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5)
同湛推開了療養室的門,走到床邊,年輕人還在睡着,睡相踏實看上去沒什麽心事,同湛伸手,指尖發顫,在即将碰到喬彧額頭時又縮回來。
“我是在你出車禍後被發現的,你就是我來到這裏的原因嗎?”
“我要怎麽做才能回去?讓你醒來,還是讓你死去?”
“你像是醒不過來了,要麽我試試第二種可能?”
同湛手伸到喬彧的脖頸處,這次比他剛剛想要觸摸他的額頭要容易得多,他攥住喬彧的咽喉,只要再一用力就可以殺死這個人。
“你是我嗎?我是你?”
“不,我一定要讓你醒過來,直接殺了你,就少了一條路,如果你醒了還沒用,我再殺了你。”
“你醒了,我就能回去。你醒了,我就能回去......”
“幹杯!”
“恭喜喬彧和譚昭論文獲大獎!”
“喬彧你還好吧?”
“喝太多了!”
“醉成這樣。”
“這都什麽時間了,別往他家送了,開個房間吧。”
喬彧迷迷糊糊被送進一間房,一下子倒在床上,不過片刻便睡死過去,怎麽叫都沒反應。
這一覺從淩晨直睡到晚上,喬彧醒來後回了幾個電話,下樓去把房間退了。酒醒了,眼睛還有些發酸,頭也發沉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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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正值晚高峰,喬彧想走一走吹吹風。
喬彧兩手插兜,不緊不慢地在馬路邊散着步。擁擠的車流行行停停,還趕不上行人的速度。
忽然一陣急剎車聲在身後不遠處響起,喬彧下意識回頭,就見一車直直朝他撞過來!
喬彧沒命狂奔,人行道稍稍高出一些,而那臺車竟是一邊上了人行道,車體傾斜着追随喬彧而去。
喬彧邊跑邊掏手機想撥電話,然而本能地回頭看了一眼,那車綴着他,像是沒追上,又像是故意留着一點距離不撞上他,就在他這一回頭間,那車忽地加速,喬彧一顆心砰砰跳得要炸開來,抓住圍欄一躍沒有成功,一念間朝另一邊竄進了車流。
那輛奪命車不知怎麽的眨眼間也混入車流,并且行進時猶如四周無物,幾乎是貼着追在喬彧身後,喬彧被追得東躲西竄,慌亂中總算意識到一個問題,不管他在什麽位置,追他的車總是跟在他身後,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攔阻。
車流中想起喇叭聲,此起彼伏,車燈閃爍不定,喬彧眯起眼,耳邊嗡嗡響,這是怎麽回事?有沒有人能幫幫他,誰能幫忙阻攔那輛車?
一輛車擦着身側呼嘯而過,險之又險的沒有撞上。喬彧徹底抓狂,一片混亂,那車是不是不敢撞他,是在吓唬他?停下來試試?
他仍舊在車流中穿梭,在某一瞬間回頭盯住車子擋風玻璃,天!!喬彧仿佛忽然漏氣的氣球開始疲軟下來,他不停地提醒自己堅持住,然而天地間似是只剩他、那輛怪車,以及車裏恐怖的司機。
喬彧手腳冰涼,幾乎沒了感覺,兩條腿還在跑,而他只覺輕飄飄的,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不知不覺間只餘他和司機的對視,他看清了那人,有張和他一樣的臉。那人看上去和他一樣驚惶無措,想要躲開什麽又躲不開,喬彧最後的一絲想法是如果此刻照鏡子,他們一定連表情眼神都是一樣的。
喬彧醒不過來,約翰森動用了所有關系網,沒有人能喚醒他。在同湛再次動身準備回國時,約翰森極力反對,他不停地懇求同湛留下,不要再到處走,否則他将随時面臨危險。同湛的行動當然不會受他左右,然而約翰森萬沒料到,同湛這次沒等上飛機就被國際刑警控制起來。想來,幾年前事故發生後他們便沒有停止調查,而這一次的抓捕也必然做了萬全的準備。
喬父和喬睿得到消息後驚得無以複加,喬父狀态尤其不好,兒子出車禍昏迷這麽久,車禍原因始終沒有查清,現在兒子才蘇醒沒幾天就被抓,這什麽道理!
同湛被扣押在當地,喬家父子又風塵仆仆地趕過去。他們被告知喬彧的案子只能在當地受理,因為犯罪行為就是在當地實施的,喬父說自己的兒子是受害者尚且沒讨回公道,現在又說他犯罪,真是天大的笑話!面對他們,國際刑警并不承認被抓捕的人是喬彧本人,同時也不否認,他們的說法是嫌疑人的家人或朋友有權利委托律師為他辯護,如果沒人管,法院會指定相應律師。
同湛十分平靜,當然也始終保持沉默,喬父、喬睿見到他時,第一反應竟是有點兒陌生。
“喬彧,爸沒照顧好你,我對不起你媽。”喬父心力交猝,現在走路都是喬睿扶着。
同湛擡眼看他們,語氣平板地說:“不用擔心,我只是個剛醒來的植物人,他們說的事我根本不知道,你們也不知道。”
喬父心情好了些,可世界這麽大,偏偏就抓他兒子,同湛見二人一言難盡的樣子,說道:“他們抓錯人了,我怎麽可能犯罪......”
喬家父子對視一眼,喬睿道:“你放心,我已經聯系托人請律師了,你絕對不會有事,我和爸會一直在這兒,等你出來咱們一起回家。”
然而僅僅過了兩天,他們就被律師的話打擊得體無完膚,律師說:“喬彧是你們家收養的嗎?經檢測,他和你們并沒有血緣關系。”
喬父差點沒暈過去,哆嗦着說:“難道我兒子我會不認得?才不久我們還做過鑒定......”
律師說他拿到的鑒定是絕對權威機構做出的足夠全面的結果,說明喬家之前在喬彧剛醒來時做的是一份假的,同時證實這個喬彧不是他們的家人。
半晌,喬睿才開口,“難道說他不是我弟弟,那他是誰?我弟弟呢?”
他弟弟一個沒有絲毫反抗之力,如果被人故意掉包會怎麽樣?為什麽又偏偏是他?這時他們父子倆意識到半年前突然有人找到他們要治喬彧是有問題的了,可當時接他們的确實是正規的醫療團隊,就是治療過程中,也是在專門的醫院,還辦理了各種手續,這些都是有人故意為之的麽,如果被抓的人不是喬彧,怎麽和他長得一模一樣,連他們作為父親和大哥都完全沒看出來,哪怕是整容也根本不可能做出這種效果來啊,再說喬彧一個普通人,誰會想照他的樣子整?
他們把疑問說給律師聽,律師卻只向他們陳述這人不是他們的親人,當然如果是非血緣性的是合理的,其他的沒有再透漏。
而這時他們再想去見喬彧,卻不被允許了,且對方明确說嫌犯也不想見他們。
很快,喬睿帶着父親找到喬彧在這邊接受治療的醫院,醫院并沒有任何推脫,很痛快地接待了他們,按照他們的要求出示喬彧先前的治療記錄,并說喬彧在這裏期間不存在問題,如果是身體上的問題可以随時過來查看,而其他問題他們是解決不了的,對于喬睿說的昏迷不醒的弟弟來這裏後被人掉包失蹤了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喬睿和父親心急如焚,呆在賓館裏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而此時,約翰森去探視了同湛,同湛是被批捕的,警察手裏有确鑿證據,約翰森也只能等待開庭,沒有辦法,他也知道警方必然也掌握了同湛與斯科爾德家的關系。
同湛:“她出事了。”
約翰森以為他說的是那個叫博甄的律師,“她怎麽了,你想讓她做你的律師嗎?”
同湛雙手壓着頭兩側,懊惱地說:“是冬子,她出事了,我該早些回來,不,我根本就不該離開她。”
約翰森回去後很快派人去見了博甄,把同湛的事一五一十和她說了,提出希望請到她來做同湛的辯護律師。
博甄聽後震驚程度不亞于喬家父子,同湛身上居然背了那麽大的命案,她知道同湛一直把這裏當做暫時的旅途,相信自己會回到屬于他的地方作為他的信念,而此時,他卻已身不由己。
她要去幫他,為了那個在獄中的女孩兒也要幫他。
再大牌的律師約翰森也請得起,不過這一次,博甄是最合适的。那天同湛聽了博甄說的幾句話,他知道如果雲冬子入獄了是說得通的,雲冬子在他身邊見到他做的那些事,本身也參與過,被抓起來問責太有可能了,只不知當時是怎樣一種情形,又是在怎麽樣的情形之下發生的,在他們分開後多久發生的。
面對着博甄,他又想,現在回到那裏,趕不趕得及,或者有沒有可能提前一些,提前一些的話,他就不叫她參與進來,或者不去認識她,把她當做路人,讓她過自己的日子。
博甄看得出同湛眼中那濃濃的思念和深深的悔恨,她也不禁想,他回得去嗎?
國際刑警已經在查真正的喬彧的下落,即使他們沒有和喬家父子說,同湛說自己是喬彧,然而在鐵證面前,他說與不說都沒有意義,除非他主動供出人是他藏的,然後提供地點。而同湛此時還不想把喬彧交出來,他相信他們之間有着某種聯系,那或許就是他走到岔路的誘因。
☆、第 30 章
同湛被抓捕後,幾年前幾位世界頂級科學家在研究基地爆炸中喪生的事被公布出來,至開庭日,他們的家屬都遠道趕來,而被告這邊的旁聽席上則是斯科爾德家的人。法庭外大波大波人聚集而來。太多上想看看這位膽大包天的人是個什麽樣子。
同湛第一次看到站在法庭上的博甄,她是那麽的從容、睿智。事發時,同湛并沒有要殺害發現在他并将他關起來的人,他只是想擺脫控制,火是他引起的,而後面的爆炸不在預料之中,所以他不是故意殺人,博甄正在就這一點為他辯護。
而案件自然而然走向弄清同湛為什麽要那麽做,他說自己是喬彧已經被推翻,那麽現在剩另一個身份韋恩·斯科爾德,雖不是斯科爾德家族出生的人,但斯科爾德家認可他是家人是親人,而他是怎麽來到斯科爾德家的,家族給出的回答是大家長約翰森朋友的親人,幾年前入籍家族的。
同湛看到約翰森坐在旁聽席上,即便是坐着,兩邊也各有一人扶着,約翰森為他做的夠多了。
被告為什麽故意引起火災,同湛的回答是他本是乘坐飛機,一覺醒來後發現飛機已經失事,而他被那幾位科學家找到,被帶回他們的地方并被限制自由,他想逃出來,所以引發火災便于逃脫,其他的,就不再說什麽。
案件的走向自然而然來到同湛的真實身份上,以及令整個法庭震驚的問題:飛機失事人怎麽會完好無損?而被告又沉默了,他從哪裏上的飛機,在哪處發生事故,按他所說的是被幾位遇害科學家發現,他們又在哪裏發現的他?同湛一概不答,而知道答案的幾人也早成了逝者。
然而,還有兩個人知道實情,便是約翰森和博甄。在他們二人的商議之下,決定征求同湛意見,打算将他的身份秘密透漏給政府和刑警組織。
同湛出乎意料地同意了,沒有任何異議。接下來又該是他們新一輪調查,而這一輪調查取證則秘密進行,任何細節都沒有向法庭或原告律師透漏。
約翰森遞交了他手裏的那部分有關于同湛的間諜案底,在很多年前即将被解密時被他買下的,但這些是不完整的,同湛又給了調查組“任務”,供出他曾經為哪方效力,然後調查組又去找相應的證據。那些證據或者說陳年資料又豈是好查的,然而當他們見到約翰森手裏的資料時,他們有了極大的動力。
有的資料已經查不到了,有的機構不準許他們介入查找,即使有也不像他們公開。
同湛逐漸地從案犯的角色上轉移到神秘的古董人上,他受到更嚴格的看守也更高度的保護。
其實,他終究還是個案犯,任誰看過他的資料都不會否認這一點,歸根結底,他是個該被送上法庭的人。
這一驚天大案慢慢地再次進入保密狀态,除了被害人家屬會陸續知道一點進程,旁人再一無所知。
而最終,同湛被免去刑法,卻如幾年前再次被控制,這一次他嚴防死守,插翅難飛,生活條件很好,但就只剩他一人,除非別人來見他,他一步都出不去,約翰森當初想的讓同湛在他的家裏住下,從此足不出戶的打算沒有機會實現了。
那也是座兩層的小別墅,然而從裏到外,從上到下都是軍事化設計。裏面不值得比較溫馨,像家,偶爾會有特殊身份的人來“拜訪”同湛,同湛也多是沉默,無話可說。
直到有一天,正有一位要員過來探訪,同湛聽着他說話,忽然腦子裏閃過一個人的音容笑貌,極其奇怪的感覺,是個女人,三十多歲,那是誰?是誰?媽媽......
當又剩下他一個人時,同湛頹然地做到了地上,媽媽.....仿佛有個聲音在他心裏,腦子裏不停的呼喊,連帶着他都想張口喊出來。
媽媽是在他十歲時離開的,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哥按着他的肩膀不住地安撫,爸爸忙着大事小事招待人。
他被名牌大學錄取,爸爸喝得大醉。他幾次論文獲得大獎,校園裏,誰遇上他都會瞧他一瞧。
他是師生們眼中的風雲人物,他作為學術代表的一份子出訪過很多地方。
他遇到男生欺辱女生,挺身而出,那男生和他動手,被他教訓了,對方說一定十倍教訓回來。對,那人名叫歐陽宇。
大哥和女朋友訂婚了,家裏總算要多個女人了。大嫂人不錯,他和爸爸都很滿意。
......
同湛用力抓頭發,用力撕扯胸前的衣服,爸爸和大哥現在怎麽樣,他已經幾年沒見到他們了,他們......他們被騙了,他們以為他醒了,結果空歡喜一場,現在仍在提心吊膽,彷徨無助,不知去哪兒找他。
我是誰?我是誰!我是同湛,不,我是喬彧,不不,我是同湛,喬彧是被我藏起來的,我被藏起來了,我得盡快出去,我得回去找父親和大哥,我......
出不去,出去了怎麽說,沒人信......博甄......回信,約翰森也會信。
幾天後,同湛幾乎沒了人樣兒,眼睛裏布滿血絲,面色青白,他若有所感地慢慢從地毯上爬起來,扶着桌角直了直身體。
有什麽東西要來了,就要來了,他知道,他什麽也不能做,只能等着,仿佛有一副鐘擺在他心上敲打,一秒一秒的倒計時。
“砰!”強光伴随巨響瞬間将他包圍。
他猛然坐起,四周黑暗,床邊擺着一圈儀器,他非常熟悉這間屋子,他熟悉這整座建築,喬彧就是被他藏匿在這裏的,不,是他原來被藏到了這裏。
片刻後,他掀了被子下床,立刻一個踉跄跌倒,這幅身體躺了太久,根本使不上力,但他不能停下,他必須馬上趕過去,那樣的爆炸會将人的血肉瞬間化成灰燼。
他熟悉這裏的一切,盡管速度很慢,但他順利走了出去,他知道那個方位,拖着不停使喚的兩條腿,急急地朝那去。
這地方雖機密,卻不是人煙稀少的郊區,反而就在住宅區裏,周圍有外觀相似的別人的房子,對面街邊還有不少商店。
此時,熊熊大火烈焰沖天,消防人員還在救火,他看到遠處許多圍觀群衆,有站在商店門口的,有從家裏出來的,小樓周圍有上百穿着幾種不同制服的人,他知道,他們再如何緊張也沒用,裏面的他已經......
一個穿着拖鞋,披着大衣的女人走近了那些穿制服的人當中,被人發現後立刻遭到阻攔,她不知在和攔在她前面的幾人說着什麽,似乎很急,對方也很急,他們看上去都處于激動的狀态。過了一會兒,女人後退了一段距離,靜靜地望着前方漸弱下來的火勢。
而他則站在原地凝望她。
不知過了多久,火終于徹底撲滅,那些人即刻忙下一步。他在這時沖了過去,拽着她走遠。
博甄看着眼前完好無損的同湛,難以置信,難道說他又以同樣的方式逃脫了嗎?
“你......”
他抓着她的雙肩,“你為什麽在這裏,跑來這裏幹什麽?”
博甄:“我......”她此時此刻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他維持着哪一個姿勢好半天,最後送了手,後退了兩步,隔着一段距離,和她對視着。
許久之後,周圍已經徹底安靜下來,聽不到一點聲音,他又開口,“我想起了,喬彧的事,我是喬彧,我醒了,但同湛,他沒有逃出來,他就在裏面。”
博甄仍舊沉默着,寒氣從腳底竄到全身。
又過了不知多久,她終于轉身,慢慢地往回走,他遠遠的跟着,想把她送回去。
他們一前一後并沒走多久,在一家賓館前,他停下來,因為她已經要進去了,她沒有停下,但往裏走的時候明顯又慢了許多,但沒回頭。
他擡頭看看這家賓館,又回頭望望拿出囚禁他的地方,原來她住得這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