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茶書詭話飛頭蠻
茶書詭話飛頭蠻
屋外陰風陣陣,狠打在房瓦上,又吹得樹木狂響,天色好像驟然之間就黑了下去,那些貼在外邊的招陰符随着這陣陣妖風,一晦一明地發出金光,仿佛在呼喚着什麽。
“什麽?”秦策像是沒聽懂長英在說什麽,一臉的難以置信,“你诓我?”
“非是诓你!”長英有些心焦,聲音擡高了些,問道,“秦公子,你府上的狗都養在哪了?”
秦策有些心虛地撓了撓臉,說道:“狗?人都住不了我還養狗?”
長英更急了,喊道:“秦公子!”
“有有有有有,你去那個,北邊那個廂房。”
長英眼下有些緊張了起來,他這回确實是低估了飛頭蠻的兇險,單靠無常鏈和秦家的法器,恐怕難以制服它,他需要找一些偏門的法子。
天色愈來愈沉,寒風愈吹愈響,像是惡鬼的尖嘯聲一般籠住了整個宅子。
長英推開門,神色嚴肅地說道:“秦公子,這間屋子外邊貼滿了招陰符,所以飛頭蠻夜幕一至就會到來這裏,既知行蹤就好辦得多,你與它纏鬥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秦策有些崩潰地說:“那你怎麽不早說?晚點貼也成啊!”
長英遠遠地答了一句“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腳下生風,很快就沒了身影。
“沈二你他娘的……”
秦策看着長英六親不顧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他倒不是心生怨怼或是有所退意,只是他總覺得長英話裏話外都在把他當猴耍,忒不真誠。
他拿了把沒穿鞘的長劍,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又放了回去,改提了一把陌刀出來。
這把陌刀身有一丈,刀頭極長,拿着頗是沉重,他很少用這種蠢笨的兵器,但對付飛頭蠻這類體型巨大的鬼,确實需要更強大的殺傷力。
Advertisement
秦策嘗試揮動了幾下,只覺得刀風甚勁,挨一刀恐怕就是人馬俱碎。
“嚯,這刀還挺趁手!”
正當他琢磨着要不要日後多用用這把武器時,只聽一聲轟然巨響,屋外瞬間被一片陰影籠罩了下來,仔細一看,是個龐然大物正緊貼着門,它發出着嘻嘻笑聲,一條長舌直接打來,把窗戶穿了一個洞,随後一顆猩紅的眼珠透過那洞口,眉眼彎彎地瞧着裏面的秦策。
正是飛頭蠻!
“就是你啃的老子!”
秦策絮絮叨叨地罵了幾聲,随手從旁拿了把短匕往飛頭蠻的眼球裏擲去,飛頭蠻并未躲閃,任由那把匕首插進了自己的眼珠,随後,匕首就像陷進了流沙一般,越陷越深,直到被飛頭蠻的眼球整個吞了進去。
秦策看愣了,上回對付這只鬼的時候可沒見過如此詭異的場面!
飛頭蠻又開始發出尖銳的嘶鳴聲,一頭撞進了屋內,他這才看到它的全貌,整顆頭顱都是光禿禿的,頭頂的皮皺在一起,兩顆眼珠睜到了最大,布滿血絲,遠遠看去一片猩紅。跟着飛頭蠻擠進來的還有幾只小鬼,也是被招邪符招進來的。
長英方才說了,只要有招邪符在,附近的鬼物就只能被驅趕到這個區域,眼下他作為誘餌,已經成功把飛頭蠻引進來了,他需要做的就是離開這間屋子!
飛頭蠻似乎對身邊的幾只小鬼頗為不滿,拿舌頭去卷它們,被那根紅舌舔到的小鬼身上均是竄出一團黑煙,像洩了氣一般,身子疲軟下去,很快就消失了。
吃完這幾只小鬼,它舔舐着嘴角,兩顆眼珠興奮地轉了轉,發出幾聲貌似是雀躍的響動,随之目光落在了秦策身上,一張鬼臉寫滿了貪婪。
舌頭徑直甩來,秦策背過手中的陌刀,旋身砍去,正面将那段紅舌削下去一截。
那截斷舌落在地上撲騰了兩下,竟然開始翕翕游動,直接朝秦策的門面而去,秦策徒手一抓,把它擰得血漿直蹦,随後仰身一滑,從飛頭蠻的舌下鑽過,足尖點上牆面,借力躍到了它的頭頂上方,雙手抓了陌刀,直劈下去。
這一刀用勁十分,硬生生把飛頭蠻的頭骨砍下去一半,它瞬間發出了刺耳的嘶鳴,把屋內的兵器架子都震倒了好幾個,秦策趕緊捂住雙耳,腳踩實了地面,步步退去直至屋外。
“秦公子退後!”
只聽長英一聲高呼,秦策立刻退身,從後邊飛來一排黃符,每張中心都染了一圈血跡,它們直往飛頭蠻的腦後貼去,從符箓的中心噴出一串鮮血灑到了它身上,那原本将要合攏起來的頭顱直接被憑空撕裂了開來。
秦策的手有些發抖,把陌刀扔開了去,抽出了手邊的佩劍,看向長英。
只見長英頭發淩亂,頭頂還依稀留了幾根灰色的毛發,身上的白袍被什麽利齒咬開了好幾個口子,衣擺下邊已經被撕扯成了細細的布條。
秦策詫異道:“你幹什麽去了?”
長英方才跑得匆忙,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稍稍整理了下儀容,面色平靜地回答:“取了點血來。”
秦策越想越不對勁,看着長英頭頂上那幾簇灰毛,頓時明白過來,朝長英怒聲道:“你他媽不會把我的狗殺了吧!”
長英沒答話,也拔出了劍,秦策見眼下沒法找他确認,只能暫時忍下這口惡氣。
按照陽間除鬼的法子,就是把鬼給打服了,然後往命門貼上一張辟邪符,這鬼就能送到地府去。
可要命的就是,這飛頭蠻已經怨氣沖天,尋常一張辟邪符并不足以打散它在陽間的怨氣,方才長英扔出的那幾張是藏了熱狗血的辟邪符,費了他好大一番力氣,卻依然沒把它送回地府。
地府的鬼差但凡能來一個,都該把這東西收走了!
飛頭蠻依然在尖嘯着,那些鮮血逐漸褪了下去,它的頭顱又從底下開始閉合,幾張辟邪符搖搖欲墜。
“沈二,你最好想到辦法了。”秦策轉了轉酸痛的手腕,低聲道。
辦法,能有什麽辦法?
長英手裏的劍捏得更緊。
他不能确定沈有庚的身體是否能用太虛十式,這套劍法對□□的損傷極大,說不準幾招就是個半身癱瘓。
可是……
長英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橫過劍來,雙指抵着劍鋒,口中一道雪白的寒氣吐出,那柄劍瞬間映出銀光,他目光驟冷,眉間肅殺之氣盡顯,這一下,連一旁的秦策都感受到了周遭的威壓。
秦策覺察到了些什麽,猶豫着開口:“沈二,你……”
長英聲音沉冷,沒有半分讓步的意思:“秦公子,現在就往秦府外跑去。”
不等秦策再問,長英一步躍起,雙手持劍,直要往那飛頭蠻刺去,就在那淩厲的劍勢即将觸到鬼物的軀殼時,一條巨大的鎖鏈甩了過來,三圈瞬間收緊,把長英捆在了半空,鎖鏈那頭一股力量拽去,他被狠摔到了地面,随之一只黑靴踏到了他的身上。
他手臂一吃痛,手中的劍就落了下去。
一個輕佻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小芽兒,好久不見呀。”
循聲看去,那人頭戴高冠,身着白袍,須發盡灰,一條長舌直拖到腰間,帽子上赫然寫着四個大字:一見生財。
長英張了張嘴巴,一時間沒發出聲音。
“今夜我當值,順路來瞧瞧。”
“愁白頭?!”
這副死白的皮相和死白的裝束,正是白無常!
一邊的秦策看了半晌,滿臉不解。
“誰?”
白無常一擡手,那根無常鏈直接鑽回了手心裏,飛頭蠻此時已經合上了頭顱,朝兩人一鬼森森而笑,斷了半截的舌頭又朝白無常甩過來。
他絲毫不避,迎面抓住了那條斷舌,往回一扯,飛頭蠻整只就從屋裏鑽了出來,跌到了白無常足下,他手中又竄出一條無常鏈,把飛頭蠻的舌頭纏了個緊,它想收也收不回去。
白無常鞋尖踢了踢飛頭蠻的眼球,嗤笑道:“小鬼,在你無常姥爺面前也敢造次!”
長英和秦策已經在一旁盤坐着看戲了,他心裏思索着怎麽跟秦策解釋白無常的存在,聽到方才那一番話,心裏又泛上一股羞恥之感。
想來他在地府的時日,總是背地裏愛學白無常說話,這句“無常姥爺”,他跟何進第一次見面時也說過。
“沈二,你到底有沒有殺我的狗?”
相對無言了半天,秦策問出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我沒殺。”
“真的?”
“真的,不信你去看。我倒是被它啃了好幾下,秦公子怎麽不關照關照我。”
長英掀開自己的衣袖,展露出一圈血淋淋的齒痕。
秦策嘆了口氣,靠在石階邊上,看着白無常一邊踩着飛頭蠻一邊妙語連珠地諷刺它自不量力。
“這……東西,是你朋友?”
長英輕咳了一聲,回答道:“呃……不算朋友。”
确實不算,白無常這號人物在地府太出名,他們倆正式說上話的機會甚少,只有他來找日游神的時候才能見着幾面。
一邊的白無常已經把飛頭蠻五花大綁,朝長英招了招手,說道:“走了,芽兒再會!”
長英掩着臉,勉強地朝白無常揮了揮手。
秦策挑了挑眉:“這還不算朋友?”
長英嘆了又嘆,心說,畢竟誰都有這種情況吧,若是從前敬仰一個人,後來不再如此,那每每見到此人就會平白生出羞恥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