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見故人多為鬼

我見故人多為鬼

秦策顯然還是未信長英的話,但他此刻反而冷靜了下來,重新戴上了那副假面,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樣,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秦策。

秦策面色不豫:“你又要做什麽?”

“秦随之,你倒是讓我羨慕起來了。”看了不多會兒,長英來回小走了幾步,然後擡頭看向秦策,譏笑道:“原來能在兄長面前哭哭啼啼,是這麽個滋味,我以前從未當過慫包,倒是新鮮。”

秦策一聽頓時怒火中燒,扯過長英的衣領,一拳想打上來,卻被他擡手攔住。長英背手的掌風不強勁,卻是蛇蠍之尾,直中要害,打得秦策手掌發麻。

“這點拳腳,即便我身薄如紙,你也撕不了我。”

他心說先前大抵是太放松了警惕,才會覺得在此人面前不必精于僞裝,可蠢貨到底是蠢貨,既然話說了一通人家不聽,那何必再說第二、第三遍?

長英冷着臉,拿開了秦策的手,說道:“你我二人相識不過幾日,不必相敬如賓,秦公子允我的錢兩付清了就好,我還要往別處去,沒時間耽擱。”

說罷,他一眼都沒多留給秦策,轉身就走。

花太多功夫去照顧此人彼人的情緒是無濟于事的,秦決身上到底有沒有鬼,只能靠查。

依照道士的說法,腳腕上有黑痕者即是被鬼入了人身,那麽秦決多半是個偶人,但再精明的鬼也不可能做到完美的僞裝,秦策作為胞弟,必然能瞧出端倪。這說明尚有轉圜之地,只要秦決本身的陰陽二氣還在,就可以剔骨祛毒,把鬼魂從身體裏剝離開。

如此想罷,待走離秦策一段距離後,他就敲了敲陰陽令,那腰牌晃動一下,閃起了熒光。

日游神的聲音從裏邊響起來:“芽兒,何事?”

長英直入主題:“哥,你知不知道有什麽辦法能驗一個人的魂魄?”

日游神聽着有些困倦,聲音難得不紮耳:“驗什麽?罪過還是善行。”

“不不不,就是看看這個人身體裏是不是有兩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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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游神冷聲道:“一個人,當然只能有一個魂。”

長英又開始軟磨硬泡:“哎呀,哥,白無常絕對有這樣的法子!”

“人只能有一個魂,若你說的是鬼,那就用招邪符的反咒。”

“反咒?反過來畫?”

“有魂,陽氣就點符燃起,有鬼,陰氣就浸濕符箓,有魂有鬼,則符不動。”

有意思,這一張符能頂三用,也得虧白無常能想得出來。

“謝謝哥!”

長英一聲道謝,就把腰牌收了起來。

這符定然要畫,但眼下卻有更要緊的問題。

方才心裏想得義正言辭,大事優先兄弟靠後,但如今畢竟是在人家秦府上,怎能嚣張跋扈得起來?況且兩日沒進食,他已經餓得兩眼發昏了,又不好意思找人讨要吃食。

好在,秦決不久就差人把他安排在了秦府的一間廂房裏,還給他送了幾套衣服和一些食物過來,這才解了口腹之患。

很好,這燃眉之急,竟然給他要抓的人解決了。

換了身袍子後,他管人要了筆墨,偷摸畫了好幾張招邪符的反咒,為了試驗效果,還在自己身上貼了試試。

果不其然,符咒一貼上身,就竄起了一團火。

“這麽說,我是個活人?”

這個結果倒是讓他有些滿意,往後若再有人問“你是不是鬼”這種問題,他就可以毫無顧忌地回答。

我是人!

終于認下活人身份的喜悅沒持續多久,他很快就琢磨起了法子,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符貼到秦決身上。

“沈二公子現在可方便?”

說人人就到,秦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長英聽聞心下一喜,趕緊跑去了門邊,還不忘把頭發弄作一團,佯作疲倦,懶聲應道:“秦公子有何事?”

秦決聽到後就推門進了屋,見着長英那半死不活的模樣,關心道:“沈二公子是在休息?”

長英眼神恹恹的,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武藝不精,此番一戰耗費了太多氣力,方才休息了會兒才緩過來。”

秦決微笑道:“那我來得不巧了,等你休息……”

長英搖了搖頭,說道:“不了,眼下也睡不着,秦公子有什麽話就說吧。”

秦決這才落了座,他斂了鋒芒後看着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樣,講起話來也溫和。

“随之很乖的,方才看你們有所争執,估計是他講話又不好聽了罷,”秦決的笑容很随和,“沈公子對我存有疑心也是為他好,只是随之把血緣至親看得極重,每每提及就要大動幹戈,實在莽撞。”

“沒有沒有,是我的話才講得不好聽了,他同你說了?”

“是,所以我來替你二人通個氣兒,”秦決還是挂着笑,絮絮而語,“秦家有件事兒,一家老小都揣在心裏,今日我把你當自己人,就同你說了吧。”

長英的神色動了動。

“我母親懷上我和随之時,秦家來過一位道士。那道士說,母親這胎是雙生子,會讓秦家蒙難,不得留下。”

又是道士,這道士莫不是還喜歡在沽津坑人錢財吧?

秦決繼續說道:“但母親不舍,還是和父親商量,把孩子生了下來,這才有的我和随之。只不過道士所言之難,很快就來了。我天生體虛病弱,八歲時就下不了床了,找了大夫看也沒瞧出名堂,只說沒多少年歲可活了。”

“那段時日總是閉門不出,只能在房裏看書,随之就每天跑去外邊給我抓些小蟲子回來,說是‘書蟲’,過來伴讀的。”

長英默默把手裏的符箓收了收。

秦決講到此處,臉上牽起一絲笑意,又說:“好在,過了一年找到位神醫,替我治好了病,除了頭發變白了以外,這些年竟也沒再發過。但這也是秦策的心病,總見不得別人提我不好,他覺得不好的事情說多了就會成真。”

“長英,謝謝你替我們解決了如此多的惡鬼,我身上的那些痕跡也差不多褪幹淨了,往後秦府不會再受此擾。”

秦決的話語間極盡柔意。

長英只勉強地笑了笑。

從方才開始,他就一直悶不作聲,也不去看秦決的眼睛,但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假。太假了。

全是裝出來的。

為了秦策,特地來找他,跟他袒露秦家往事?太可笑了,他是什麽人,能有資格知道秦府藏了這麽多年的秘密?

況且最後那句,話裏話外是在逐客?連方才和他吵了一架的秦策都未言趕人,怎麽秦決就總是急着驅走自己?

他在害怕什麽?

長英不禁輕笑一聲。

秦決疑惑道:“沈二公子這是……?”

“啊,沒有沒有,”長英趕緊擺手,“只是覺得你們兄弟二人,其實都不愛把話說開。”

他突然能明白秦策的情緒為何那麽激動了,這倆兄弟,全在裝。

那道士說偶人身上有黑痕,他就向秦策提了一嘴,若是換做一般人,應該先去确認一下那偶人的魂魄可否被吃,再思救人。若只是被鬼上了身,尚且有回天之術,哪會跟被狗咬了似地這麽急?

論什麽兄弟之間的信任不信任,這都是幌子。

長英不動聲色,藏在袖裏的手輕輕一指,招邪反咒就貼着桌背朝秦決游了過去,就在即将貼上秦決膝蓋的一剎那,長英的手突然被一股力道抓了起來,符咒順勢落地。

“沈二公子,我以為你是個明白人。”

秦決居高臨下地看着長英,眼中寒意森森。

長英也毫無懼色,斥聲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秦家的長子,秦久之,沈公子叫我秦決就可以了。”

秦決說話的語氣又變得漫不經心起來,仿佛在他眼裏長英的命是只捏在手裏的蠅蟲。

“眼下看來無需再驗,你這個假東西。”

長英朝他啐了一口,可怎麽也掙不開他的掣肘。

“無礙,我現在殺了你,再和秦策說你已經離開神護了,黃泉碧落,哪裏尋得到你呢?”

秦決說到這兒,突然做出嬉皮笑臉,那幾乎咧到耳根的表情誇張至極,在他的臉上像是被人強捏出來的一般,詭異陰邪,甚至頗是眼熟。

簡直就像那些飛頭蠻一般!

“反正你已經家破人亡了,長英。”

長英咬着牙,手慢慢靠近了身上的陰陽令。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秦決又深吸了口氣,聲音忽大忽小,搖晃着頭,那對瞳仁倏地立起,仿若蛇蠍,“你是個沒爹沒娘的東西啊!”

那眼神突然紮中了自己的髒腑,長英想攥緊拳打過去,但手腳脫力,他就改張口去撕咬,把秦決的手臂撕扯得鮮血淋漓。

可忽然,他不再咬了。

秦決就這麽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那些手臂上新鮮的傷口,蹦開的血液和皮肉掙紮着黏合到一起,沒一會兒就鑄成了新的皮膚。

“熟悉嗎?”秦決又把手臂遞上去,示意長英繼續撕咬,一邊辱罵之辭不斷,“遲遲,你叫遲遲對吧,你知道你爹媽是誰嗎?你身上流的血好髒啊,怎麽在地府待了幾年,還沒把你扔進畜生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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