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茶書詭話飛頭蠻

茶書詭話飛頭蠻

白無常去得匆匆,留下了散落一地的符咒,臨走前還不忘說了聲“誰畫得這麽醜”。

待他走後,秦策立刻翻身站起,從地上拾了把劍抛給長英。

“沈二!”

他這聲喊得極響,吓得長英一激靈。

長英不滿地應了一句:“秦公子,喊這麽大聲是要把誰喚來?”

“你方才要用的是什麽劍勢?與我打一場來。”

聞言,長英暗自腹诽,同你打,怕是我倆都得半身殘廢,這趟來抓飛頭蠻豈不是前功盡棄。

可秦策哪管他這些心思,二話不說就拔了佩劍直刺而來,長英立刻偏頭躲過,卻始終不拔出劍,手中拿了劍鞘左右橫擋,不斷化解着秦策的劍勢。

見他不願出劍,秦策直接挑飛了地上落着的一張辟邪符,運劍一擊,那沾着狗血的符箓直沖而來,長英蹙眉,雙指夾住一甩而開,連帶把手中劍鞘也扔了,橫掌擊去,打到了秦策的右肩上,他稍收了些力氣,這一下是不痛不癢。

秦策只退去半步,還要上前來,長英趕緊擡掌欲再次把他打開,手卻被他一把抓住。

秦策笑了笑,捏緊了長英的手腕,壓低了聲。

“你……不是沈有庚吧?”

長英頓時心下一驚,好在他精于表演,面上不着痕跡,裝出狐疑的模樣。

“秦公子怕不是糊塗了,我若不是沈有庚,又是誰呢?”

“沈有庚這人我的确不熟,”秦策盯着長英的眼睛看,似乎想努力捕捉到一絲欺騙的痕跡,“可劍術我熟,你這副軀體如此纖細孱弱,根本不是習武之人該有的身體素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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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哪怕是于廉都沒注意到。

長英飛快地思索着應對方式。

“你不必解釋,方才你要用的那道劍勢忒強勁了,若沒有個十年八載的習武經歷,不可能散發出這樣殺意。”

說罷,秦策的手捏得更緊了,像是要把他的腕給生生擰斷!

他寒聲問道:“你是不是鬼?”

是不是鬼?

若問這沈二身體裏的他是不是鬼,那的确如此。

可是凡間真的有什麽辦法能從人的身體裏掏出魂來,看一看是不是魂不對主呢?

于是長英一口咬定:“我是人,秦公子。”

“若你不是呢?若你是個食人精魄的鬼,搶了沈二的殼子呢?就像那只飛頭蠻一樣,鬼類之間也能相殘。”

“秦公子若有辦法,大可放心驗我。”

言下之意,你拿我沒辦法,定不了我的是非。

二人僵持了一會兒,秦策最後還是放開了長英的手腕。

此時天将明,他們手臂上的紅痕也都消失幹淨了,秦策沒有繼續關于長英身份的話題,而是說是讓他這幾日在秦府将就一下。

他話中的秦府,應當是神護的另一座府邸。

長英跟在秦策後頭走,他的模樣有些狼狽,身上的袍子又破又髒,還全是不明血跡,路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秦策從哪個亂葬崗裏撿回來的。

他和秦策這一路上都是無言相對,長英想着把自己的身份坐實些,便先行打破了沉默:“秦公子,你……”

誰料秦策立刻打斷道:“诶,別叫我秦公子,咱們已經是患難的交情了,你年歲比我小,那我就領你一句‘哥’,不算你虧吧?”

“秦公子,叫‘哥’也太……”

太狗腿了!他可不想往後被人當作秦策的小手下。

“那叫随之吧,我的表字。”

“太親昵了些。”

是太肉麻了些,才認識兩天,叫什麽随之不随之的?

秦策一聽他這個不情那個不願的,在一座府邸前停下了腳步,抱着臂有些不悅地看着他:“那你想叫什麽?”

就尋常地叫秦策不好嗎?怎地這個人還非要跟自己搭上點關系了。

長英有些無奈,亦有些無語地瞧着秦策,說道:“咱們還是先走吧?”

“走什麽?已經到了。”

秦策說罷,二人身旁那座府邸的大門就被緩緩推開了,從裏頭走出一位身形修長的男子,他的面容和秦策生得別無二致,只是相比他要瘦削許多,除此之外,他還生了一頭白發。

長英看着他如瀑的白發,不禁蹙眉。

只聽那白發男子開口道:“随之,昨夜去了哪裏?”

秦策倒是燦然一笑,答道:“哥,我和這家夥昨夜把我們東邊府邸的飛頭蠻給解決了!”

于是男子的目光轉向了長英,似帶了幾分敵意:“這位是……”

長英抱拳答道:“在下沈長英。”

“是沽津的沈家吧?”聽他這麽介紹,男子的面色這才溫和了起來,對長英微笑了一下,說道,“我是秦策的兄長秦決。”

秦決上下掃視了長英從頭破到尾的衣服,又添上一句:“沈公子一同進來吧,這次辛苦你了。”

說罷,他還瞪了一眼秦策,眼中略有怒意。

秦策見狀撓了撓頭,解釋道:“哥,他自己要跟我來的。”

長英也跟着附和:“是的,秦公子,是我主動要跟去的。”

況且他跟過去,除了跟秦府家的狗打了一架,別的什麽都沒做,這只飛頭蠻的确大半都算是秦策降伏的。

一行人進了府中,這座府邸修得和先前那座大差不差,也是一股子江南味道,長英身前沒去過江南,但也在些民間的畫本中見到過許多。這地方在神護的其他府宅樓閣裏獨樹一幟,任誰都看得出主人家不落凡俗的品味。

府裏的人不少,除了下人外還有許多孩童在嬉鬧,比起方才那座府邸多了不少人味。

秦策把手背在腦袋後面,雖然一夜未眠,但心中卻是鬥完惡鬼後的狂喜,此刻精神百倍。

“我爹什麽時候回來?”

秦決回答道:“十日清談會延了一周,估計得下月才能回。”

“啊——”秦策拖長了音,失望地說,“我還想着跟他炫耀一下呢。”

難怪秦府為了飛頭蠻要舉家搬遷,秦宗師此時竟不在府上。

長英跟在秦決身後,看着他的滿頭的雪白,陷入了沉思。

秦決和秦策五官生得一模一樣,估摸着是孿生子,可為什麽體型差距如此之大,秦決還長着一頭白發呢?況且方才他見到自己時的那目光有着不明所以的淩厲,仿佛認定了長英是什麽不善來客。

幾人坐到了前院正堂裏,秦策還在滔滔不絕地講那只飛頭蠻的如何可怖,他又是如何一刀砍開了它的頭顱,長英默不作聲地在一邊聽着,眼睛時不時地瞟向秦決。

如今已入夏一月有餘,暑熱難耐,他卻把自己掩得十分緊實,除了雙手和臉部,幾乎一點兒皮膚都沒暴露在外。

有什麽必須如此的理由嗎?

“随之,沈公子,一平秋尚有要務,我要先去一趟,你二人好生歇息着。”說完,他又看着秦策,面色嚴肅地單獨叮囑了一句,“随之,往後切勿冒進。”

秦策笑嘻嘻地點着頭,雖然秦決話上說得不明白,卻也能聽出來對他的贊許,他心下很是高興的。

秦決走後,長英這才有機會開口問道:“你哥的模樣好生獨特。”

他這話裏多少有些不敬的意味在,只是秦策比較遲鈍,向來察覺不到這些。

“是啊,他小時病弱,腿站不起來,也見不了日頭,後來我爹找了個道人替他一治,這才救回條命,只不過一夜白了頭。”

秦策話語裏沒有太多悲意在,畢竟當下秦決還好好活着,這就已經足夠了。

“道人……”

長英突然想起了在沽津城門口的那江湖騙子。

“你還沒說呢,昨日那舌頭很長的,到底是人是鬼?”

長英攤了攤手,說道:“你見過活人會有這麽長的舌頭?”

秦策挑了挑眉,把腿架高了,手交疊在腦後,一副惬意的模樣,懶聲道:“算了,念你誠實,饒你一回。不過你怎麽不早喊他過來?”

“都說了不是朋友,哪能随便喊來?”

秦策“嘁”了一聲,阖上雙目,準備小憩一會兒,長英見狀就站起了身,問道:“秦策,好歹我也是幫了你,怎地不借我身衣袍?”

他聽聞此言才稍稍擡眼看向長英,正欲說話時,倏地瞳孔一縮。

“沈二……”

“嗯?”

“你的手臂!”

随着秦策的聲音,長英看向了自己的手臂,在破爛的衣物之間依稀能看見,手上的皮膚爬了三道猩紅的傷口,與昨夜飛頭蠻來之前所留下的如出一轍!

這口子猶如惡獸爪痕,猙獰無比,看得長英腦中嗡嗡作響。

怎麽回事,難道這飛頭蠻竟有兩只?可若是早就藏在了秦府,為何遲遲沒有動手……

難道是看準了秦策回來的時機才出現的?

還是一直在等秦決離府?

又或者……

不等他細想,屋外就傳來了幾聲凄厲的驚呼,伴随着血肉撕裂的聲音,秦策疾步邁出推開了門。

外頭方才還是灼人烈日,此刻卻籠上了一層黑幕,漫天的血色鋪蓋下來,夾雜着濃烈的腥臭味。空中幾只飛頭蠻紅舌翕動,滋滋作響,面上嬉笑扭曲不堪。地上已經躺了好幾具屍體,均是頭顱洞穿,鮮血四濺,一時之間漫天呻吟,慘叫不絕,恍若煉獄。

二人的呼吸瞬間凝滞了。

七、八、九……

長英默默數着,一顆心愈發冰涼。

外面飄蕩着的那些血目頭顱,整整有十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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