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換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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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難悲口中的小水窪究竟是不是“呼勒斯”,雨吹當下應該做的,是确定風停寺中沒有別人因這毒藥身亡。
大理寺雖說以查案為工作職責,以處理的案件數量與難度發放額外的獎金——連軸轉的雨吹俸祿高得不可思議——但若是能夠保證他人的存活,還是要以生命為第一位。
在場對“呼勒斯”稍微熟悉一點的,只有曲崇華。
難悲召集風停寺所有僧人,讓曲崇華一個一個察看過去,竟然真的發現一名有中毒跡象的小沙彌,舌苔已經發紫發黑。
“你——!”難悲氣得一個倒仰,若非邊上還有更為沉着冷靜的僧人給他順氣,怕是能當場氣暈。
問小沙彌他到底是從哪裏接觸到的毒物,小沙彌也說不清楚,一個勁掉眼淚。一會兒時間,腦子裏已經想好自己死後,銅板該怎麽分配。
共五枚銅板,一枚留給住持,一枚留給大黃狗,剩下三枚就送給熱衷做菜的大師兄。
黑白無常無數次翻看生死簿,确定自己這次沒有搞錯對象。
範無救:就是這小子?
謝必安:等等,不着急,你看他邊上那人。
還好發現及時,這位小沙彌囫囵吃一顆曲崇華的綠豆,吐出一大攤黑水,便沒了生命危險。
黑白無常勾魂索命又一次大失敗。
黑水裏邊,有一顆已經凝結成冰的絢爛物品。
“不怕不怕啊。”曲崇華安撫着,一雙贏過不知多少人錢財的手耐心、輕輕地拍着小沙彌後背。
劫後餘生,又有美男安慰,小沙彌眼淚再忍不住,咕嘟咕嘟落下,同解雲歌第一次熬湯時能夠頂開砂鍋蓋的氣泡并無兩樣。
待小沙彌情緒平複下來,就到了雨吹的問話環節。
雨吹直來直往:“吃了什麽、喝了什麽不幹淨的?”
小沙彌仔細想,認真想,被吓着的他愣是想不出來一星半點自己與別人的吃食有什麽不同。又或者其實根本就沒有不同,只是他運氣不好,那份自己的飯食不小心在哪裏碰見被下毒的水。
見問不出個所以然,雨吹從另一方面入手。
“你們風停寺,從哪兒取水?”
已經确定那群黑衣人死于呼勒斯,只要能夠将呼勒斯找到,這樁案件便算是破了。而風停寺位于山上較為偏僻,只有一個固定的取水地——
風停寺邊那一汪清泉。
清泉無名,位于密林深處,聽說曾經是修仙者的住所。那人一朝悟道羽化成仙,離開之前不忍心看人間生靈塗炭,便在風停寺旁投下泉水,可洗淨伐髓,使人長命百歲。
可惜傳說就是傳說而已。
·
曲崇華和雨吹随難悲來到密林深處,這兒除了風景好點兒,枚什麽值得注意的。
“宰相他……”難悲幾次開口,卻始終找不到何時的時機。
方才解雲歌本也想跟着他們仨前來,奈何宰相身上的擔子一點兒不比大理寺官員少。一只灰鴿送來信,将解雲歌叫走。
離開前,解雲歌千叮咛萬囑咐,千萬要看着曲崇華,別讓他再把奇怪的東西塞進嘴巴裏,尤其是毒藥、不知名液體等等,絕對絕對,不能讓曲崇華吃。
難悲心裏流淚。
對不起啊宰相大人,曲崇華主意大着呢,哪裏是他個禿驢能叫住的。
這不,曲崇華正和雨吹一左一右,圍着清泉,讨論如何分析它的毒性,才能夠保證測量正确。
最後得出的答案還是親身實驗。
清泉水澄澈,水面映照曲崇華撐油紙傘的身影,被雨滴打出圈圈漣漪。他眨眨眼,水中的人也眨眨眼,一時分不清水裏是真的世界,還是真的世界是水中。
曲崇華捧一掬清泉水,将之抹在自己手上。很快,抹上清泉水的那處,傳來第一次接觸呼勒斯時肖似的痛感。
如針紮一般,但不如當時劇烈。
還可以忍受。
“确實是呼勒斯。”但含量不多,應該只是一小部分。
清泉位于風停寺稍下邊一點兒,論起其與風停寺的地勢差……嗯,正正好在茅房下頭。
也就是在難悲口中那小水窪下頭。
曲崇華有理由懷疑小水窪确确實實乃強力麻藥,并且因為某種原因,與這清泉連接起來,導致毒的滲透。
啊。
曲崇華驀地想到一件事。
雨吹與他同時擡起頭,很顯然,他們想到同一個方面了。
京城水源四通八達,這清泉水,指不定就順着地下水,流進了千家萬戶……
黑白無常的生死簿上,莫名其妙出現一堆将死人名。
範無救:咋回事兒?
謝必安:不急,過會兒就沒了。
黑白無常已經摸透這生死簿的規律,但凡遇上曲崇華,這上面的将死人名幾乎都不會有事兒。
雨吹起身,擡手召來大理寺專用白鴿傳信,信上寫毒藥污染水源,要大理寺卿注意城中動态,不要讓老百姓們接觸這些東西。
“你了解苗疆,或許知道解決辦法。”放出鴿子,雨吹對曲崇華道。
她語氣平淡,聽不出到底是期待曲崇華能給出解決辦法,還是期待曲崇華不能給出解決辦法。
牽扯到普通老百姓,曲崇華也沒想着撈一筆,直接道:“嗯。解決起來不麻煩,但貴。只要能夠将大批量雪蓮花投入蘊含呼勒斯的物品中,呼勒斯不攻而破。”
具體原因曲崇華也不知,是五年前他、林越山、寧新詞還有老板四人在稱意坊不斷嘗試,才得出的辦法。
至于那些已經進入百姓體內,當作日常用的水源?抱歉,曲崇華愛莫能助,他沒有那麽多綠豆可以用來解毒,況且就算曲崇華有足夠的綠豆吧……他能在短時間內趕去京城嗎?
呼勒斯發作,可是很快的啊。
雨吹明白曲崇華并非聖人,不可能救下所有人,能夠這麽快找到解決方案,将損失降到最小已經算是幸運,不好再強求什麽。
她點點頭:“好,這就去準備。”
大理寺別的沒有,唯獨不缺的就是送信的鴿子。京城的藥材鋪子衆多,雪蓮花收集也不難,相信很快可以解決水中的毒。
放飛鴿子沒有多久,一只小白鴿便攜着一株雪蓮花過來,落在雨吹掌心。
雨吹逗弄小白鴿,拂過它被雨水打濕的羽毛,揉揉它沉重的腦袋。
小白鴿安詳垂首。這種鴿子速度奇快,但生理上有缺陷,一旦快速飛行,即會死去。
白鴿當然葬在山林間。
雨吹将雪蓮花投進小水窪中——她和曲崇華沒有留在原地等待鴿子歸來,而是先一步上風停寺,來到茅房邊上觀察小水窪。
夜晚雨水下的小水窪看不出特別,與那山泉水、河水海水無區別,很難想象這小水窪竟然會是苗疆毒藥呼勒斯。
但曲崇華知道呼勒斯的特性,的确是百年不會減少,苗疆聖地那邊的呼勒斯百年來,水平面只下降了不到十分之一指。
雪蓮花甫一進入小水窪,滿滿當當地遮住這塊地。
等待着、等待着,雪蓮花變成了紫水晶。
雨吹去拿,被燙了一下,皺眉收回手。
曲崇華笑她:“哈哈哈哈。”
他想起五年前自己作死,喝了一大瓶呼勒斯,雖然對他來說并不致命,但也令他高燒不退,卧病在床整整一個月,錯過了當年解雲歌的七夕邀約。
那時解雲歌也沒能消停,忙前忙後,一會兒給曲崇華煎藥,一會兒趕走曲崇華那些上門的追求者。
雨吹不明所以,但她不在乎。
見曲崇華将雪蓮花拿走,雨吹再去看小水窪——沒了,那兒只有一個坑。
雨吹:“此地若積水,可有滲毒風險?”
曲崇華:“放心吧,只要城中那些呼勒斯清理完,就不會有事。”
五年前對呼勒斯的研究不是白進行的,整個京城論起對呼勒斯的了解,曲崇華稱第一,無人可出其左右。
收錢辦事的曲崇華向來靠譜,但雨吹是大理寺的人,不可能全然信任曲崇華,再說這事關全京城的百姓,雨吹斷不可聽信一人之詞。
所以,雨吹挖出一小塊泥土,不顧它的濕潤與難聞氣息,學着曾經見過的難民模樣,将之吃了下去。
曲崇華:“诶……你別……等、呃。”
雨吹“呸呸呸”吐出泥土,“嗯,是正常的。”
·
事情告一段落,雨吹了解了風停寺中七皇子遇刺事件,不消曲崇華多說什麽,她自個兒想通其中關竅,便沒有捉拿李公公,而是領走了黑衣人四。
太後一黨和皇帝水火不容,她明哲保身,沒必要跟李公公對上。而黑衣人四手上沾了人命,她帶回大理寺合情合理。
只是看見黑衣人四一身傷,雨吹分外驚奇。
“你……”
“嗯哼~”曲崇華狐貍眼彎彎。
算了,當看不見好了。
雨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綁好黑衣人四,拖着他離開,往何家方向。又是一只鴿子飛來,送給她新的任務——雨吹還有工作要做,眼底下的烏青持續加重中。
而曲崇華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幹。
難悲:“啊,你不去找你那相好。”
曲崇華伸個懶腰,“找他幹什麽,他能帶我去王大人家偷東西麽?”
下一站是,鶴唳樓。
随意發布稱意坊三絕的懸賞令,他總得去找個公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