第22章 (4)

肩,“祝福你。”

☆、第 27 章

博甄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那天看到的同湛的真實面目,以及他後來發狂的狀态。想起來她還有些後怕,那天她幾乎是逃出來的。

當時她驚愕而且慌亂,她不住地問同湛“你到底是誰?” 同湛在她的震愕之中斷斷續續講着他和雲冬子的事,博甄聽一句漏一句,她大喊“你住口!”同湛當即啞然。博甄在弄清真相和逃脫之間掙紮,而在她面前凝固般一絲不動的同湛令她選擇了前者。

她匆忙打電話給助理,叫她調有關于喬彧的車禍資料,助理很快地給她傳過來,然而資料到了她手機上之後她又猶疑起來,她看看屏幕上已經打開的圖片和文字,再看看同湛,同湛上前一步,立刻被她阻止。

博甄最終把手機交給同湛叫他自己看,同湛在大略翻看之後反應大出意料,他先是整個人難以控制地顫抖不止,博甄眼見着他額上臉上滲出冷汗,雙目漸漸充血,她想靠近安撫一下都被他一把無情甩開,他整個人都不對勁,手機差點被捏碎,接着他又哈哈大笑,整個人瘋魔起來。

博甄被同湛按在沙發上,同湛抓着她頭發迫使她看手機,然後語帶憤恨地質問“你們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博甄被迫看着屏幕上喬彧的圖片,那個因為車禍據說已經變成植物人的人和她身邊這個男人也有着同一張臉,她心裏一股寒氣上竄,死命推開同湛,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她的手機是在第二天同湛安排的一個人送還給她的。

那天後他們沒再聯系,博甄沒再問他,她越想越頭疼,困意襲來卻怎麽也睡不着。

監獄的走廊裏光線暗淡,壁燈散發着微弱的昏黃的光,博甄沿着過道往前走,在一間牢房前停下來。透過鐵條能看見牢房裏勾着腿坐在床上的人,窄窄的矮矮的床緊靠着牆角,床上的人抱膝而坐,眼望虛空。

博甄站在欄杆外,看着裏面的人,裏面的人像是沒發覺外面有人,只靜靜坐着不知在想什麽。博甄想想自己此來的目的,對了,她是律師,她要為這犯人做辯護的。

“我是律師,和我說說你的情況吧,或許我能幫你的忙。”

牢房裏的人無動于衷,那人穿着灰撲撲的長袖衣褲,頭發編成一股辮子直垂到腰際,有些散亂,是個女人。博甄的手握上鐵條,強調似的說:“我真的是律師,請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那女人像是聽見了什麽,稍微動作了一下,做出一副側耳凝聽的樣子,卻沒有回頭去看博甄,她聽到了,但她不知道那是誰在說話。

“你叫什麽名字,犯了什麽事?”博甄問。

女人一動不動凝聽一會兒,可能還是沒有聽清什麽,所以又放松下來,無所謂地往後一靠,貼着牆仰起頭。博甄看到她優美的頸線和側臉,一身牢服遮不住她即凋未凋的美。

“這位小姐,”博甄有點兒着急,“你是聽不見嗎?”她真的擔心女人是聽力有問題,殘障人群在這裏真的很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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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正當博甄心急時,聽見有人回應,心裏驀然高興起來,追着問道:“是我,是我在說話,你往這邊看!”那個問你是誰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少女在說話,然而那個靠牆而坐的年輕女孩兒卻始終不看博甄,她像根本不辨方位一樣居然仰頭對着天花板,只聽她又問一遍“你是誰?”

博甄感到無可奈何,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發現自己不覺間已無力地坐到了地上,疲憊地靠着鐵欄杆。

“你到底是誰,要幫我?你幫不了我的,快回去吧。”

模模糊糊博甄又聽女人說了句話,但她疲累得不行,已經無法集中精力去聽了,她抓着自己的頭發,感覺腦袋又脹又木,難受得恨不得砸一拳上去,掙紮了半天才睜開眼,卧室裏的吊燈亮得刺眼,她用力按按太陽穴,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到底睡沒睡着,是做夢了還是臆想。

喬亦航突然收到醫院通知,說是他們現在有針對植物人新療法,想請他過去商讨一下,他忙不疊地告訴兒子喬睿,父子倆匆忙趕去醫院。喬彧所在的醫院是一家規模較小的醫院,醫院雖小,環境卻很好,地腳比較偏,平時人也沒大醫院那麽擁擠。

幾位醫生等在病房外,見喬家父子到了便叫他們進病房,喬亦航一見兒子喬彧就不禁悲從中來,表面上克制着不讓人看出來,他邊聽醫生們說邊看着沉睡的喬彧,幾年了,兒子一點沒變,好像就是在休息睡覺,一朝醒來又是活蹦亂跳。

喬睿認真聽院方的人說話,不時插上幾句,原來是要把人送到國外去治療,院方十分肯定地說那邊有非常先進有效的治療方案,他們拿到一個名額,問喬睿和他父親的想法。喬睿尚在猶豫,喬亦航卻幹脆地說:“只要有希望,我們就願意嘗試,我跟着我兒子去,一直陪他。”

安排這一切的同湛派了個人此時就站在這個病房裏,聽到喬家人這麽痛快暗道事情如此順利。而在這些人包括喬家父子都離開病房後,重新戴上面具的同湛才獨自一人進去,他是作為接收病人一方代表來探望的,剛一進門沒給他任何緩沖時間那人便映入眼簾,他愣了一下,倚着門停頓片刻。

同湛一步一步走到病床前,俯視着那人仿若安睡的臉,突覺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上不來哽得難受,他咳嗽一聲用力大喘一口氣才算順過來,手擡起來卻僵硬地像是不聽使喚一樣。一股不甘和怒意猛地泛上心頭,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喬亦航跟着醫療隊到了瑞士,他不放心兒子在外治療,能守則守着,不讓他在病房裏呆他就在外面坐着,同湛幾次跟着醫護人員來,都能見到他。作為贊助方,同湛是随時可以來視察的,但他從沒跟喬亦航說過話。

某一天,一位從國內跟過來的醫生告訴喬亦航根據各項測定他兒子的身體有所變化,有希望了!喬亦航當即不顧攔阻沖到病房,攥着兒子的手不松開,激動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被隔離出來後他連着幾天茶不思飯不想,覺也少,比之前沒什麽盼頭的時候還要焦慮忐忑。

喬彧被轉移到國外接受新的治療方案差不多半年時間,父親喬亦航被允許可以随時在病房裏陪同,要是有人在,喬亦航便默默的沒什麽動靜,只剩他一個的時候他就喋喋不休地給兒子講故事,講他從小到大的事。當他第一次發現兒子手指動了,那心情就像當年兒子剛出生時令他興奮地忍不住落淚。

喬亦航甚至想二十四小時守着,這些天來他已經好幾次發現兒子的手指動,他去和醫生說,醫生安慰他稍安勿躁,患者有醒來的跡象已在他們預料之中,請他控制情緒不要過喜過悲對身體不好,耐心等待,盡量做到心态平和。

昏迷幾年的孩子一朝就要醒來,任誰也難以保持平常心,喬亦航給大兒子喬睿打了無數個電話,喬睿終于也按捺不住推掉幾天工作趕來了。父親先是壓着聲音跟大兒子講了這期間的點點滴滴,後來兩人越說越心酸,差點兒在病房裏抱頭痛哭。

喬睿不停地安撫父親,他母親早逝,早些年父親忙着工作賺錢,他和弟弟相依相伴,感情很好,甚至訂婚後因為弟弟出事到現在還沒正式辦婚禮,想着哪天弟弟醒過來好讓他也參加,好在未婚妻體諒,拖着拖着就是幾年時間。

就在喬亦航和喬睿湊在一起心酸不已的時候,一旁病床上的喬彧眼皮動了動卻沒有睜開。他睜眼的那天喬睿已經回國了,喬亦航恰巧也不在病房裏,醫生收到病房裏的提示最先趕過去,喬亦航回到病房時站在門口看到裏面幾位醫生圍着喬彧,喬彧的目光越過身邊的醫生投向靠着門框雙腿發軟的喬亦航,那一刻喬亦航驀地蹲了下去,他實在是支撐不住了。

醫生扶起喬亦航把他帶出來,非常鄭重且遺憾地和他說他的兒子失憶了,自己是誰,怎麽昏迷的都想不起來了。喬亦航強打精神,聽了醫生的話頻頻搖頭,不住道:“沒關系,沒關系,醒了就好,這樣就好,沒關系......”

雖然醫生囑咐了很多,開了不少藥,要求平時注意這個注意那個,但此時喬亦航看他兒子就像什麽毛病都沒有,安安靜靜跟着他走,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失憶了連自己是誰都忘了,但他聽話地叫他爸,還答應他回去見了他大兒子喬睿會叫哥。

其實喬彧這麽聽話是有原因的,醫生說了喬彧嚴重失憶,一定會有抵抗心理,喬亦航讓喬睿傳過來很多東西,畢業證書啊、學校獎狀啊等等亂七八糟的,上面都有喬彧的照片名字,當然了身份證、戶口本都給他看了,最後順便叫醫生做了個DNA測定,看了那個測定結果,喬彧眼中才現出信任之色。

大概是因為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喬亦航發現兒子嗓子有些啞,特意準備了保護嗓子的藥。喬睿開車去機場接人,當他眼看着父親和弟弟一起走出來一時間也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昏迷了幾年的弟弟就這麽和父親并肩而行,跟正常人沒什麽兩樣,不過父親已提前告訴他弟弟腦子壞了,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喬彧!”喬睿用力在喬彧後背上拍了下,以此表達自己此刻複雜的心情。

“哥。”喬彧叫了一聲,這一聲叫出來喬睿就覺得心裏某一條防線被扯斷,他上前一步張開雙臂摟住了喬彧,激動得語無倫次。

喬亦航看着兄弟倆團聚,重重嘆了口氣,“好啦,快走,回家。”

同湛替代了喬彧,喬父和喬睿渾然不知。同湛想知道關于喬彧的一切,這人是怎麽來的,在他眼裏,仿佛這人比他的來歷更加荒唐。

喬亦航畢竟是父親不是母親,沒有拉着喬彧當面給他講從小到大那些瑣粹,他覺得先不用管那些,要讓兒子休息好,與其跟他說些過去怎怎樣,不如好好培養當下的感情,至于孩子什麽時候想起來,想起多少,甚至再想不起來了也都無所謂,把往後的生活過好才重要,他想,兒子是失憶而不是傻了,智商不受影響,這真是謝天謝地。

喬睿給喬彧他辦理了續讀,怕他在家呆着太悶,想着他什麽時候想出門就回學校看看上上課什麽的,本來的同學現在也都畢業了,再回去同學都是新的不認識,對喬彧來說反倒是好事。

周末,喬睿把未婚妻賴春嬈接到家裏來,賴春嬈先前偶爾也會去醫院看望喬彧,這回見到清醒過來沒事人一般的喬彧一時間也說不清是個什麽心情,當初喬彧出事的時候,她跟着喬睿看過交通錄像,看過之後她好幾天睡不好覺,就好像是什麽東西在心裏留下了陰影,再後來因為喬睿拖延結婚他們鬧過甚至一度有分手解除婚約的打算,不過結果還是決定繼續在一起。

大哥打下手,嫂子做了一桌子菜,喬彧發現嫂子的目光總在不經意間瞥向他,帶着好奇和打探,他只當沒發現,不怎麽說話。喬亦航悶了口酒,哈哈笑道:“春春手藝越來越好!”

喬睿看一眼賴春嬈,也嘿嘿笑兩聲,有點傻氣的樣子,他感激未婚妻對自己的包容體諒,現在感覺更愛她了。賴春嬈給準公公和未婚夫倒了酒,給自己和喬彧各倒了杯果茶,朝喬彧笑道:“你身體剛好,別喝酒。”喬彧像是很聽話地嗯了聲,也沒什麽表情,幾人都知道他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對他這反應也不奇怪。

幾個月時間裏,博甄沒幾天休息好過,每次一閉眼便不受控制地開始想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和她沒關系,也沒在她身邊發生過,然而意識就像是要到另一個世界徘徊,人物、話語電影般在她的腦子裏閃過,她不由自主地引導着那個影像,無法自主停下來,除非強制自己清醒過來,否則便越陷越深最終進入更深沉的夢境。

“你的腿怎麽了?”她又在牢房裏見到那個女孩兒,不知為什麽,她們距離如此近,女孩兒的面孔卻總是模糊叫她看不真切,只能确定女孩兒很年輕很漂亮同時也很狼狽。她看到女孩兒不停地按自己的腿,極不舒服的樣子,她攥着鐵條關切地看着她,女孩兒像是聽到她的慰問,沒有回答但是撸起了褲腿,她看到女孩兒一條腿上有傷口,已經化膿了,八成是感染了。

博甄急切地提醒她,“告訴他們,告訴他們你有傷病,坐牢也有權利看醫生的!”

女孩兒大概沒聽到她這句話,自顧自地沿着那傷口邊緣揉捏,一會兒用嘴吹一吹傷口,一會兒疼得仰起頭,博甄看到她抹眼角,可能是流淚了。她錘那牢門,不禁提高嗓門,大聲道:“是不是他們虐待你?是不是故意不給你治?告訴我,你告訴我,我去為你讨公道!”

女孩兒依舊恍若未聞,她扶着小床緩緩得直起身子,受傷的那條腿一觸地她就頓了下,片刻後她扶着牆一步一步挪動,那條傷腿走路特別費勁,好半天才能挪出一步,女孩兒貼着牆作為支撐,不知走了多長時間也沒在小小的牢房裏繞上一圈兒,博甄看在眼裏,難受得蹲了下來。

“這段時間,我見過你很多次了,為什麽你每次都當我不存在?”博甄輕輕地說出這句話,然後看向女孩兒,女孩兒已經坐了回去,她在理順自己亂蓬蓬的頭發,同時歪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不知道你回來了沒有。”

博甄清清楚楚聽到這一句,頓時驚起一陣眩暈感,她竟然又聽到女孩兒說話了!博甄一時間不敢出聲對答,她怕女孩兒戛然而止,她希望她繼續說下去。

“我的身體不好了,前幾天來了個老頭兒看我,說他是牧師,他為我禱告,還告訴我我的毛病治不好了。”

博甄默默聽着,每一個字都仿佛敲打在她的心上。

聽她意思是身體沒救了,博甄心中大恸。

“他們說得切掉我一條腿,最近又說切掉也沒用,就是沒得治了,我不信他們的鬼話,我才二十出頭,我這麽年輕才不容易死呢。”

“我會活着,會活很久,我會長命百歲的呀。”

博甄摸摸臉,濕濕的,不知流了多少淚,枕巾濕了一片,迷迷糊糊躺了半天,比睜着眼睛還

☆、第 28 章

博甄吃了兩片安眠藥,很快睡着,她從沒有一刻願望如此簡單,只想睡個好覺,她進入前所未有的深度睡眠,也看到了清晰的景象。

這次她看到除女孩兒以外的人,那兩人像是大夫,他們正在擺弄女孩兒腿上的傷,她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心驚起來,他們會不會也把自己看得這樣清楚?會不會發現她趕她走?她并不知道怎麽走出去,每次她都想多留一會兒。

一個人拿着刀片切女孩兒腿上的腐肉,血水從大腿蜿蜒至腳踝,那人處理一番後給女孩兒上藥,女孩兒微微低頭,眼淚啪嗒啪嗒珠子一樣往下落,博甄看得整顆心揪起來。

兩人出來了,博甄下意識地往一邊挪,給他們讓出位置,她竟然把那兩人的五官看得那麽清楚,這讓她渾身上下生起一股恐懼感,她特別害怕他們看到她,然而她就蹲在牢房門邊,他們從她面前經過,絲毫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她想問問女孩兒感覺怎麽樣了,卻不知為何一句話堵在喉嚨說不出來。她坐下來,擺出和女孩兒幾乎一樣的姿勢,想着女孩兒那麽年輕,坐着坐着沒了意識,眼前一片漆黑,這是睡着了嗎,在夢裏睡覺?

夢中似乎已過了些時日,博甄再次能視物時,她發現女孩兒比先前更邋遢了,頭發整個披散下來,亂糟糟支棱着,那條壞掉的腿已經完全不能動,女孩兒只能坐着,連站起來走兩步也做不到,亂發遮住她大半張臉,她一手指着下巴,愣愣的樣子。

又有人來了,博甄膽怯地往後縮,來人依舊沒發現她的存在,那是個男人,留着胡子,四十來歲的樣子,他走到女孩兒身邊,在她那張小床上找了個邊角蹭上去坐了。

男人語氣懇切的勸道:“可憐的孩子,是不是很痛苦?長痛不如短痛。”

博甄霎時感覺全身發冷。

男人拿出個小小的紙包放下,“我只能幫你到這了,你這樣拖個一年半載也是有可能,但大夫也說了,會相當痛苦,生不如死,與其活受罪,不如......”

男人嘆了口氣,“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跟你交個底,你不是不可能出去,但你絕對活不到那一天的。”

他出來了,博甄閉上眼睛,不想看這人的嘴臉。

女孩兒拿起那個小紙包,緊緊地捏着,捏了半天把它打開,博甄眼含淚花,喃喃着:“不要......”

女孩兒盯着紙包好半天,最終四腳并用地爬下床,一旁有一晚水,她把東西整個浸入水中,還晃了晃,最後把一碗水潑到牆上。

博甄松了口氣再次陷入黑暗。

醒來已經是上午九點,博甄覺得心情大起大落,十分不好受,她現在不住以前的家,姑媽家的小別墅空置了借給她住,環境比她住的單元樓好一些,她下了樓來給自己鮮榨了大杯的果汁,澆澆花,給魚換換水,多多少少能緩解一下無故緊繃的心神。

她沒再吃安眠藥,她有些怕,有種不想面對什麽的排斥感。自那天之後她就感覺神經沒那麽亂了,但卻有種不好的預感,直覺什麽要發生,無法避免,無法為外人道的擔心和焦慮使得博甄總覺無所适從,她不得不減少工作,希望自己度過這場突如其來的精神壓迫。

那天,她把一只小魚缸搬到廳中央,在一旁趴着觀察裏面幾尾小魚追逐嬉戲,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照得四周一切惬意安詳,小魚還在歡騰,博甄的眼皮卻開始打架,她趴着的姿勢睡起覺來可不舒服,不過她沒想睡覺,繼續無所謂地趴着。

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睡着,然而意識思想再次脫缰,腦子裏想着一連串的事情和場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那些不相幹的東西,卻難以将朦胧的思緒拉回來,仿佛在讀一本書,在念一場舞臺劇。

她看到自己從樓梯上摔下來,看到昏暗裏女孩兒狠心地傷害自己.....她猛地驚醒,那不是夢,那是什麽,那不好的預感......

博甄站起來,趴久了忽然起身感覺頭暈,停了一停,她決定還是回卧室去。回到寬大舒服的床上,她拉上窗簾,準備睡個午覺。

躺下沒到五分鐘,博甄忽地坐起來,差點大叫出聲,她看到人躺在血泊裏,準确地說是那場景在她腦中閃過,她知道,是那個女孩兒,那個命不久矣的年輕姑娘。

博甄心有餘悸,用被子捂住頭,鼻子泛酸,眼角很快濕了。

“好疼!好疼!”女孩兒低聲呢喃着。

博甄哭喊道:“你怎麽樣,堅持住!”

女孩兒手握成拳,一會兒捶腿,一會兒捶頭,一會兒又捶床、捶牆,即使她不喊大叫也能讓人深切體會到她正抵抗的痛苦。

博甄心疼極了,怔怔看着,過了很久,女孩兒才平複下來,只聽她深深地呼了幾口氣,像是總算扛過來了一般。

“我又扛過來了,已經很多次了。”女孩兒沙啞的聲音輕輕地念叨,像在和誰說悄悄話。

“不過,我打算走了,只有那樣我才能走出牢籠,重獲自由。”

博甄淚流滿面,哽得就快要窒息。

送飯的來了,博甄眼看着女孩兒大口大口的吃飯,好像那飯菜多麽的可口,送飯人剛走一小會兒她就把一碗飯扒拉幹淨。吞下最後一口飯,她靜靜地等了一會兒,接着用鈍勁兒将那飯碗磕碎,博甄看得頭皮發麻,無力地跌坐着。

瓷碗碎裂的邊緣不如刀刃銳利,女孩兒用力握住一半碎瓷碗,對着手腕割下去。

殷紅的血液汩汩流出,女孩兒身體先是僵硬很快因為銳痛失血而抽動起來,她終于開始嗚嗚咽咽地抽泣,博甄多次看到她,都覺得她勇敢且倔強,此時在放棄生命時她變得傷心軟弱無助。

血流彎彎曲曲,像一道蜿蜒不絕深遠的呼喚,女孩兒沒有死,她擡起已經毫無血色的手,再次握緊碎瓷,這一次,她對準了自己的頸側,博甄動不了也發不出聲音,眼睜睜看着她決絕地使力一劃......

她的上半身倒在血泊中,幹枯的頭發浸了血,黏在地面上,她的眼睛微微睜着,仿佛帶着一絲好奇的光在看着什麽。

博甄捂住嘴,拼命地咳嗽,一股血腥氣直往上竄。

“啊-----!”

博甄大叫着爬起來,捂着臉大聲抽泣,最後忍不住放聲痛哭。她踉跄着跑出去,在卧室門口一停,看了看見下面客,踉跄着往下走,剛邁下兩級臺階,再擡腳便踏空,緊接着從樓梯上一路滾了下去。

膝蓋磕破了,雙腿微腫,博甄一手拄地坐着,茫然四顧,整個客廳景象變幻,古樸的家具,高高的盆栽,一排排古玩,點點滴滴,熟悉而陌生。

就那麽坐了好一會兒眩暈感才消失,她起身一瘸一瘸過去倒水喝,喝着喝着感覺水杯也拿不住了,她摔了杯子,頹然地望向外面晴朗的天空。

同湛現在的身份是喬彧,而韋恩·斯科爾德這個身份已經暫時去了別處打理家族生意,已離開國內半年有餘。同湛按捺不住去了幅裕大廈,在那裏遇到個人,不知道是誰,見了他跟見鬼了似的,眼神躲躲閃閃,卻又忍不住追逐着他。同湛相信這是喬彧的原因,喬彧的車禍案就是這裏的一位律師負責的。

前臺小姐:“您好,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我找博甄律師。”

“有預約嗎?”

同湛沒有預約,他現在聯系不上博甄,電話不通,信息不回,連家都搬了。

前臺小姐見他沒有預約,就請他留下姓名和電話,同湛不接受這個建議,反而讓她現在就給博甄打電話,他想通過這裏的電話和博甄說幾句話。

“對不起,先生,律師如果不在辦公室我們是不能給她打電話的。”

同湛特意去接觸了幾個喬彧的朋友,接觸過程中他聽到一個可能導致喬彧車禍的原因。喬彧的朋友憤憤不平地說,有個叫做歐陽宇的人和喬彧不對付,總想找喬彧的麻煩,甚至說喬彧搶走了他的女朋友,背後曾放話一定要教訓喬彧,而且那個歐陽宇總仗着有點家世背景做些驕縱蠻橫的事。

同湛想再問具體些,那些朋友又勸他不要想太多,休養身體要緊,歐陽宇之輩雲雲早晚遭報應,叫同湛注意些就是。然而同湛既找到這條線索自然要查一查。

歐陽宇根本不知道喬彧醒過來了,當初得知他變成植物人大呼快哉,在他眼裏植物人跟死人沒分別,他就當喬彧這人從此不存在了。

夜生活剛剛開始,以歐陽宇為首的一衆人在奢華的夜店裏圍坐一圈,幾位姑娘在他們中間跳蛇舞,歐陽宇正拎着酒瓶子跟着搖擺就聽一個人說:“找誰?歐陽宇?”

燈光明明滅滅,好半天那人才看清來人,大喊一聲:“歐陽,這人找你!”

一夥人因這一聲大叫紛紛好奇看過去,幾個扭腰甩臀的姑娘也停了動作,瞧見來人一個個不自覺地抛媚眼。

歐陽宇慢騰騰站起來,身體輕微地搖晃了下,眯起眼睛瞅了瞅,驀地睜開,剛那一點醉意全沒了,一臉的不可置信。

同湛不理會旁人,直接走到歐陽宇面前,突然出手拽住對方衣領,聲音低到只有他們兩人聽得見,“我出車禍和你有沒有關系?”

歐陽宇從震驚中回過神,一把将同湛推開,惡狠狠地盯着他,先前他以為見鬼了,仔細一瞧,這不是喬彧是誰!歐陽宇嘲諷地說:“你怎麽活過來了?有關系怎樣,沒關系又怎樣?”他以為同湛還會說點什麽,熟料對方一拳打在他臉上,動作極快。

歐陽宇不管不顧地嚷道:“砸場子的,給我打!”

一圈十來個人不由分說就開始上手,幾個花癡的姑娘立時被擠了出去,就聽身後有人說:“不準去叫你們保安!砸壞東西賠雙倍!”

一群人對着同湛拳打腳踢,沒一會兒他就被推倒在地,歐陽宇既得意又生氣,“呵,喬大少不是練家子嗎,這下怎麽了,腦袋撞壞了,功夫也廢啦!”一旁的那些位看着被他們幾下歐倒的弱雞,一個個臉上滿滿的鄙視。

同湛一聽歐陽宇說喬彧還會兩下子登時站了起來,無比迅速地沖着歐陽宇擡腿橫掃,歐陽宇重重跌倒,嘴角出現一條血線,衆人都是一愣,緊接着撲上去再戰。這一次他們沒能再把“弱雞”打到,反而自己身上都多少挂了彩。

同湛摔碎一只瓶子,參差不齊的玻璃缺口對着歐陽宇的脖子,同樣的聲調問了同樣的問題,歐陽宇不甘示弱,然而他們這麽多人對喬彧,戰成這樣,他想逞強也沒辦法,一夥人警惕地盯着同湛的手,就怕他一個激動紮下去,那樣歐陽宇必須要血濺當場連植物人都沒機會當了。

這下看熱鬧的有人去找保安了。同湛手往前遞了一寸,輕聲道:“給你五秒。”

歐陽宇立時白了臉,他覺得喬彧昏了這麽久一定精神不正常,而且怨氣特別重,搞不好真的會失去自控能力,他也像同湛一樣把聲音壓到最低,口氣不甘道:“沒關系,真有關系老子還到處宣揚等着警察調查我嗎!就是沒關系我才說,叫你們怎麽查也查不出結果!”

同湛啪地将碎瓶子摔,拽着歐陽宇領子拖近了些,在他耳邊吐氣道:“啰嗦。”繼而用力一推,轉身走開,一眼沒看其餘人,歐陽宇跌坐下來,狂叫道:“保安呢?!你們保安呢?這麽大地方,治安這麽差!”

同湛覺得歐陽宇不會報警,他猜對了,歐陽宇果真沒去報警,但派人找到喬家來了,義正言辭地警告喬亦航,看住他兒子,如果他的精神病兒子再去找打架,他們絕不會客氣。

喬亦航知道這事已經是同湛打人三天後了,喬父知道歐陽宇其人,對歐陽宇派來的人也沒客氣,矢口否認他兒子去找人打架,來人分辨幾句回去複命了。

算算時間那天喬睿沒在家,喬亦航想明明他和小兒子都在家,兒子什麽時候出去打架了?

同湛坦白道:“我聽以前的朋友說,我出車禍的事,歐陽宇有很大嫌疑,我怕你擔心,所以趁你睡着,跑去質問他的。”

這下輪到喬亦航驚了,這兒子醒來後就總是一副淡漠的,事不關己的态度,有時甚至感覺他有些呆愣,這怎麽突然又大半夜偷跑出去找人幹架?難不成真是有精神隐患?想到這些喬父心裏有些憂慮。

對方來的人沒有跟喬父說他兒子一人對戰十來個人,還把一夥人打得落花流水,如果說了,喬父會更驚訝,雖然他知道兒子以前練過跆拳道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功夫,但可沒實戰過。

喬睿得知弟弟找歐陽宇的事之後也産生了和父親同樣的想法,父子兩個想不能大意,一定堅持帶喬彧定期複查。

同湛終于找到博甄的新住處。他站在大門外,博甄正在院子裏澆花,一直沒發現大門口站了個人。

“博甄!”

博甄聞聲望去,頓了頓,繼而快步朝大門走去。

“我回來了......”同湛說。

兩人面對面站着,隔着一道鐵門。

博甄:“你快回去,她坐牢了,很慘。”

同湛:“......你說什麽?”

博甄眼角眉梢都是疲憊,絕望的眼神中又透着擔憂,“你得趕快回去,或許能救她。”

同湛:“你在說什麽,誰坐牢了?”

“雲冬子。”

“你怎麽知道?!”

博甄後退一步,“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麽知道的,反正就是,她被關監獄了,受傷了,有人叫她自殺,她不同意,後來還是自殺了......”

一句話念叨完,博甄已經倒退了幾米遠,遙遙看着同湛,催促道:“你快回去找她!”

同湛晃了兩下,示意給他開門,博甄不為所動,同湛便翻了進來,他沖過去抓住博甄雙肩,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花香随風飄過,若有若無,同湛憋着一句話不敢問出口。

博甄也靜了許久,而後打着商量的口氣說:“你給我看的照片有問題,能把它們燒掉嗎?我覺得有什麽東西在糾纏我。”

同湛心裏那個問題是“你是不是想起過去了?”然而他最終沒有說出來,他答應博甄回去把珍藏的照片燒掉。

☆、第 29 章

喬家接到複診的通知,這次陪同喬彧的人是喬睿。喬睿總不能時時刻刻陪在弟弟身邊,同湛甩掉他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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