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陰差陽錯
陰差陽錯
審訊的目的，是叫被審訊人員在身體或者精神的雙重重負下口不擇言，吐露真實的話語。
一般來說，殘酷的刑罰往往是能夠達到目的的好幫手。然而酷刑之下仍然有莽夫，再者說，酷刑也會導致屈打成招，造成更多冤假錯案的發生。
所以盡管當今聖上格外推崇嚴酷手段逼訊，但無論是大理寺還是曲崇華，都不贊同這種做法。
啊，至于為什麽曲崇華要對李公公和黑衣人四用刑罰？反正不是為了逼供。
嚴刑逼供得不到真話，攻心之策方為上。然而曲崇華不想。
由是，當黑衣人四受不住釘床，想要吐露自己所知時，曲崇華仍舊沒有放過他。
“……你不想知道雇傭我的人嗎？”黑衣人大為震驚。
釘床快要叫他的血流盡，渾黑的視野中，都快看不清曲崇華的面容。
曲崇華笑笑，把黑衣人往下摁，讓他的血肉更好地被鐵定進入。
那邊沉溺在窒息感中的李公公已經放棄掙紮，他知道自己不會被曲崇華放過——
稱意坊的曲公子與七皇子關系親密，這酷刑并非為了套話，而是要折磨他給高塵出氣呢！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回來……
同理，施加給黑衣人四的折磨亦是無窮無盡，誰讓他殺了林越山呢？落在曲崇華手上，必定不會給他們好果子吃。
風停寺難悲傾情提供的刑具都用上一遍，慘叫聲此起彼伏，宛若峽間不住啼叫的巨猿。伴着這聲音入睡，也不失為一種享受？
當然，曲崇華沒有這種愛好。
欣賞完兩名犯人的醜陋模樣，曲崇華從玉盅子裏拿出紅豆。先前李公公已經吃過一顆，所以這會兒只需要讓黑衣人四嘗嘗鮮即可。
紅豆效用發作。
“吱一聲。”曲崇華道。
“吱。”“吱。”受刑的兩人不約而同道。
從這一刻開始，他們的想法便不再屬于自己。
這紅豆的存在，也是曲崇華能夠對他們施加各種刑罰，而不擔憂他們會否接受不了酷刑，無法從他們口中得到消息的底氣。
“主謀。”
黑衣人四：“鶴唳樓的刺客，接了懸賞。我是小喽啰，無權得知懸賞發布者的身份。”
李公公：“皇上。”
曲崇華倒是沒想到，竟然爆出一條大魚。
李公公是向刺客透露消息，導致七皇子高塵走一遭鬼門關的罪魁禍首；當今聖上是七皇子高塵的生父，一直以來對高塵寵愛有加。
曲崇華原以為要對高塵下手的，是他的兄弟姐妹們，皇權傾軋嘛，不奇怪。
可現在，李公公卻說、李公公竟然在紅豆的作用下說，皇上才是想要害死高塵的人。
“理由？”
黑衣人四：“我不知。”很正常，畢竟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領了鶴唳樓懸賞的殺手而已。
李公公：“陛下說……”
當今聖上昭盛帝曰，吾兒不堪大用，愧為我子，當殺。
昭盛帝說，七皇子高塵出生之前，邊關大将軍可以打勝仗，一度蒙蔽天子之眼，讓他誤以為七皇子高塵是福星；但七皇子高塵出生之後，邊關将士節節敗退，十七年來令大夏皇朝失去多座城池。
昭盛帝說，七皇子高塵打娘胎裏帶來病症，先天不足，想來也一并給大夏皇朝帶來了病弱。而他已經給予這個可憐孩子十七年的父愛，足夠換他一條命。
昭盛帝說，該驅逐高塵這個災星，歸還大夏皇朝沖天氣運。
“嗯嗯嗯嗯嗯嗯？！”曲崇華越聽越迷糊。
為什麽要強求一個身體不好的孩子“堪大用”啊？高塵能夠平平安安活到現在，昭盛帝不會真以為是他養得好吧？不會吧不會吧？
昭盛帝除了讓宮中禦醫常伴高塵身邊之外，有盡到一點兒父親的責任嗎？
曲崇華敢說，他陪在高塵身邊的時間，都比昭盛帝與高塵的親子時間多。
再說大夏皇朝連失城池……還不是因為領軍的大将軍換了一個？
當年年神威軍的首領功高震主，昭盛帝妄圖拿捏她，強硬給人賜婚，賜婚對象是個二流子，曾經打死了兩任妻子。
昭盛帝之心，人盡皆知。
坊間議論紛紛，奈何沒有人能夠左右皇帝的想法。上一任大将軍自是不肯，立刻整合手下勢力起兵造反，一路高歌猛進，差攻進京城差一點将昭盛帝趕下皇位時，大将軍突發惡疾身亡。
說來有些玄乎，不過确實讓昭盛帝的皇位又安穩坐下去了。
十七年過去，昭盛帝不知反思，反而将大夏皇朝節節敗退的原因，歸結于病弱七皇子高塵？！
過于荒謬，使曲崇華發笑。
解雲歌趕來風停寺時，就看見一屋子血腥裏，曲崇華笑得詭異。
“曲春花？”
聽見熟悉的聲音，曲崇華暫時從情緒中抽離，看向來者。
解雲歌風塵仆仆，還穿着昨日夏臺裏那身衣服，一看就沒有好好休息。
“你怎麽來了？難悲沒有……”攔着你嗎？
不走正門到來的客人，風停寺一概不歡迎。
話沒說完，解雲歌上前仔仔細細觀察曲崇華，确定曲崇華毫發無傷後，懸着的心才終于放下。
“怕你有危險。”解雲歌長話短說。
從黑衣人三那兒解雲歌了解到，他們接到的懸賞不僅僅是殺害絕舞林越山，而是要将稱意坊三絕全全深埋地下，再不能言。
接取鶴唳樓這份懸賞的殺手共有五十四人，除了去往何家殺害林越山的人，其餘五十人皆在風停寺中。黑衣人四将曲崇華引到風停寺來，正是要在此處對曲崇華實施圍殺。
他們并不知曉曲崇華會武，但稱意坊三絕頗具盛名，其中又數絕樂曲崇華名氣最大。
外行看熱鬧，只以為曲崇華就是天生受人歡迎，又聰明，所以能夠在所有玩樂中立于不敗之地；內行看門道，江湖上的人可不這麽想，曲崇華在某些游樂、尤其是投壺之類的活動中展現的實力，明明白白說着曲崇華并非普通百姓。
做殺手，最重要的就是謹慎。
鶴唳樓的殺手們連着蹲守稱意坊三個月，終于折服在曲崇華不懈的演技之中，認為他有兩把刷子，但不多。
但曲崇華身邊總圍繞着男女老少，在京城不好下手。
于是制定了誘敵深入，讓曲崇華處于衆人圍攻情形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無助死亡的計劃。
風停寺平日裏即使有人上香，也只是在前邊而已，不會有太多人來後邊，這不就是天選行兇地點！
“那些殺手呢？”解雲歌說完，問道。
曲崇華搖搖頭，“沒見到啊，這兒就一個殺手，和一個卧底。”
曲崇華推開小屋的門，好讓解雲歌看清楚裏面的布置。
施加于黑衣人四和李公公的刑罰已經全然結束——黑衣人四躺在釘床上，鮮血浸沒他身上的黑衣服。現在的黑不是布料的黑，而是血色發黑。李公公則耷拉着腦袋，一會兒被特制絞刑架提上去，一會兒被放下來，根本死不掉，但又不像是活着。
解雲歌眉頭當即皺得死緊。
即使是天牢裏，也不見得有這麽兇殘的刑具，瞧那刑具上的血色，想來已經招呼過不下百來個人了。
“這些刑具哪兒來的？”
曲崇華給門關上，不讓解雲歌繼續看。這東西可是難悲賺錢的門路，不能讓它就這麽被解雲歌攪黃了。
“嘿嘿，別追究這個了，好不好？”曲崇華牽起解雲歌左手，一搖一搖，使用招數，撒嬌。
……
“按照、按照律法……”
“啵——”
“……”
解雲歌捂着一片濕潤的手背，靜默着，再不說要找出制作刑具的人了。
靠着出賣色相，曲崇華成功讓解雲歌後退一步。
“這些刑具，我得帶走。”解雲歌說。
知道曲崇華要護着刑具背後的制作者，解雲歌也就不多要求什麽，只說要繳獲屋子裏可怖的刑具。
曲崇華無有不應，點點頭，轉而回屋把黑衣人四李公公拿出來綁樹上，把刑具都留在屋子裏。
刑具數量太多，解雲歌要将其全部收歸還得多叫些幫手。
邊兒上，察覺外人不走尋常路進入風停寺，趕來清理卻突然發現來者乃宰相解雲歌，又發現這家夥和曲崇華待一塊兒，擔心他們倆湊一起又鬧出幺蛾子的難悲，松了口氣。
差一點兒，他的生財門道就消失了。
難悲早早跟着解雲歌，一直悄悄聽着他們說話。
風停寺住持的絕學便是控制氣息，以達到難以被人注意的境界。平靜日子裏沒有大用，但是探聽消息、逃命的一把好手。
聽到解雲歌說五十四個黑衣人要對稱意坊三絕下手，難悲不免回想起風停寺昨兒個發現的五十具屍體。
難悲藏不住了，自己站出來道：“我們寺昨兒死了人，草草裹了席子，你們要見見麽？”
因為那五十來個人死的蹊跷，所以難悲做主，并沒有将人送去義莊，而是将屍體強行留在了冰窖中，防止屍體腐爛。
來到風停寺冰窖，看見整整齊齊排放的五十具屍體，曲崇華和解雲歌安靜一瞬。
曲崇華真情實感：“說真的，要不我給你們風停寺捐些善款去去晦氣吧？”
這都什麽事兒啊？
兩天不到，曲崇華先是被王大人狀告送進夏臺，再是被人陷害成稱意坊後廚扒皮分屍案的兇手，然後又被一群黑衣人盯上要刺殺，這會兒更是見着五十具屍體。
流年不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