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神何苦惹塵埃

天神何苦惹塵埃

于廉在仙門百家面前的威懾力可謂悍然,率先發出動靜的是一群赤金袍子的弟子,他們扶着一位鶴發老者從人堆裏走了出來。

“方夷,這陰氣暴漲是何緣故?”

他的聲音和緩平易,于廉的神色稍稍化開,對老者略行一禮,回答道:“宗師,沈有庚和姜協律所言非虛,有惡鬼在神闕周遭游動。”

這老者正是一平秋的宗師秦廣白。

他長嘆一口氣,清談會的四大宗師似乎僅有一位在此主持大局,秦廣白向衆人揮了揮手,方才駁斥的聲音便沒再出現,部分人雖心有不服,但畢竟自家宗師未及場,何況秦廣白身邊還有個于廉坐鎮,誰敢再多言?

然而時候終歸是太晚。

秦決已經邁着從容的步子踏進了宮門,他手上蜿蜒着一條赤練蛇,鱗緣暗紅,頭背皆黑,襯得膚色更是沉冷蒼白。

簡直就像一具活屍。

秦決在門前攔住了衆人去路,他抱着臂,手指交替輕點着說道:“別着急走啊。”

此話一出,就開始有人陰陽怪氣。

“秦決,你爹讓我們走,你又讓我們別走,這一平秋什麽時候來了出父子割席的戲碼?”

“久之,你怎麽來了?”

秦廣白似乎是依稀覺察到了什麽,神色并不好看。

“老爹,你們吃酒怎地不喊上我?我在秦府待得好悶啊,”秦決在鼻子前撣了撣,作出嫌惡狀,“蒼蠅逐膻。”

“趕緊給我吃幹淨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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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秦決擡手随意揮動了兩下,從他身後忽地竄出數條青皮蛇,貼地游動而來,幾位離門近的弟子躲閃不及,蛇就從衣袍裏鑽了進去。

“好惡心啊!秦決你做什麽!”

青皮蛇滑膩的觸感叫人毛骨悚然,那些弟子上蹿下跳,趕緊一件件外袍地脫,邊脫還邊罵着秦決,可這青皮蛇竟不是個好對付的主,上口就咬,它們啃噬的力道還不小,生生把肉給剜了下來,頓時激起一片哀嚎。

“好痛啊!”

“別咬我啊,滾出去!”

“啊啊啊啊!”

從那些哀嚎聲中遽然鑽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喊,随之,其中一人仰面倒下,幾條青皮蛇從身下四散游開,帶出幾道鮮血來,那血滲得很快,沒多久就将整件袍子都浸紅了。

是姜峰月。

有個膽大的拿劍去挑了姜峰月的衣服,看見衣袍裏遮掩的肉/體時,驚地手中劍一甩,連滾帶爬地躲了回去,指着倒地的弟子顫聲道。

“死……死了!”

不光死了,他身上赫然是大大小小的幾個血洞,幾乎沒有完膚。

這些蛇啃噬人肉的速度竟如此之快!

“沖過來了!”

随着秦決愈走愈近,滿地的青皮蛇也逐漸壓了過來,竟似一陣青潮,世家弟子紛紛出劍斬蛇,可它們卻如同地龍一般,對半斬開竟依然能活,不少人稍一愣神,就被群起而攻之丢了性命。

長英護住了秦廣白,他出刀很快,劃出了一道安全領域,蛇群見着長英的橫刀,不敢上前,立起身子,卵圓蛇目瞳孔收縮,吐着信子威脅着他,其餘人見到了這邊情況,很快就聚到了長英身後。

這些蛇懼怕能吸食怨氣的橫刀,說明它們依舊是鬼物,極有可能是秦決身上所剝離出的分身!

長英抓到這些蛇的弱點,拿出符紙,咬破嘴唇,用人血往上邊畫下了幾道符紋。

“是辟邪符!”

喊出這聲的是先前在宮門出言羞辱姜峰月的那人,他見長英手中持符,立刻上前搶過,長英見狀急想出言阻止,可他似乎認定了這符能護法,往自己腦門上一拍,指着蛇群喊道:

“媽的,老子貼了符,你們還敢不敢過來!”

果然,躁動的蛇群瞬間停住了。

可下一秒,四方的青皮蛇盡數轉頭而來,成百雙蛇目彙聚于他一身。

那人頓感不妙,剛要擡手摘符,就被撲上來的蛇啃住了手足,皮肉撕裂之苦讓他大張了口想要呼痛,一條蛇見狀,直接從他口中鑽了進去,他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扣嗓子眼,可這蛇靈活得很,很快就把五髒六腑打了個通。

這血腥至極的場面看得人魂驚膽落,不少人已經開始淚水橫流,朝秦決跪了下去,口中盡是讨饒之辭。

有人沖上來捏住長英的衣領質問:“怎麽回事,你的辟邪符為何無用!”

長英一腳踢開他,罵道:“我幾時說過這是辟邪符?這他媽是招邪符!”

楚問這時終于上前來,扶起了倒地的人,勸慰道:“各位稍安勿躁,沈二公子既承言保全大家,定然不是虛辭。”

秦廣白臉上血色褪得一幹二淨,顫着手指向秦決。

“秦久之!你怎敢如此濫殺!”

“往後別叫這名兒了,”秦決踩着滿地的污血碎肉,緩步走到中極宮的句陳玉雕前,揉了揉手腕,一記重拳打了過去,那玉雕頃刻碎成玉末,只見斷裂之處幽幽浮起一陣暗褐色的靈光。

秦決伸手進去,把玉雕拆得七零八落,那靈光的全貌就浮現了出來,數條金線纏成一團,正緩慢有節地上下伏動,竟似一顆心髒。

他回身過來,望着滿地的血光狼藉,說道:“百年前,這塊地兒的人都信奉我,不會信什麽萬雷句陳。”

他擡手,記數般地一個個點閱着。

“在座的蛀蟲,死的,活的,應當尊稱我一句,乘霧神君。”

“乘霧……”楚問沉吟了一句,“螣蛇乘霧?”

長英見狀,立刻追問道:“楚大人可是識得?”

“識得一些,五行神君有木火土金水,四個方位分有四象鎮守,中央土又分裂為二,下土句陳,上黃螣蛇……”

長英被他一番話快要說暈,趕緊打斷道:“楚大人,莫要念經,就說這乘霧什麽來頭?”

楚問點了點頭,小聲道:“是神,只是被貶的神君,傳聞是在仙門百家誅殺相柳後被貶的,後世鮮少提及,因其虛詐口毒,性情多變,即便認識也不會供奉。”

長英冷笑一聲:“我說呢,嘴這麽臭。”

“我本以為這只是民俗信仰,世間竟真有這等……”

又有個不知死活的跳起來,指着乘霧叫嚣道:“乘什麽霧?今天老子就斷你手足,看你還乘不乘了!”

說罷,那人正想拔劍,卻發現手已經被滿地的毒蛇死死纏住,他略一用力,蛇就纏得更緊,還吐着信子去舔舐他的皮膚。

“斷我手足?”乘霧哈哈一笑,信步過來,手扼住了那人的脖子,“也是,你這對手足留着不堪大用,自然要羨慕別人的。我看你這副皮相也生得可惡,我差點以為是地府的蛀蟲。”

他掐着那弟子的脖頸提高,掌力一發,那人瞬息成了一攤碎肉,鮮血撲濺到了他的臉上,唇齒間陰寒四起。

“我說過了,蛀蟲就該死。”

随着乘霧的聲音,從四方湧來密集的撞擊聲,像是鐘錘鈍擊,中極宮的地面轟然開裂,随後極速下陷,長英帶着于廉等人擦地退去數步,可遠遠趕不上塌陷的速度,幾人躲閃不及,均是墜落下去。

長英周遭的地面都在陷落,身邊的人全都墜了進去,往下看竟是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分明,可他站着的那方土地卻是無恙地矗立在凹陷中心。

乘霧朝長英邁步過來,足下的青皮蛇自覺搭成了一座橋梁,載着他迫近着長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臂上那條赤練蛇也順勢游來,圈到了長英脖頸上。

“你還不能死,有人要尋你。”

***

陷落下去的除了被青皮蛇啃噬殆盡的屍體,還有為數不多的世家子弟,多多少少都受了傷,他們砸到一處幽暗的洞窟中,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好痛啊……”

“這是哪兒?”

“中極宮底下為什麽還有這種地方?”

依稀出來幾聲絮語和低低的嗚咽,回蕩在這幽暗的空間裏。

于廉扶着背後的牆面起身,他落下時為護住秦廣白,右臂已經折斷,眼下只能左手持劍,他四下環顧了一周,除了秦廣白和楚問外,大約只剩兩三個人還活着,盡數被困在這不透光的地底。

沒有長英。

“是我做錯了……”秦廣白正倚靠着一塊洞石坐着,口中低低沉吟,“不該如此,何以如此?”

于廉上前去,蹲下身子問道:“宗師,可有受傷?”

秦廣白看向于廉,眉宇間盡是愁色:“方夷啊。”

于廉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院督他……”

“方夷,聽我說。”秦廣白拿過于廉的手放到了自己膝上,“秦決今日如此,皆是我之過。”

“不,院督身上似有異樣,他平日并非嗜殺之人……”

“他恐怕,已經不是秦決了……”

秦廣白長嘆一句。

楚問也随他們跌入了洞窟,不過眼下他的傷勢并不算不重,尚有餘力。他看見于廉左手持劍,便猜到是右手負傷不能再動了,撕扯下了衣袍的邊角,上前去替他處理傷口。

楚問邊包紮着,邊看向秦廣白,問道:“秦宗師方才所言是何意思?”

秦廣白又是一聲嘆息,輕拍着于廉的手心,說道:“我本以為道徒之言不過虛妄,可如今來看,竟是我自不量力了。”

“秦久之今日如此,我難辭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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