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稱意坊·後廚
稱意坊·後廚
稱意坊後廚,林娘子的屍體被發現的地方。
林越山的皮被挂在門後,林越山的肉塞進米缸子,林越山的骨頭與菜同眠。稱意坊的趙廚子接受不了人皮的沖擊,被吓到暈厥發燒,整一日都快過去了,他還告假于家中修養。
由于後廚最重要的趙廚子不在,稱意坊的三樓四樓不得不停業,只開了第一樓第二樓。
在曲崇華還滞留大理寺的時候,大理寺卿帶人來到後廚搜查,卻沒能發現後廚有任何線索——排除一個明顯是栽贓嫁禍轉移注意的玉盅子。
顏不心當即唧唧歪歪,只覺得那曲公子一定就是殺人兇手,嚷嚷着回去要将曲公子這樣那樣,被顏有意打了一頓才老實。
後廚沒有做業要求,此刻空空寂寂,唯有跟在趙廚子身邊學手藝的幾人在此看候,防止有小人趁大家不備進來偷盜。
顏不心心裏窩氣,不敢和阿姐争吵,只能對想留在這兒的學徒大發雷霆,直言說大理寺查案,別什麽阿貓阿狗都想着靠近。
結果就是大理寺卿發現後廚布局不對時,沒有一個稱意坊的人願意提供線索。
廚房的六面有一面過于厚實,敲上去聲音清脆,裏邊是空心的,懷疑是暗道。如果謀害林娘子的兇手熟知後廚暗道,并且通過暗道脫身的話,倒是可以解釋後廚沒有其他線索的問題。
不過想想也知道,林娘子被拆成皮、肉、骨三份,自然不可能是在一片祥和的後廚中被殺害的。
顏有意耗費了一番時間,卻沒能在稱意坊找到開啓暗道的方法。
稱意坊之人上下一心,無論大理寺如何威逼利誘,也沒有一人肯出賣稱意坊。
“死在後廚的,可是你們老板的養女。”顏有意如此道。
林越山在稱意坊的人緣不可謂不好,然而任憑她說破了天,仍舊無一人出聲。
好像相比于林娘子,這條暗道更重要一般。
強行拆掉也不現實,這兒的老板是太後的人。
顏有意思來想去,回到稱意坊找曲崇華了。
稱意坊老板不再,老板的養女林越山死去,現下稱意坊最大的話事人便是三絕另兩位,曲崇華說什麽,稱意坊衆就怎樣照做。
有曲崇華相助,想要找到後廚暗道的開啓機關不要太容易。
轉至後廚——
一直守在此處的三名學徒未有動作,盡管看不上唯唯諾諾的灰衣男,也還是恭恭敬敬讓路,沒給曲崇華添麻煩。
大理寺的人吩咐他們不要随意讓人進去後廚,但又沒有留下足夠看管他們的官差。天大地大,還是面前的曲公子最大,他們小學徒當然聽曲公子的。
夜色深重,曲崇華領着顏不心進入後廚,借月光上下看了一圈,看不清,還是點上了燈。
後廚已經不複以往既整潔又雜亂的樣子,那個案板旁會随手掰一塊糖塊兒給曲崇華的趙大廚抱病在家,米缸子菜籃子不見蹤影。
問起它們下落,短發的那名學徒撓撓腦袋,說好像是被大理寺的人拿走了。
顏不心當即喊冤:“他放屁!我們大理寺的人才不會……”
“噓,探花郎,說話不要這麽粗俗。”曲崇華說着,伸手扯下房梁上一根腐朽的木頭。
“啪——”
木頭足夠粗長,即便腐化了,砸在顏不心頭上也是夠疼的。
随着顏不心的吃痛跳腳,廚房內一面牆壁悄然打開,并非他們大理寺所認為的暗道,但牆壁之後的确是空心的,一座小院子出現。
觀其布局,是稱意坊邊上的院落、稱意坊夥計的住所。
“你們稱意坊……”有病啊?
大費周章搞這麽一出,誤導他們大理寺以為是重要線索,為此甚至不惜放這家夥出大理寺,就為了打開這牆壁——
結果後邊是夥計的住房。
原本吧,他受曲崇華誘惑同他玩樂就已經耽擱不少時間,他本身不是什麽适合查案的人才,唯一受阿姐提點記得的線索也毫無用處——
簡單來說,此趟稱意坊之行一無所獲。他又該怎麽回去面對阿姐?
“官爺說笑了。”曲崇華道,“顏大人所托,我定會助力您緝拿此案真兇。”
為什麽曲崇華只是來稱意坊帶個路,顏有意卻願意給出那般高的報酬?她大理寺卿又不是家財萬貫的貴人。
她若是自己來查案,找到真相不過時間長短的問題。但多事之夏,大理寺卿還有太後的任務要去做,只能出錢委托稱意坊的曲公子。
稱意坊曲崇華,只要出得起銀兩,他什麽都能幫你辦到。
表面上,大理寺卿讓顏不心前來稱意坊,是給顏不心一個獨自查案的機會,讓他立功。畢竟稱意坊的案件說來也不複雜。
但實際上,大理寺卿太了解自己這個草包弟弟,特地拜托曲崇華照顧他,讓他撿點兒功勞。
大理寺卿的報酬,是針對他們的外援曲崇華給出的辛苦費。
稱意坊,這地方曲崇華可太熟了,他在稱意坊生活了十幾年,這裏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曲崇華知道的消息、見過的人、見過的案件比顏不心走過的路還要多,讓他幫助顏不心查案,着實是殺雞用牛刀。
可惜顏不心偏偏看不上這麽個好幫手。
“得了吧,阿姐眼瞎,你能幫我什麽?”
他向來瞧不起曲崇華這等不事生産、靠坑蒙拐騙活下來的人。又或者說,他平等地看不起任何人。
曲崇華聳聳肩,示意三學徒一同制住這家夥,四人七手八腳将顏不心架到夥計們的住所中去。
“曲公子……”短發學徒不贊成地出聲。
但曲崇華現在就是最有話語權的存在,誰能反駁他的決定呢?
曲崇華搖搖頭,示意他們三學徒不用擔心,他和這位官爺去去就回。
夜色掩護下,夥計們的住所裏很多東西看不清。
曲崇華踢了顏不心一腳,顏不心才老老實實對這兒進行調查。
顏不心就是個紙老虎,怕天怕地怕所有比他硬氣的人,曲崇華态度一橫,他就不敢造次。
“認真一點哦,顏不心。”曲崇華皮笑肉不笑。
顏有意給出的報酬裏,還包括他要對顏不心做出的教導。
然而顏不心只打算裝模作樣在房間裏搜尋一番。
此時此刻遠不到夥計們休息的時間,顏不心随意挑了一間屋子。屋子雖小,五髒俱全,并沒有顏不心想象中那樣難堪。
可顏不心還是不願多待,下等人的房間萦繞着一股子臭味,跟豬圈沒什麽差別。他這樣高貴的人怎麽可能在這裏待着。
“那兒,你左手邊,你再仔細看看。”曲崇華提點道。
曲崇華堵着門口,顏不心要出去,除非走窗戶或者打過曲崇華,否則是斷斷離開不能的。
顏不心沉默又沉默,還是去看自己的左手邊了
也幸虧顏不心有個好姐姐,在胞姐的看顧下從來沒惹出大亂子,要是他是那些草芥人命的世家子弟,曲崇華絕對半個眼神也不屑于多給。
左手邊一片空落落,打眼一看,并沒有什麽新鮮玩意兒。顏不心不想再察,但曲崇華一而再再而三堵着他,他不得不長長久久留着。
“那兒沒有東西!”
“再看看呢?”
“沒有!”
“再看看。”
最後事實證明,朽木不可雕也。
曲崇華嘆氣,往那個位置一踩——轟隆。
他們大理寺衆遍尋不着的暗道展現在眼前。
暗道臺階直往稱意坊下邊延伸,也不知道盡頭是哪裏。
大理寺卿顏有意的預感并沒有出錯,她當初便是發現地板厚度不對勁,千叮咛萬囑咐自家胞弟不要忘記這一點、一定要調查稱意坊的地板,哪裏想這個草包弟弟根本什麽都記不住。
暗道裏沒有燈,曲崇華拆下蠟燭拎着顏不心就走進去。
“官爺可知這暗道是做什麽用的?”
大理寺內,曲崇華出發之前,顏有意特地交代他可以對自家胞弟兇殘一些,不必顧慮她的面子。問大理寺卿為何如此,她不說,只輕飄飄說要給他一個教訓。
教訓人,曲崇華也會,畢竟只要有銀子,他什麽都能幹。更何況顏有意出手大方,別說給個教訓或者教導他,讓顏不心從此消失也是可以的哦。
顏不心始終堅持他的想法,認定曲崇華就是将林越山殘忍分屍的兇手,見識到夥計房下的暗道後更是如此。此時此刻被曲崇華提溜着,還是嚣張叫嚷:“當然是給你這種兇手逃命用的。”
他仿佛忘記之前被曲崇華奪走全部身家的人是誰了。
“唉,官爺猜錯了。”曲崇華穩定發揮,“我們稱意坊清清白白做生意,從不做勞什子挑釁朝廷的事兒,你瞧。”
曲崇華指着前邊。
臺階很長,一會兒上一會兒下一會兒左一會兒右,顏不心很快被弄得暈頭轉向。他順着曲崇華的手指看,看到前方一扇門,明白這是走到頭了。
曲崇華将蠟燭放在顏不心手上,推開門,吱嘎一聲——
門後是一片靜谧的樹林,遠處依稀可見坐落于高山上的寺廟。
“唉,官爺,我們這暗道是通往風停寺的。”
顏不心大感自己被耍了。
“這暗道通往風停寺又如何?沒準你殺害林越山之後,就是從暗道跑到風停寺,又從風停寺跑回稱意……坊……”
顏不心越說越沒底氣。
這樣的距離,曲崇華只是一個生意人,又怎麽可能做得到?再說了,就算曲崇華真是兇手,他又何必在殺人離開後又回到稱意坊?
專門等着王大人給他抓起來嗎?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兇手另有其人,殺害林越山後再從暗道逃跑。
“官爺啊,這一路被你叫做殺人兇手,我可是很難受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