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神何故惹塵埃

天神何故惹塵埃

秦策……死了?

怎麽回事?

長英腦中驚雷乍起,直後退數步,跌坐在地,急促地呼吸着。

方才凝神調息,遁入局中,分明已經斬開癡象,為什麽……

不對,不對。

長英猛地從秦策口中把橫刀抽了出來,往自己脖頸上一抹,霎時間血流如注,面前景物盡數抹黑,他又重新陷入了方才的黑暗之中。

這一回,是真還是假?

從地下再度爬出來一具軀體,依然是那個自稱“阿娘”的女人,這一次長英沒等他開口,點地兩步,縱身疾去,将她攔腰劈開,在她的半身撲倒之時,眼前畫面再度重洗,那女人的身軀赫然變作了一位小僧。

懷素!

“假的,還是假的!”

長英怒吼一聲,在脖頸上極快地橫刀一抹,懷素的身軀驟然消失,他沒有再度堕入黑暗,眼前光景倏地變化數次,最後終于停留在了神殿外,他最初中計的地方。

不對,不對!

還是假的!

長英手撐住地面,汗水直滴入地下,這邪火已然消失了,可但凡跌入神魂颠倒陣超過半個時辰,就很難再走出來,誰知道如今面前之景是否依然是一層迷障?

“假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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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英擡手摸了一把地上的灰土,心中一股不安之感泛上。

火是癡象,何來灰土?

如此想罷,他站起身,重新提刀架上,那刀刃幾乎就要再度劃破蒼白的皮膚,正在這時,力道突然被制住,只聽一聲高呼。

“你是哪家的弟子,緣何要自裁于此!”

來人是個容貌端麗的青年,着了一身石青道袍,眉間微蹙,徒手扼住了長英的刀刃,力道稍重,依稀滲出了一行血下來。

長英沒有放手,警覺地看着他:“你是誰?”

青年面色和緩了下來,溫聲道:“我叫姜峰月,是十日清談的協律。”

“協律?那是什麽東西!”

姜峰月面露尴尬之色,無奈笑道:“怎地不給我留些情分。”

長英這才反應過來,世家附庸風雅,清談會總要有個侍弄琴瑟之人,所謂協律,應當就是在旁邊彈琴奏樂的。

但他不敢确認,雖然周遭邪火已滅,但依然可能在神魂颠倒陣中,況且世家宗師一概不見,怎地憑空冒出個自稱協律的人?

長英的刀架在自己脖頸上,眼神卻像是要刺到姜峰月身上去。

“十日清談會的人都在哪裏?”

他卻不正面回答:“你是來尋誰的?”

“十日清談會的人都在哪?!”長英斥聲更高,把刀架到了姜峰月的頸上,“不說,此間就是你埋骨之地!”

姜峰月狀似有些緊張,趕緊擺手:“都去中極宮赴宴了。”

“那你回來幹什麽?”

“取東西,”姜峰月指了指神殿的方向,“秦宗主貴人多忘事,把佩劍落在日月殿了。”

像是怕長英不相信似地,他又添了一句:“方才見你受魇,陣法我已替你破除,如今不在癡象中。”

神魂颠倒陣與現實唯一的區分,就在于癡象不會點出陣法,看來他所言非虛。

長英這才擦刀收起,捏了把冷汗,方才若是沒有這人出現,他恐怕已經自裁于此了,待到稍稍平靜下來後,他轉向姜峰月,問道:“姜大人,方才可有看見另一人在此?身着赤金袍子,是一平秋的公子。”

他邊說着,邊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體內滞留的餘毒逼向指尖,暗紅的毒血順着指稍滴落在地。

姜峰月搖了搖頭,但還是努力給出了些建議:“若是你的同伴也中了這陣法,恐怕一時半會兒醒不來。”

“為什麽。”

姜峰月伸出手心,上邊是一些暗灰的粉末:“這個陣法是以人的骨灰繪制的,邪性太強,就連宗師也不能自行破出。”

如此一來,秦策想必是為人帶走了,黑白無常不知是何緣故,二鬼統統不見蹤影,眼下他需要只身前往中極宮,探清真相。

“日月神闕恐要生變,我要去通知清談會的各位,”姜峰月轉而說道,“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個宗門的弟子?”

長英猶豫了一下,答道:“長英。”

“長英?這個姓氏倒是未曾……”還未說完,姜峰月就意識到話有錯處,輕咳了一聲,“你看着年歲不大,先自行離開,我就不送你了。”

長英堅定地說:“不,我随你一同去。”

姜峰月表情滞住了一瞬,随後笑道:“你是,一平秋的弟子吧?”

他狐疑道:“為什麽這麽說?”

“一平秋是個特別的門派,秦家主雖年事已高,卻始終胸懷俠義,一平秋的弟子也往往義薄雲天,助人為善。”

這話說得不錯,他重生以來認識的兩位一平秋弟子,于廉和秦策,都是如此。

長英沒細究這句話,一枚黑珠悄無聲息地落入了袖口中。

這是黑無常的法器,方才趁姜峰月沒注意時他從地上撿起來的。

可是如今黑白無常卻不見蹤影,是被召回了地府嗎?為何黑無常會獨留他的法器在此?

眼下事态緊急,長英沒有時間推敲這些,二人沒有逗留多時,姜峰月領着他很快趕到了中極宮。推門進去,果然正在宴會,入目世家大約百人,歌舞奏樂,好不歡情。

離宮門最近的那桌和姜峰月穿着一般的石青色道袍,其中一名弟子見他帶了個衣着破爛的長英過來,揶揄道:“姜峰月,你倒是屢出奇鮮,出去跑個腿還能撿個乞丐回來。”

姜峰月未露惱色,随和地笑了笑,說道:“這位非是乞丐,而是個小道長。”

玩笑話被他這麽認真地一解釋,反而尴尬了起來,那弟子冷哼一聲,繼續埋頭動筷。

姜峰月清了清嗓子,對殿內衆人說道:“各位,神闕之中有異動,先行撤離……”

他話沒說完,不遠處一人就高聲打斷道:“姜師兄,我們這四大宗師齊聚一堂,有什麽異動對付不了?莫要杞人憂天!”

“我非是杞人憂天……”

“哼,若是真有鬼來,正巧試試我新打的刀!”

長英見衆人皆是不信,利落地從背後抽出橫刀,走到了方才說話那弟子案前,一掃桌上酒食,将那刀直插入桌中,頓時惹起一陣驚呼。

有人率先反應過來,扯過長英的衣襟,怒罵道:“哪裏來的乞兒,想挑事嗎?”

長英的神色沒有絲毫退懼之意,揚手推開了那人,飛身一躍跳上了桌案,環顧了一圈,說道:“我是沽津沈家的沈有庚。”

很快就有人認出了他的相貌,底下開始絮絮而語。

“這不是幾日前徐家那姻親嗎?聽說他去執明司翻案,沒幾天就讓徐關陽下了獄。”

“估摸着是為徐家的家産,老爹死了這麽多年,到現在才跑來翻案,還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把人徐家主給整死在地牢裏了。”

不遠處坐着的夢裏廣寒弟子中,也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楚問望過去,看清鬧事者是沈有庚,面色一驚,立刻站起身來正欲走去,卻被一只手鉗住了衣袍。

楚堯意味深長地看着楚問:“你不會是想去幫他吧,楚子渺?”

他微微攥緊了拳,卻沒再往前邁步。

長英倚着刀柄,站姿随性,盡顯輕薄。

“各位都知道我是什麽人,惡鬼将至,今日出了這宮門,你們的命我擔着,若是不出去,就權當給這頓宴加點膻味兒。”

心高者一聽便沉不住氣,罵道:“你算什麽東西!”

長英作無奈狀,答道:“我打不過那鬼,你們打不過我,難不成現在的人都不惜命?”

一位夢裏廣寒的弟子瞬間耐不住性子,手裏的劍幾乎就要拔出來了,卻見一人悄無聲息地從他背後走過,手徑直按住了那躁動的劍柄,力道奇大,那弟子竟是也掙脫不開。

“清談會場,不得動武。”

長英眼含笑意地看着那人:“于大人,好巧。”

此人正是于廉。

他颔首示意,随後一掃四周,滿座皆是訝異之色,卻無人再敢上前。

“神闕四周陰氣暴漲,異動之事需謹慎以待,現煩請各位宗師等離開中極宮。”

那聲音沉冷有力,回蕩在宮殿中,一時之間衆座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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