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護城河邊

護城河邊

夏季一到,大理寺所有人都得進入連軸轉狀态。進城的商人上一秒可能還在護城河見着大理寺官員撈屍體,沉着冷靜,井井有條;下一秒可能就在京城主道上看見,穿着官服的人正在抓貓趕狗,雞飛蛋打,好不熱鬧。

雨吹昨日便接到風停寺的消息,并非刻意不想過來、給皇帝一黨一個下馬威,而是——她實在沒有時間。

風停寺地處京城邊緣,正正好挨着護城河。昨兒個收到消息時,雨吹正在處理護城河中數倍大的屍體。

屍體惡臭連綿不絕,難有人靠近。

雨吹責問為何這麽晚才發現不對時,士兵吶吶不敢言。

在護城河周邊巡視的士兵發覺惡臭,本以為是夏日炎炎以至于糧倉裏有什麽東西壞了,沒曾在意,直到惡臭久久不散,軍營大掃除卻仍舊無法将之除去,這才仔細進行一番探查,找到了護城河中漂浮的屍體。

此人死了少說有十幾日,屍體被河中魚蝦啃食得不成樣子,腐爛的身軀和泡水脹大的肉都令士兵們嘔吐不止。

雨吹卻不在意這些,親身上陣探查屍體。過去數日,屍體的探查難度直線上升,架不住雨吹素養過硬,生生從蛛絲馬跡确認這家夥是京城那失蹤已久的屠夫。

屠夫身上并無致命傷,而是溺水而死,死前被人綁住了四肢,清醒地投入護城河中。

說起來,繩子的綁法不常見,雨吹分析了一番,最終還是士兵中玩得最花的那家夥告訴她,是閨房之樂的綁法。

這倒也幫助雨吹鎖定了有可能的殺人兇手,着重排查屠夫平日裏的相好,有戲梨樓三小倌、豆花鋪子老板、學堂夫子……

雨吹:“……情史豐富。”

這些人中最好找的,還數學堂夫子。學堂夫子她每日都會來護城河邊上等喂養貓狗,從發現屠夫屍體的地方轉個彎就能見着她。

最後在學堂夫子的講述中,雨吹理清楚屠夫失蹤時的活動軌跡,再通過學堂夫子家中痕跡,确認這名夫子不是殺害屠夫的兇手。

所以還得找。

雨吹的怨氣比鬼重,一整天下來,雨吹連飯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全部花費在找人上了。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雨吹最終确定了真正的兇手,是戲梨樓三個小倌。殺人理由是屠夫平常玩得髒,他們中最小的那個兄弟還沒及笄卻被屠夫弄得斷了一條腿。

他們兄弟仨不堪受辱,也不願意屠夫再出去禍害他人,于是幹脆合夥作案,一個下藥,一個誘騙,一個動手,配合天衣無縫,躲過士兵堪稱疏漏的防守,将屠夫殺害。

雨吹可不管他們有什麽苦衷,先是将三小倌抓捕歸案,再是帶人将戲梨樓查封,最後匆匆往嘴裏塞了口包子,馬不停蹄趕來風停寺。

……素包子!

咀嚼着寡淡無味的青菜包子,雨吹臉色更差了,這會兒要是黑白無常和她站在一起,估計也難得分清到底哪個是鬼哪個是人。

還好風停寺屍體的調查活動沒有受阻,稱意坊那個曲公子确實很能幹,怪不得即使收費高昂也有的是人願意給他送錢。

雨吹看着飛速檢查屍體的曲崇華,感嘆道。

實在是好用啊!

而且雇傭一個曲公子,還能附贈一個解雲歌解宰相,怎麽算都不虧嘛。

雨吹問:“這些水,可否探查出來源?”

并非雨吹刻意為難,而是這些已凝結成冰的水色澤瑰麗,不似凡物。說是水,其實更像是某種不知名的液體。

拿錢辦事,更何況大理寺也是曲崇華的出手闊綽大客戶——曲崇華伸手摸了一把已經結冰的水珠,就要通過人類最原始的方式進行探查。

解雲歌和雨吹同時攔着他。

解雲歌:“約定,在這樣,金豆沒了。”

雨吹:“別找死。”

雨吹想不通這家夥為何這麽大膽,五年前的綁架案也是這樣,五年後的今天也是這樣。都不清楚水珠究竟是何物,怎麽敢就這麽放進嘴裏。

解雲歌面色沉沉,看起來想要訓人,卻又顧忌有外人在,狠狠捏了一把曲崇華手腕,到一邊去不說話了。

曲崇華:“別生氣嘛,我忘了,對不起~”

“抱歉抱歉。”

“啵——”

雨吹面無表情,看向看戲的難悲,問道:“這附近可有雜質較多的水源?”

他人的情感與她無關,趕緊将案子結束,讓她好好休息一頓,這才是硬道理。

難悲想了想,說:“我們寺茅房……”

雨吹:“……”

“……邊上,有個小水窪,一掌深,一臂寬。”難悲咽了口口水,接着道。

那小水窪說來奇怪,本以為是雨天後因地勢不平而積蓄起來的,但夏日不涸冬不結冰,就算将水取出來,也能極快速地充滿,無論何時去看,都是那麽多的量。

顏色也很奇特,白天看不覺得,可一旦到了繁星密布的夜晚,就能看見小水窪彩虹一樣變化着七種顏色。

現在還不到夜晚,雨吹過去看了一圈,沒發現特別的地方,決定等夜晚天氣好時再過去探查,這會兒先對這些屍體進行進一步探索。

風停寺要什麽有什麽,難悲給雨吹弄來一整套檢查工具,保管刻意輕輕松松劃開屍體肚子。

周邊也沒有別的防護,雨吹講究一點,裹上屍體的衣服,眼也不眨地下刀。

“嗤——”

屍體肚子裏的水噴湧而出,直朝雨吹面門過去。還好雨吹早有防備,只被弄髒了屍體的衣服。

雨吹一邊在屍體肚子裏摸索,一邊想,希望上天能夠識相,別在晚上下雨。

·

滴答、滴答、滴答。

天不随人願,傾盆大雨打在屋瓦上,草木被折騰得直不起腰,冰窖周邊也積了不少水。

雨吹十分心緒裏有八分煩躁。

不知怎得,她突然又想起護城河那樁案子,屠夫腫脹的臉、不知道飄在護城河哪裏的眼珠、和屠夫外暴的舌頭,還有屠夫身上即使變成巨人也難以消退的痕跡。這些圖像一幕幕在雨吹面前展現。

屠夫的舌頭上,好像有些什麽。

……是色彩絢麗的水珠嗎?

如果說、如果說水珠并非是因為溫度過低才結冰,而是本身就會如此呢?

雨吹未曾出過國門,但聽說在遙遠的西部,有個叫做苗疆的部族,平生最愛将各種材料煉化成奇奇怪怪的樣子。鶴唳樓殺手最愛用的迷藥同樣出自于苗疆部族之手。

多年前,苗疆部族曾被大将軍一舉拿下,收歸為大夏皇朝的“依山”縣,因依山傍水得名。只是後來陛下昏庸無能,苗疆部族被排擠,不再服從陛下的管教。當地縣令一同“叛變”,只每年上交一定數量的稅收,卻不再與京城互通消息。

“苗疆……”雨吹覺得有必要找找京城有無苗疆人。

“苗疆?這個我熟啊。”曲崇華帶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解雲歌解宰相跟在一旁,被哄得服服帖帖。要不說朝廷命官得和百姓保持距離呢?

看看解大人吧,和稱意坊絕樂走得這麽近,平常沒事兒就光顧誰家鋪子,雖然和百姓距離拉近了不少,但也導致百姓對解大人只有尊敬,而無害怕。

官員,還是得有點威懾力的好。

雨吹淡淡掃過一眼解雲歌,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曲崇華身上。

“說說看。”

苗疆什麽的,雨吹确實是只知一二。

當然雨吹也不白拿消息,提筆往紙上寫下欠條,讓曲崇華可以随時去大理寺支取銀兩。

“二選一,要知道苗疆的消息,還是想知道裏邊那毒藥。”曲崇華明碼标價,童叟無欺。

雨吹想着早點結束這事兒,選擇了後者。

盡管解雲歌不樂意,可他管不了曲崇華。曲崇華确實将冰放進嘴裏嘗了一遍,口感有些澀,但只要能夠排除心理上的膈應,也不算難吃。

如果拿出去賣,隐瞞下原産地,應該能吸引一波癖好特殊的食客。

曲崇華道:“水珠有毒,是苗疆那邊的産物,他們那地方的人沒事兒就搞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五年前老板去苗疆玩,帶了一瓶這樣色彩的水回來,用在雞鴨魚身上,兩個時辰不到就會暴斃。”

雨吹打量一遍曲崇華。

“對人而言,毒性?”

“即使只是黃豆大小的一滴,人喝了,半個月內死亡。這種水珠不會輕易消融,不用玉瓶子裝着,不出半個時辰就會結冰,附着在屍體身上。”

當初試驗這苗疆來的毒藥時,曲崇華歡喜極了,格外喜歡覆蓋一層冰霜的小鴨子。可惜五年前的曲崇華不是小孩兒,老板思索一番,将小鴨子送給了寧新詞,寧新詞找着京城內的鐵匠鋪,将小鴨子制成了擺件,彈奏樂曲給小鴨子聽。

剛才在冰窖內光線不甚明亮,曲崇華不敢确定,直到放進嘴裏嘗了一遍才敢下定論。

冰霜也有輕微毒性,少量食用會産生麻痹效果。苗疆那邊稱呼這毒藥為“呼勒斯”,曲崇華依照功能,叫它強力麻藥。

托強力麻藥的福,春花大俠出入那些權貴之家時用不着殺人,能夠輕易将錢財洗劫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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