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林越山的最後一日

林越山的最後一日

稱意坊開張,林越山與周公告別。

洗漱裝扮,自衣櫥中挑選衣裳。今日休沐日,穿這套綠粉绔裝,束馬尾,戴冠。

“咚咚——”

寧新詞敲門,林越山便應一聲,随手描眉點唇,走出寝房。

“新詞。”林越山柔柔笑開。

閑來無事,她們相約要一同去河邊垂釣。

稱意坊人手衆多,并不需要三絕長時間待在京城中。曲崇華不離開京城只是因為他不願意,而老板為人寬厚,并不在意自個兒的養子養女們閑散度日。

河邊垂釣算是她們倆的固定放松方式。

當今聖上不守舊禮,以弊看,确實不利于陛下的長久統治;但以利看,聖上的行為連帶着民間風氣開化,不少長久存在的壓迫也蕩然無存。

此時河邊已有不少人,錯落于河岸兩邊。

寧新詞和林越山早就挑好了一塊地,将一貫錢交付給幫忙占位的屠夫,一人開始布置魚竿,另一人則拿出餅子。

餅子當然是給魚兒吃的。

“豁——好香,林姑娘來了,我們都沒得釣咯!”一面容黝黑的漢子道。

兩人之中,林越山對垂釣頗有心得,她托曲崇華炒制的窩子自然也是最令魚兒着迷的存在。每次林越山帶着餅子過來,其他釣魚人都會一窩蜂擠過來,看能不能沾個光,多釣幾條魚進簍。

反正不論湊過來的人有多少,最終還是林越山釣到的魚兒最多。

寧新詞不擅長此事,應該說,除了音樂與殺人,寧新詞沒有擅長的事情。之前寧新詞不是這樣,可惜自從得病反應變慢後,寧新詞能夠掌握的技能就只有這兩樣了。

她也只是前來陪伴林越山而已。

“大豐收,加餐。”寧新詞說。

林越山每每來到河邊垂釣,都能為稱意坊趙大廚送去新鮮美味的食材。

不僅僅是河中魚類,還有用漁網網羅上的各類水産,如田雞。田雞雖然難處理,但曲崇華愛吃這個,寧新詞林越山記着他的喜好,總會下意識多捕些田雞回去。

“咦?”

寧新詞撈起抄網,提着裏邊那只奇特的田雞一腳。

田雞另外四只腿合夥使勁撲騰,無論如何也逃不出人類的手掌心。

“喲,真幸運,這只田雞竟然有五條腿。曲崇華可得高興瘋了。”

曲崇華最喜歡吃的,便是田雞的腿,奈何一只田雞四條腿,他曲崇華根本不夠吃。要是能夠多多捕捉這類有五條腿的田雞,曲崇華可不得一整天都心情愉快。

林越山身邊,跟着她垂釣的幾人也各有收獲。

稱意坊出品就是好啊,窩子都與他人不同,能夠以更少的量引來更多的魚兒,個個膘肥體壯,一只能吃上一天。

而且林越山姑娘還不藏私,允許他們所有人蹭魚兒——多好一姑娘啊!

于是當林越山和寧新詞打道回府時,意猶未盡的人們送上熱烈祝福。

“哈哈,多謝大家,這些餅子便留下來給你們了。也可以自己食用哦。”林越山道。

曲崇華炒制餅子時,特意使用了幹淨無害的食材,不僅魚兒喜歡吃,人也可以吃。

有時候林越山沒有将餅子盡數投入河中,那些流浪漢和垂釣者就會大動幹戈,看誰能搶到這一份美味。

回到稱意坊,趙大廚已經在後廚監工了,他的三名學徒切菜的切菜,處理肉的處理肉,搞雕刻的搞雕刻。

曲崇華也來到後廚,眼睛發光地盯着林越山寧新詞的背簍。

“今天抓了幾只田雞呀?”

該說不愧是狐貍眼,雖然田雞不是雞,但确實博得了曲崇華喜愛。

趙大廚數一數,道:“你小子今兒有口福了,二十有三!”

“哇——”曲崇華很給面子地道,“越山新詞好厲害呀,小弟佩服佩服!”

“別貧嘴,想吃什麽口味?”

曲崇華轉而去纏着趙大廚,撒嬌扮乖道:“趙大哥~小弟想吃紅燒、酸辣、還有蒜蓉!”

寧新詞拎起最肥美的一條鲈魚,道:“趙大廚麻煩了,清蒸。”

“得勒!”趙大廚一邊應付曲崇華,一邊在鲈魚身上做記號,就等着一會兒進行處理。

三名學徒也來幫忙,蔥姜蒜切起來,還得給魚開膛破肚。稱意坊這幾位都不愛挑刺這種精細活,上回還鬧出過曲崇華嗓子眼卡魚刺的笑話。

為了避免這類事故的發生,只能是勞煩廚子多費點心,将魚刺也挑幹淨。

幸好趙廚子在稱意坊做工多年,和這些人親近,換了別的廚子,不見得能如此用心。

廚房中熱火朝天地開工,其他的廚師亦是陸陸續續進入,很虧啊這塊兒地面再沒地方給曲寧林三人落腳。

不叨擾他們,三人離去。

接下來就是林越山的個人時間了。

稱意坊中最忙碌的要數曲崇華,而排在曲崇華之下的,便是林越山。

曲崇華的忙是忙着掏空稱意坊客人的錢袋,而林越山的忙則是要避着其他人進行拜訪一些見不得光的人。

例如八皇子高舒體。

出發前去八皇子府前,林越山特意找到了師父,告訴他,自己估計很快就會死,讓他不必過于驚訝,也不用隐藏她的死亡,順其自然就好。

老仵作問她,一定要去麽?

林越山就說是的,她一定要去,也一定會死,畢竟死人不會說話,死人能夠永遠地保存秘密。

林越山知道的秘密,另外兩人其實也知道,只是他們沒有意識到不對勁,不知道那是一個秘密而已。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八皇子盯上了他們稱意坊,背後更有皇帝虎視眈眈,已經給林越山下了最後通牒,讓她次月初一入宮。

這不行,這不可。林越山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可惜前有狼後有虎,她不想将自己的事情牽扯到整個稱意坊,也不想讓皇帝通過她,逐步瓦解稱意坊。

要說昭盛帝聰明吧,實在是無稽之談;可要說昭盛帝一無是處吧,好像也不盡然。至少至少,昭盛帝玩弄人心有一套。

每月來找林越山一次,就這,林越山都快要站不住腳了。被昭盛帝用各種東西威脅着,林越山無人可以傾訴。

所以,果然還是接着八皇子的手結束自己的生命,是一件最劃算的事情。林越山也有其他安排,不過都是她死後的事情了。

但願她的死不要讓稱意坊的大家過于傷心。

從八皇子府上離開後,林越山先是慶幸自己沒死,而後,又發覺身體的不聽使喚,手腳綿軟無力。

估摸着是八皇子在哪個她沒注意到的瞬間下了藥,毒藥。毒順血液流入她的四肢百骸,林越山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日可活。

她最後還是回了稱意坊。

曲崇華和解雲歌關系匪淺,他即使三更半夜闖入宰相府上,也不會有任何事,随時可以與解雲歌共枕而眠;

寧新詞情感淡薄,如同一只飛鳥,偶然落入雲間,但到底不屬于稱意坊。她四海為家。

而林越山?稱意坊是她的家,她唯一的去處,除了稱意坊,她沒有地方可以休憩。

林越山放飛白鴿,想自己應該再撐一會兒,撐到母親回來。

“誰——?!”

為了便捷,林越山走的是稱意坊後門,好巧不巧,看見了何洛殺害唐元的一幕。

沒辦法啊,真沒辦法。林越山被何洛綁起來,送去了地窖。

地窖陰冷,倒也還好,并非不能忍受。

屋漏偏逢連夜雨,八皇子擔心林越山不死,派來的殺手摸到遞交這邊,了結了林越山的生命。

林越山還不想死,至少也得等她把遺言說完吧,她好不容易才從八皇子府中的蛛絲馬跡,推斷出的真相啊。要不是不走運遇見了何洛,她早就在稱意坊中,與曲崇華寧新詞說了這些事了。

不過,後來曲崇華找到了她。

正好,就是和這個人有關系的。

“解雲歌,燕家……”林越山的體力不足以她再說什麽,生命如同潮水般逝去。

曲崇華愣了愣,然後帶着林越山離開了地窖。

·

“你是說,林越山這些日子一直在與皇帝和八皇子斡旋?”思齊田疑惑不解。

八皇子先不提,但昭盛帝那早被酒肉美色掏空身體的蠢貨,真的能将她的好女兒逼入不得不去死的地步麽?

“并非不可能。”曲崇華道,“皇帝老兒擅長蠱惑人心,他之前來找我玩樂,總是……差一點我就中招了。”

曲崇華擅長通過言語暗示、動作引導等方式,讓其他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将財物交出,潛意識裏還會認為自己心甘情願。皇帝蠱惑人心的能力與曲崇華的能力有相似之處,所以曲崇華才能立刻識破。

如果是沒有防備的人,怕是很輕易就會中招。

“但是很奇怪,我是憑借稱意坊的香薰、自己的多年練習才能夠徹底控制他人,但狗皇帝……他身上的奇異之處太多了,他究竟是怎樣做到控制他人意志的……”

“毒。”寧新詞說。

她是所有人中與毒打交道最深的,第一時間想起了這個。

太後能夠與苗疆交好,難道皇帝就不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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