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稱意坊·案件
稱意坊·案件
曲崇華輕飄飄一句感嘆,叫顏不心臊得擡不起頭。
可是知道這條暗道又有什麽用呢?現下兇手早已逃之夭夭,風停寺之大,光憑他們兩個,不可能從中找到兇手的痕跡吧?
饒是如此,顏不心拍拍身上灰塵,道:“還是探查一番吧。”
“嗯?不必。”曲崇華拉着他,并沒有走出暗道,探查風停寺的打算。
風停寺作為皇家寺廟,哪裏是他們兩個人就能探查完畢的。況且事發已有些時間,兇手哪裏會直接待在風停寺等人逮。
“不用?那我們來這兒……”是幹嘛來着?
“兇手沒有通過暗道離開。”曲崇華說。
他特意從暗道頭走到暗道尾,一路上雖是極奔,卻未曾漏下細節,這暗道只有曲崇華熟知的那些的痕跡。
且,同曲崇華上次走這條道路相比,沒有不同。
曲崇華掃視顏不心一圈,着重觀察他破爛的衣裳——托曲崇華的福,顏不心一路上都是被他拖着走的,不可謂不狼狽。
這個顏不心,有點過于愚蠢了。當年是怎麽拿下的探花郎?
漫不經心抛接紅豆的手驀地一頓,曲崇華明白些什麽。
原來是這個“教導”啊。
曲崇華收袖伸了個懶腰,再次憑借武力值鎮壓顏不心。
顏不心好歹也是個習武之人,輕輕松松被一個普通老百姓制服,此刻正處于懷疑人生當中。稍微呆滞一瞬間,便又被曲崇華拖着往回走。
破爛的衣物雪上加霜。
既然大理寺卿銀兩給得那般大方,他一定會好好“教導”顏不心的。
至于之前顏不心問題的答案?
暗道是只有稱意坊少數人才知道的秘密,而暗道之中,留下的曲崇華能夠辨認的痕跡——只有那些人。
然而那幾人早已離開京城,絕不可能在稱意坊藏屍。
排除兇手通過暗道離開的可能,那麽便代表,兇手是從另一處繞開所有人的視線、将屍體藏進後廚的。
他來暗道、将暗道完完整整走一遍的目的當然是——給幕後兇手施加壓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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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道中兩人相處一片安詳,而稱意坊可是炸開了鍋,堪比趙大廚炸年糕時的場景。
不為其他,只因為稱意坊三絕之一,絕音回來了。
稱意坊絕音,寧新詞,各類樂器皆精通。無論是何種樂器,只要寧新詞上手彈奏一曲,總能引起京城又一陣子的潮流。天籁之音不過如此。
在各類樂器之中,寧新詞最富盛名的,還得是琴。想當年寧新詞一手《高山流水》,不僅一舉奪下“絕音”的名號,還獲得了太後的賞識,常常入宮侍奉太後。
或許也是因為這一點,盡管寧新詞容貌出衆,那皇上半點不敢對寧新詞下手。
自半年前寧新詞接了一樁大生意,從稱意坊離開後,除了時不時會寄信回來便再無人得聞她的琴音,京城中也少了那一抹琴不離身的影子。
雖說稱意坊其他伶人技藝精湛,但終歸比不得她。
今日寧新詞突然回歸,衆人如何能不興奮?
只是寧新詞這回來的時機有點兒不太巧,正正好撞上稱意坊絕舞林越山之死。
“寧姑娘,不要太傷心。”幫主家來買字畫的家丁讀書不多,只能用質樸的語言安慰寧新詞。
寧新詞點頭,平靜的眉眼不見悲傷。
走了幾步,寧新詞好像才反應過來,反問道:“林越山,死了?”
身為稱意坊的“絕音”,寧新詞本身聲色有如清水,仿佛可以毫不費力融入任何地方一般。
“生死有命,林姑娘她生前多做善事,下輩子定能投胎在富貴人家。”
寧新詞神色淡淡,并不在意這件事。
她愛憐地擦拭木琴,徑直往樓上走。
又是走了兩三級臺階,寧新詞道:“曲崇華呢?”
“啊,曲公子他帶着大理寺的人去後廚了。”
這次寧新詞反應很快:“胡鬧。”
她從樓梯走下,抱着琴往後廚去。
寧新詞追随者甚多,見她公然要趕赴後廚,大家夥自然是一股腦跟上。
稱意坊,稱意坊,只要所有人都能稱心如意,且不對稱意坊造成損失,夥計們并不會對他們的行為多加管束。
寧新詞沒有避着人的打算,所以也是默認了這群人跟上。
一群人呼啦啦來到後廚,守在門口的學徒三人都驚了。
這陣仗,比白日大理寺的人來訪時還要氣派。
寧新詞站在人群前頭,道:“開門。”
或許是本身音色的緣故,這話語聽上去無端端帶了些警告意味,不知是在威脅學徒仨,還是在對曲崇華表示不滿。
“這……”學徒們猶猶豫豫。
短發學徒試圖擋在寧新詞面前,不讓寧新詞進入廚房。
曲公子把機關打開,他們夥計的房間、房間下的暗道都已經出現,怎麽能夠展現在這些人眼前。
再說了,要是被稱意坊其他人知道曲公子随意帶外人出入後廚,會否給曲公子造成不好的影響?
後廚可是……
寧新詞伸手推門。
她能夠輕松抱着古琴四處走動,本身氣力遠超常人,自然不是一個小小學徒能夠抵抗的。
“吱嘎——”
門開了,但寧新詞還沒碰到廚房門。
是歸來的曲崇華從裏邊将門打開。
“啊呀,新詞回來了?”曲崇華處變不驚,剛從風停寺跑回來的他身上不見疲态,反而是腳邊一路被他飛快拖行的顏不心更狼狽。
寧新詞眼神落在顏不心身上一刻,琥珀瞳孔裏浸染一絲笑意,很快消失。
“你沒事?”
“當然沒事,放心吧。這次給我帶禮物了嗎?”
“嗯。”
“哇哦,好期待,是什麽呢?”
來看熱鬧的客人們鴉雀無聲。
他們以為會産生一場大争吵,畢竟衆所周知,稱意坊不歡迎外人參觀後方。寧新詞一張臉看不出什麽表情,但聽她說話,不就是很像找茬嗎?誰知道看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副和和美美的場面。
“嘿,寧姑娘和曲公子關系好着呢,哪裏會吵起來。”
買完東西的顧客來到這兒,同他們解釋。
由于寧新詞常年冷言冷語,大多數人會以為寧新詞難以接近,但只要多聽一聽寧新詞的樂曲便知曉,她其實只是不善言辭罷了。
曲公子外向親人,與寧新詞的關系可是整個京城最好的。
若是想要邀請寧新詞上門做客,找寧新詞本人或者稱意坊老板都沒用,但曲崇華出面,就能說動寧新詞。
“後廚?”寧新詞言簡意赅。
多年好友,曲崇華自然明了她的意思,将半死不活的顏不心一抛,道:“這位官爺查案,為了弄清楚、呃、林越山的死因,将害死林姑娘的兇手找出來。”
寧新詞不說話。
知道她反應慢,曲崇華等着,給她足夠的時間來思考。
一段時間過去,等着看戲的人打了個哈欠,将寧新詞從思考的海洋中喚醒。
“哦,林越山死因。”她說,“死因啊。”
寧新詞看着那面受機關控制能夠移動的牆壁,含糊問:“你去……?哦,懂了。”
寧新詞茅塞頓開,退後一步,将廚房門口的空地讓出來,方便曲崇華出門。
先前為顏不心解說過稱意坊布局的夥計被曲崇華擡手召來。
“情況如何?”曲崇華詢問。
“曲公子,稱意坊無人離開。”夥計回答。
“很好。”曲崇華贊許。
“什麽意思?”顏不心聽不明白。
“我們稱意坊上下一心,堅如鐵桶。”曲崇華道,“我們稱意坊衆人不會将稱意坊布局告知外人。”
他說的如此自信,好像在說某種真理。
稱意坊布局錯綜複雜,別看外邊售賣商品的地方寬敞明亮,後方的道路稍不注意就會迷路。也就是顏不心是個草包,才沒能注意到曲崇華帶他去往後廚時,躲避了不少機關。
在趙大廚發現後廚屍體之前,無一人知道有人潛入過後廚。
如何能夠做到避開所有人的視線,将屍體藏進去?排除了有人從暗道潛入的可能後,必然只有熟知稱意坊後方結構的人,才能做到。
曲崇華前去暗道之前,囑托這夥計看緊稱意坊中成員——
因為只有稱意坊的人,才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将屍體放進後廚!
——而今日,由于林越山屍體發現較早,稱意坊衆人只有趙大廚因病離開。
其餘人,皆在樓中。
也就是說,兇手從未離開稱意坊。
稱意坊匆匆結束今日的生意宣布閉店,曲崇華讓人将稱意坊所有夥計叫過來,就在後廚這兒将兇手找出。
寧新詞受了示意,牢牢控制着顏不心。
顏不心嘗試掙脫,結果就是衣裳更加破爛,自己更加狼狽,卻依舊不能重獲自由。
他現在,無比懷疑自己的武功學了個假的。
等人到齊,曲崇華讓三名學徒點燈站去三個角落,以防這些人突然逃跑,而他自己則站在側對廚房門的地方,也提着一盞燈。
“你站這兒,你來這兒,你你你,過來。”曲崇華接連點了十來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工種各不相同。
被點出來的人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不清楚曲公子這是要幹什麽。
人員召集完畢,短發學徒不知從哪裏搬來一把小板凳,曲崇華叉着腳坐下去,道:“說說吧,何時上工、見過什麽,不用擔心說錯,慢慢來。”
“豁——”沒被曲崇華點出來的夥計開始起哄。
瞧瞧這審問的架勢,咱們稱意坊的曲公子,比那灰頭土臉的大理寺官爺還要有排場啊!
——稱意坊三絕之一,絕樂曲崇華,查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