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下葬
下葬
林越山下葬的日子,身為稱意坊三絕之二,曲崇華和寧新詞不可能在八皇子府待着——不管外界如何看待他們三人的關系,但他們總得去為自己的好友送行。
八皇子高舒體表示理解,收拾好亭中狼藉,起身與他們一同去送行。
“稱意坊林越山才華橫溢,我欽佩已久,便也去與她告別罷。”八皇子說。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與林越山是多麽親密的關系。
要不是八皇子下懸賞令,也就沒有今日這一場送行了。
在場三人心知肚明,但誰也沒有戳破,維持着表面的平靜。
“有八皇子到場,是越山的榮幸。”寧新詞道,“她會很高興看見您的到來。”
曲崇華不說話,還在生氣方才寧新詞撇開紅豆的行為。
最後五人一起去了林越山的送葬隊伍中。
小太監原本不想去,但是曲公子豐富的感情生活着實令他着迷,他冒着知道更多秘密的風險,勢要掌握第一手消息。
送葬隊伍人多,行走慢,五人坐着馬車,很快跟上了尾巴。
林越山在京城的名氣不如稱意坊三絕另外兩人大,但同樣是他人難以企及的高度,送葬的隊伍彎彎曲曲,從尾巴處看不見頭。
許多曾經受到林越山恩惠的人也來了,他們中有小乞兒,也有發家致富的商人,無論地位高低,這會兒都靜默着為林越山送行。
稱意坊中,老板常年不在京城,絕音寧新詞性情高冷,絕樂曲崇華總能用各種方法使他們掏出錢來,只有林越山——心懷善意,為衆人做了許多事。
“造化弄人啊。”高舒體感嘆。
你口中的“造化”是指你自己麽?
曲崇華撐着腦袋,同樣保持緘默。
畢竟林越山真的已經死了。
送葬隊伍之後的人發覺這兩輛馬車,小聲交頭接耳一番,然後派出最像讀書人的那布衣小姐道:“馬車上的可是……稱意坊曲公子、寧姑娘二位?”
稱意坊和皇家有關系這事兒不是秘密,馬車上的皇家标識那麽明顯,布衣小姐見識廣,能看出他們的身份也不奇怪。
曲崇華寧新詞高舒體三人,正坐在第一架馬車上。
曲崇華撩開簾子:“是也。”
簾子後方,隐隐可以見得寧新詞一角綴星衣擺。
“寧姑娘,不若去往前頭罷?林姑娘她定是想和你一同前往。”
寧新詞下馬車,而曲崇華也跟着上前——大衆眼裏曲崇華和林越山關系不好,但不代表曲崇華能夠心安理得不去送葬。
更何況,更加理虧那人也帶着笑,一起下馬車了呢。
八皇子:“稱意坊三絕,情比金堅。”
演戲演多了就成習慣,八皇子笑得好看。他在民間的聲望并不低,又有皇室血脈加成,有他為林越山送行,衆人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會拒絕他與棺椁相伴的請求。
“老板,曲公子和寧姑娘趕來了。”送葬中一人說。
稱意坊最領頭的那人往後轉頭,層層疊疊的白色帷幔下,是一雙清淩淩的眼睛。
曲崇華和寧新詞同時呼吸一窒。
“終于來了,兩個小沒良心的。”
下葬這樣嚴肅的氛圍裏,老板思齊田絲毫不受影響,反而有閑心同自己養大的孩子打招呼。
她微微揚起下巴:“八皇子。”
高舒體想說,死者為大,不該如此松散;高舒體又想着,這是稱意坊內部的事情,稱意坊的人沒說什麽,他不好越俎代庖。八皇子便點點頭,當作回應。
“來這兒。”思齊田說着,稱意坊的人給她身邊讓出兩塊兒空地。
曲崇華和寧新詞一同過去。
他們不知道遠在南部的老板是什麽時候回來、如何回來的,他們倆沒有聽見任何風吹草動。
“趁我不在,做了很多事吧?”
思齊田一句話下來,不僅是總讓她操心的曲崇華不敢與之對視,一向安分守己的寧新詞也默默低垂頭顱。
“你們啊……”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思齊田并非專制的長輩,沒有過多詢問他們。又者,有外人在,思齊田不會說太多。
一切等到林越山下葬後再說吧。
林越山下葬的地點挑在風停寺那座山山腰。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下葬的地方,稱意坊一開始也沒想着将林越山送到這裏來,奈何宮裏那位降下“恩賜”,他們只能受着。
好在這塊兒地确實風水不錯,依山傍水,陽光整日整夜照射着,露珠雨水不多不少。
林越山待在這兒,也算清閑?
坑是提前挖好的,按照習俗,林越山的親人應當跳進坑裏,依次挖一些土出來。挖出來的土越多,象征着林越山下輩子富貴越多、仇人越少。
因着林越山是孤兒,所以這項事務由親近之人代勞。
思齊田是林越山的養母,自然第一個下去,一鏟子鏟上好大一抔土,不偏不倚,洋洋灑灑堆在八皇子身上。
其他人瞬間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無妨,無妨。”八皇子待人親和,不在意這些小事。
然後下去的是寧新詞。寧新詞也不信神鬼之說,意思意思,鏟了一小塊兒土上來,不過巴掌大。
再然後,是稱意坊中與林越山關系不錯的人們,他們特別有心,知道曲崇華與林越山關系不好,特意将曲崇華與土坑隔開,沒讓曲崇華下去。
等其他人都挖完,圍着土坑一圈的人裏只有曲崇華還是幹幹淨淨的,另一個沒有下土坑的人是八皇子,但他偏生是看着最狼狽的那個。
那些黃土長了眼睛般,一捧接着一捧往他身上砸,但又不是稱意坊中人故意為之,而是不知哪兒來的妖風,就對着他吹,将所有黃土吹到他身上。
即使高舒體換個位置,風向也會适時轉變,叫他發火無門。
“好,下葬……”
“诶,等等,”思齊田揮手道,“阿曲。”
稱意坊的老板,哪裏能不知道自己這三個養子養女的關系。
“來,阿曲。多鏟點。”曉得養子不信鬼神,思齊田特意囑咐道。
曲崇華也沒有辜負老板的囑托,一鏟子,挖出了比前頭所有人都要多的土塊。
——全砸八皇子身上了。
“抱歉啊,開泰。”曲崇華眉眼耷拉着道歉。
八皇子“呸呸”吐着趁其不備進嘴裏的泥土,一邊道:“……無妨,無妨。”
他已經開始覺得自己不應該來送葬了,他為什麽要來送葬呢?哦,為了看林越山的笑話。可現在他成了笑話,華貴衣袍沾染惡俗的黃土,臭不可聞。
礙于自己在外的名聲,高舒體強顏歡笑。
最後一個人挖完土,林越山終于可以下葬。
林越山的棺椁是最好的,據說可以保證屍體百年不朽,要是百年之後盜墓賊挖墳,沒準會以為這棺材裏放着一個大活人呢!
但是這棺材究竟有沒有如此效用,誰也不知道,畢竟沒有誰會惦記一棺材惦記上百年,就為了檢查屍體是否不腐。
土坑有兩米深,光是填土就是一個大工程。要不說為什麽亂葬崗中有那麽多不知名屍體呢?窮苦人家沒有那麽多時間,為死去的人做功夫。
黃土逐漸蓋過棺材一半,再往上一點,就能蓋過蓋板,叫裏邊的人永遠也不能出來了。
曲崇華嘆氣。
他倒是有想象過林越山這次也是假死,等時機何時了,她就會從棺材裏跳出來,笑罵他們都被自己耍了。
可惜也只是想象。
再然後,棺材被徹底掩蓋,再也沒辦法偷國那一層薄薄的黃土,看見下面的情形。
土坑填完,立碑。
石碑也是早就準備好的,由稱意坊老板把關制作,兼具實用性與美觀性。不同于常規的石碑,林越山的石碑是青綠色的,遠遠看上去,會以為爬滿了青苔。
走近細看,才發現原來石碑并非綠色,而是無數綠色刻花映襯着,這一看就是綠色。
在場所有人對着石碑拜三拜,便也離去了。
生死之事就是這樣,看似複雜,實則簡單。
八皇子匆匆離去,其他來送葬的人倒是排着隊,想和人美心善的林越山姑娘多說幾句話。
稱意坊幾人結伴回歸。
稱意坊四樓——
來不及詢問為何思齊田會趕回京城,思齊田率先對自己的養子養女提問:
“那麽,誰來和我說說,小越這些日子幹了什麽呢?”
竟然能将自己弄死,小越出息了。
寧新詞反應慢半拍,老板沒指望她能回答,只是看着曲崇華。
曲崇華是最活潑的一個,知道的消息比她這個老板還要多,沒道理會不知道林越山在幹什麽。
“抱歉,我不知道。”曲崇華搖頭。
他雖然知道很多事情,但不是知道所有事情。林越山到底了解他曲崇華收集消息的能力,一個有心隐瞞,一個沒有想着卻調查,故而真的讓林越山的死成為未解之謎。
沒有人知道林越山死前到底在幹什麽。
而與林越山之死相關的人——八皇子高舒體……
稱意坊外吵吵嚷嚷。
“啊呀,來人哪!八皇子他、他犯病了,突發惡疾啊!”
“快讓開!快讓開!”
“八皇子!”
八皇子高舒體,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