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稱意坊·字畫

稱意坊·字畫

曲崇華領着受到驚吓的顏不心進入稱意坊,在外邊排隊的家夥進不來,眼巴巴看着曲公子進去。

先前顏不心與大理寺的人來到稱意坊,走的是後門,直通稱意坊後廚。這還是顏不心第一次見識到稱意坊真正的內部環境。

稱意坊與顏不心想象中的煙花之地不同,第一樓擺滿了名家字畫、各類筆墨紙硯,衣冠富貴的世家子弟與粗布短打的百姓共同行走在一樓,觀賞着他們想要獲得的物品。井井有條、互不幹擾。

顏不心直呼暴殄天物。

有百年歷史的文學大家也不一定有這麽多的珍貴物什,竟然就這麽大咧咧擺出來,供這群不通教化的賤民觀賞!他們能看懂什麽?

這些東西就應該擺在他府上,讓他一個人珍藏!

顏不心甚至還在正中間的牆上看見了一副雪中寒梅圖,乃他所崇拜的畫家所畫。

貼近了觀察那上面的落款——顏不心用手摸上去,湖藍的字跡變成了黑色。

沒錯,是來春先生特有的藍墨汁。這種墨汁遇冷變黑遇熱化藍,全京城都只有春來先生一人使用,無從仿制。

“大人吶,不要随意動坊中物品哦?”曲崇華皮笑肉不笑。

這畫還要挂在店裏拍賣的呢,這家夥不知死活地碰一碰,把這幅畫碰掉價了誰來賠償損失?

“稱意坊……不是……不是做皮/肉生意的嗎?”顏不心瞳孔放大,仿佛人生觀受到了沖擊。

一會兒他為自己終于有機會碰着來春先生畫作而欣喜,一會兒又因為來春先生的畫作要任人觀賞而痛心。

稱意坊的夥計保持笑容,解說道:“官爺第一次來稱意坊吧?我們稱意坊可是正正經經做生意的地方。”

稱意坊共有四層,人們來來往往最多的地方便是這第一層——看看那滿眼的玉器字畫吧,門口那些蹲守的客人大多是來買這些東西的。

稱意坊第二層,拍賣會的舉辦地點。拍賣會每月中旬一次,與春來先生畫作能夠擺在一起的物品,便是今日拍賣會中能展出的重頭戲。當然了,真正的“重頭戲”是不會放出來,而是得參加拍賣會才能見識。王公貴族們皆以拿下“重頭戲”為榮。

至于稱意坊的第三層第四層,就不是顏不心這種頭一次來稱意坊的客人能知道的了。

夥計看向曲崇華,見他搖頭,便沒有繼續講解。

要是曲公子點頭同意的話,倒也不是不能破格介紹。

顏不心恍然大悟。

“你們稱意坊果真是做那檔子生意的!”他叫嚣道,“遮遮掩掩,一看就沒好事!律法有定,不得在京城主街道公開賣、賣……”

他這一嗓子,叫樓中挑選心意物什的人都看過來。

雖然顏不心無法無天,但還是個要臉面的人,怎麽都沒辦法在一堆人目光下說出那個字。

他一甩衣袖,哼道:“你們自己買什麽東西自己心裏清楚,我要向阿姐告發你們!”

周邊人看傻子看着這個曲公子相陪同的灰衣男子,竊竊私語一陣,一致決定不理會這蠢貨,回過身繼續挑選。

稱意坊夥計不着痕跡翻了個白眼,無聲無息退下,招待他人去了。

他也不想想,稱意坊在京城開辦得紅紅火火,這麽久了無意外發生,稱意坊若真是違反律法的場地,又怎麽可能不引起大理寺嚴查。

再說了,就算稱意坊真的有什麽見不得光的東西,同為太後一派的家夥,還能自家人打自家人麽?

“哎呀,大人可不要這~樣~做~啊~”

只有曲崇華樂意陪這家夥演戲。

顏不心哪裏知道曲崇華在逗他,眼珠子滴溜溜轉,內心的龌龊傾瀉而出。他“大發慈悲”道:

“這樣吧,只要你們稱意坊将贓物都交給我,我回去去清點一番,想辦法幫你們遮掩一下。”顏不心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前方。

他這會兒心中哪裏還記得此行的目的,将稱意坊的命案抛之腦後,滿心滿眼都只有來春先生的畫作。

曲崇華思索,想不明白他們稱意坊清清白白做生意,怎麽就成了贓物了。

現在的強盜披上一張官員皮,就以為自己不是強盜了?

夥計們哪裏見過這般厚顏無恥之人,紛紛離他遠些。

這種人還是交給曲公子應付吧,他點子多,他保管能教導好這家夥。

先前為顏不心講解過稱意坊一二樓的夥計笑道:“官爺說笑了,我們稱意坊的物什來源幹幹淨淨,‘贓物’什麽的更是不可能的。”

“這可由不得你們。”顏不心道。

這樣的威脅,他不知道曾經對多少店家說過了。

曲崇華擺擺手,讓夥計退下,自己招呼這家夥。

“顏大人是喜歡這字畫?”曲崇華嘆氣,謊話信手拈來,“這副字畫并非不能交給大人您,可惜來春先生他……唉……”

七分憂愁,三分哀嘆,搞得顏不心一顆心不上不下。

這種語氣……莫不是來春先生他出事了?

“來春先生他怎麽了?”

來春先生格外神秘,畫作每三年只有兩幅。雖是物以稀為貴,但文人學子間還是不可避免地,流傳起來春先生身體不好的言論。

曲崇華眉頭緊縮,欲言又止,只嘆息地重複着來春先生的名字,一連喚了好幾句,将顏不心的哀愁釣得差不多時,他才道:

“……唉,來春先生他……将雪中寒梅圖寄放于我們稱意坊,最大的願望是遇見能與它靈魂共鳴的主人……可惜……時日無多,我們只好進行拍賣,為它找一個安身立命之處……”

曲崇華說話說一半,留下了極大的想象空間。

來春先生?時日無多?

顏不心哪裏聽得出來這是在下套,他這種只會死讀書的家夥最聽不得這種令人動容的故事,只覺得自己方才妄圖強搶雪中寒梅圖的行徑過于卑劣——面對來春先生的遺作,他應當光明正大地與別人搶奪才是!

他顏不心才是它最合适的主人!

“說吧,拍賣會什麽時候開始!”顏不心大手一揮,打定主意要拍下這雪中寒梅圖。

“官爺,這價錢可不便宜啊……”曲崇華狐貍眼彎彎。

來春先生在京城文人圈中頗負盛名,尤其是畫作中高超的技法和其中蘊含的氣度,無一不讓文人騷客們陶醉。

稱意坊外邊裏邊的那些客人們,不少都是沖着來春先生來的。

競争大,注定雪中寒梅圖的拍賣價格不會低。

顏不心不過一個要靠阿姐養着的家夥,好吃懶做除了死讀書沒有可取之處,平日裏花銷甚多根本存不下銀兩,哪裏争得過這群人。

不過曲崇華給不務正業的官爺提供了另一條通道:

“來春先生發話,只要能夠獲得它的認同,便能夠先于所有人成為它的主人。”

有這種不用花費銀兩的好事兒,顏不心理所應當地被曲崇華話語吸引了心神。

“獲得認同?怎麽獲得認同?”

稱意坊的夥計和客人們聽着這邊的動靜,一個兩個都在心裏嘆息,看來這家夥就是曲公子找到的待宰肥羊。

可饒是如此,卻沒有一個人去提醒顏不心不要貪小便宜,小心上當受騙。

畢竟那可是曲公子啊,自己去勸說的話,保不準一被忽悠,就是下個被宰的羔羊了。

自求多福自求多福。

曲崇華拿出只剩下兩個的盅子,紅豆在裏邊安安分分待着。

“大人,來春先生的作畫靈感便來自于這顆紅豆。來春先生說,誰能從我手中給找到這枚紅豆,誰就是這副畫的主人。”

“來春先生”四個字堪稱迷魂藥,直将顏不心迷得暈頭轉向。再配上曲崇華微微上揚的語調,叫人分不清真假,只想相信眼前人。

“大人,來一把?”

曲崇華的聲音可真好聽,勾勾纏纏的,好像要把人沉溺在溫柔鄉裏。

沒有人能夠拒絕這樣的曲崇華。

這一刻的場景和夏臺的無甚差別。

“……好。”

半刻鐘後,顏不心一敗塗地。

曲崇華數着顏不心的荷包碎銀,竟然還沒有大理寺卿給出的報酬十分之一多。

這可真是個好欺負的傻子啊,糟糕,開始心疼大理寺卿了。所以說啊,為什麽要将這蠢蛋放在大理寺中、顏有意的身旁呢?

這不純純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顏不心半跪着,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做了什麽。

他怎麽能把自己的錢財都給了這下賤的家夥?!

“曲崇華——你這是詐人錢財!我可以直接抓你——”

“噓。”曲崇華搖搖手中荷包,“顏不心,你也不想你阿姐知道你玩忽職守吧?”

外邊天已經黑透,月兒與星子盡數掩于雲層。他們從大理寺出發已有些時間,命案調查毫無進展。

這不是顏不心的錯,能是誰的錯?

要知道調查每拖延一尺,難度就上漲一丈。

曲崇華敢将事情捅到顏有意面前,顏不心可沒有底氣面對阿姐的責罰,不得不咽下這一口氣。

他站直身子,強行挽尊道:“還不趕緊帶我去後廚!”

殊不知他被曲崇華逼紅了眼的模樣已經落入了稱意坊衆眼中,毫無官爺威嚴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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