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茶書詭話飛頭蠻

茶書詭話飛頭蠻

長英無錢一身輕,連手上的橫刀都給了那道士,沒個幾日就走到了神護,只是沈有庚這身子太弱,眼下是渾身虛汗,手腳無力,必須要找個地方歇腳了。

神護入夏後日頭正盛,他鑽入了一家茶樓裏避暑,這茶樓門面不大,裏邊卻硬是搭了個戲臺子,內室只能容下三兩桌的樣子。

進去是已經在唱戲了,長英在偏處上了座,唱的是《偏戲鳐》,他看過的戲本子不少,這一出也是聽過的,講的是相鳐禍世,四大家結成金石之盟,共誅大敵,保全了天下太平的故事。臺上一角兒扮了惡鬼相鳐,九頭蛇身,面容兇煞,另四個角兒穿着甲胄,分別演的四位宗師,四宗師繞着那相鳐緩步而走,每合唱一句,四人就劍鋒一刺,又一齊架劍,從“昆吾共盟”一直唱到“速速伏誅”,相鳐被繞得頭暈眼花,刺得鮮血淋漓,伏倒在地。

長英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地拊掌稱好。

這一出演完了,就上來了個說書先生,他掀袍而坐,一拍醒木,清了清嗓子說道:“話接上回,百鬼夜行,有這麽一只鬼叫做飛頭蠻,了無手足,只有一顆比人高的頭顱,面寬耳肥,舌長五尺,近日正巧出在了秦府……”

沒等他一句說完,立刻有人抗議道:“我們這吃着呢,怎麽講這麽晦氣的東西!”

說書人白了他一眼,但果然不再說,可長英聽到了耳朵裏。

秦府出的鬼,若是他能搞定,不光能敲他們一筆,秦家還欠下個大人情,他在神護的營生不就做起來了?

于是他湊上去問道:“先生,能同我說說這飛頭蠻嗎?”

說書人立刻來了興致,眼裏閃着神采,對長英說道:“這飛頭蠻呀,顧名思義,就是顆會飛的頭,聽說那是個從前在秦府吊死的人,來找他們尋仇的!每晚它要吃誰,就提前在他手臂上留下三道紅印子。如今這鬼已經吃了好幾個,那死狀可慘可慘,舌頭往人腦袋裏一穿,把裏頭的髓都給吸了出來……”

長英皺了皺眉,還欲再說,卻被一人高聲呵斥打斷。

“你說秦家對付不了,那這鬼早該給你們的腦袋開瓢了!”

他回頭一看,立刻詫異道:“秦公子?”

來人正是秦策,他高束長發,此刻抱着臂站在長英身後,面帶怒意,寒目凜冽,死盯着說書人看,吓得他趕緊閉上了嘴。

“喲,沈二,你怎麽在這兒?”

Advertisement

看見長英,秦策的表情才稍舒展了些。

長英不禁汗顏,這人長得也忒高了,估摸着要比自己高上半尺有餘,他方才橫眉冷對持劍而立的模樣已經把茶樓裏的人吓跑了好幾個。

“秦公子,借一步說話吧。”

二人走出茶樓,長英就開門見山道:“秦公子,我雖沒有武神院的一官半職,抓點小鬼還有些門路,或許能幫上你。”

“誰說……”

“秦公子若能對付這飛頭蠻,這神護城裏誰敢說這茬事情?”

聽了這話,秦策只好長嘆口氣,無奈道:“好吧,沈二,我就不瞞着你了,确實有這麽一回事兒。我們一家老小如今都搬去別的府邸了,我就把這鬼關在秦府裏頭,還沒想出辦法來。”

長英微笑道:“好說好說,今晚秦公子和我一道去一趟,我替你解決。”

秦策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

“是,不過如今手邊沒有趁手的兵器,要管秦公子……”

“诶诶诶,等等,”秦策趕緊擺手打斷道,“沈二,不是我看低你,我爹是一平秋的宗師,雖說他現在年紀大了吧,但好歹以前也是一頂一的高手,他都拿這東西沒辦法,我怕你小命不保啊。”

長英挑了挑眉,答道:“秦公子現在比令父如何呀?”

秦策哈哈大笑,毫不自謙地說道:“那自然沒話說,我年輕着呢,我爹那老身子骨,肯定打不過我。”

“這不,我也年輕着,你爹辦不了這鬼,我倆一道肯定能辦了。”

秦策驚喜道:“嚯!想不到沈二你還有些英雄氣在身上呢,我以前還以為你是個幹巴巴的書呆子……”

幹巴巴的書呆子……有這麽形容人的嗎?

秦策領了長英沒走多遠,就到秦府了,果然空無一人,府門緊閉,外面貼了一大圈的辟邪符,把秦府給圍住了。

先前楚問提過神護,這地方相比沽津那種明擺着寫“我有錢”的庸俗之氣,更有低調不失華貴的感覺,秦府比徐宅要大上一倍,裏頭卻是亭臺樓閣,粉牆黛瓦,每走十步就有一處清幽小潭,風光旖旎,看着更像是江南的格調。

裏邊确實不住人,長英卻依稀聽見了些犬類的聲音。

“秦公子不是說,一家老小都搬走了?”

“是啊,怎麽了?”

人躲着飛頭蠻走,狗卻不怕,看來這東西還有些挑食。

長英思索了會兒,沒繼續問下去。

秦策領着他往游廊上走,邊問道:“你來祭奠沈有眉,怎麽不叫上方夷?”

長英面露疑色:“家兄是沽津人,我此行也非是祭兄,秦公子怎麽這麽問?”

“那你披麻戴孝地作甚?”

“我……”

長英“我”了半天,罕見地沒接上話,只能頗無語地看了看自己的白袍子。

這兩回相處下來,他算是發現了,秦策這人實在沒什麽彎彎繞繞,總是有話直說,偶爾倒顯得有些遲鈍了。

停到一處院落,推門進去,滿目的尖兵利刃,寒光熠熠,皆是上品,有些比他前世那把漱冰劍鍛得還要漂亮,看上去價值不菲。長英從架上随意挑了把趁手的劍,放手裏舞弄了幾下。

秦策端詳着他的動作,摸着下巴自語道:“奇怪。”

“我記着于廉說,沈家的次子是個文弱書生,怎地你卻會使刀劍?”

長英神色自若地回答:“在外游歷得久了,自然要學些傍身的路數。”

說罷,他對秦策露出一個毫無破綻的純良笑容。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秦策聽罷沒有多疑,在一旁坐了下來,調侃道:“沈二,現在跑也來得及,小爺還能護你一手。”

“秦公子只管事後請我吃頓……呃,我是說,給我些酬勞就好。”

長英原想謙和些,不講得那麽像個讨口子,但一想到秦策這個性格,他說請頓酒,沒準真就請頓酒完事了。

“若是能成,自然不會虧待。”秦策搭起了腿,朝長英說道,“我先說了,這鬼可刁,前半夜不會來,你若睡着了,他趁機就要吸了你的腦髓。”

秦策吐着舌頭,模仿飛頭蠻吃人腦髓的模樣。

的确,方才進來時看了一圈,他并未找着那飛頭蠻的影子,看來這鬼行事頗為嚴謹,白日裏也把自己的蹤跡隐藏了去。

“秦公子,我記得那說書的講,這飛頭蠻原是秦府上的人?”

“是,吊死過一個。”秦策眼裏覆上一層陰翳,語氣沉重了些,“先前府上的奶娘。”

見他神色有變,想是不願說,長英再沒追問,而是換了個話頭,說道:“借秦公子府上的筆墨一用。”

他随即去書案上拿了幾張宣紙,磨了墨水,提筆在紙上畫下幾個符紋,秦策湊過去一看,滿臉的疑惑。

“這是何物?”

“辟邪符。”

“辟邪符不是這麽畫的,而且做什麽在宣紙上畫,能有用嗎?”

長英笑道:“自然有用。”

這當然不是什麽辟邪符,而是招邪符,他從白無常那裏學來的手藝之一。

既然飛頭蠻行事謹慎,前半夜不肯現身,眼下不如主動引他來。秦府地大,不好追捕,只能以他和秦策為餌,把這只鬼圈進兵器庫,再行處理。

長英畫完幾張,遞給了秦策:“麻煩秦公子和我一起把這些符箓貼在這間屋子外邊。”

秦策接過那些招邪符,左右看了也沒看出什麽名堂,只好聽他的,拿紙漿糊在了外邊。

沒多久,屋子就被一圈招邪符給圍住了,長英拍了拍手,滿意地看着這屋。

雖然他不知這秦策實力如何,但好歹是宗師的兒子,應該也不會拖後腿。飛頭蠻身前的人身已經被扭曲得嚴重,只剩下個頭顱,想必是有非比尋常的怨氣,再加上在秦府連吃幾人,他一個人确實沒什麽把握。

若是能叫日游神來……

長英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陰陽令,安靜地躺在那兒,沒有一點動靜。

日游神是白日當差,也幫不上忙,夜游神本就看不慣他,肯定也不會出手,地府鬼事緊張,眼下是只能靠自己了。

“秦公子,這鬼來之前可會有什麽動靜?”

秦策思考了一番,答道:“有,先前秦府上死的那幾人,手上都有三道紅痕。”

他正撩開袖子,想給長英展現一下,不料那衣服下的皮膚一暴露出來,二人雙雙瞳孔一縮。

秦策的手臂上赫然覆着三道猩紅的痕跡,像是被什麽惡獸的利爪扯開皮肉一般,他眉頭一蹙,正要說話,卻感覺自己的手臂也是吃痛,掀開衣袖一看,和秦策如出一轍,也是三道紅痕。

眼下尚未入夜,這飛頭蠻竟然直接能傷害人身,這得是有極強的陰氣才能做到!

“秦公子,”長英臉上沒了笑意,沉聲道,“雖然這時候說有些晦氣,但我若是被吸了腦髓,咱們沈家就無後了,我還需準備些東西,一會兒煩請你先擋着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