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飛雪原別有洞天

飛雪原別有洞天

楚尋春的氣息停了。

一陣惡寒從長英足底直攀上頭頂,楚尋春的臨終之語與那條青皮蛇不謀而合,人間曾蒙兩次大難,竟都與地府有關!

他突然想明白了乘霧的那句話。

“每一個人都能六道輪回,天底下沒有這麽好的事情。”

人死得多了,鬼也就多了,地府不是無底洞,地府的鬼也有大限。

在人間的災荒之年,糧食供不上多出的人口,就會招致什麽樣的結果?

易子而食,同類相殘。

鬼,也是一樣的。

楚尋春的氣息只消失了不久,很快就重新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掃向了扯住自己的長英,只此一眼,長英便知道他已經被奪舍了。

長英牙都快咬碎了,這個時候竟然硬着頭皮問了一句:“你又是哪位?”

“楚尋春”自然也沒理會他這句話,擡手就把人打開,長英飛出去數裏,勉強退到一塊矮石上才站定。

一旁始終呆坐着的執明此刻終于站起了身,他還是這般了無情緒,淡淡說道:“孟章。”

青龍孟章。

蒼州忽然刮起了一陣朔風,千裏冰封的飛雪原上空翻騰着刀片一般的冰雪,刮到臉上竟能留下血痕,執明的手覆上地面,只見寒光大閃,從那紮眼的白雪中,他抽出了一把冰劍,稍稍抖落幾下,碎雪散開,劍如冰玉,通體透寒。

從他持劍的地方洇洇滲出鮮紅的血來,長英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執明的手竟叫那冰魄割開了,血順勢流入劍槽中,像是遍地銀光中的一條紅纓,給這劍染上了猩紅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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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要打起來了嗎?”秦策又開始稀裏糊塗地擦起掌來,有些興奮地問道,“幫哪邊?”

長英回道:“幫你自個兒。”

的确得幫自個兒,蒼州的朔風越刮越急,長英和秦策幾乎要被這風連人卷走了,可那邊兩位“神君”屹然不動,四目相對,不知在說些什麽。

秦策吃了一口的凜風,含糊地抱怨道:“聽不清!”

可是看得清。

只見孟章一擡手,從雪地中竟憑空伸出一棵綠苗來,堪堪鑽出頭幾寸就陡然暴長,須臾時間就長成了翹首向天的巨樹,從樹幹上生出無數條柳藤來,蚯蚓一般不停扭動着,直朝執明的面門而去。

秦策看得直反胃:“……好惡心。”

正當他以為那柳藤要擊穿執明的時候,它竟是在執明面前幾寸的距離突然停滞,轉而朝秦策和長英打來。二人反應奇快,分頭躲過,柳藤狠狠擊在長英背後的那塊矮石上,輕而易舉,直接洞穿!

孟章沒有給他們喘息的時間,背過手,巨樹上就伸出更多的柳藤來,二人各去一邊,纏鬥上了,而執明卻是捏着劍一動不動,臉眼神都未曾一轉,只是盯着孟章看。

“他身上那個魂是青龍孟章。”分明是極寒之地,長英竟是出了些冷汗,“秦公子可懂些堪輿之術?”

秦策喊道:“談不上通曉,每回講學都在睡覺!”

“五行循律而變,當令者旺,我生者相,生我者休,克我者囚,我克者死。”

“聽不懂!”

長英化去一勢,擦地急停,繼續說道:“玄武屬北方水,蒼州本就在北,此為當令者旺。”

秦策赤手空拳與那枝條纏鬥,看似柔軟的木枝撞上臂縛竟是完好無損,還留下幾道刮痕出來。

秦策說:“也就是說玄武執明能幹得過他?”

長英搖了搖頭,繼續說:“青龍孟章屬東方木,按照五行生克,水可生木,金可克木,今青龍在北,得北方玄武之水,實力大長,此為我生者相。”

“還是聽不懂!”秦策擊出一道拳風,震碎了纏住手腕的藤條。

長英刀尖點地,散出幾縷黑煙,織成一團霧氣,随之霧氣下沉,凝結成珠。

“意思是,沒有兵器傍身,你打不過他!”

說完這句,他擡劍一打黑珠,秦策忙伸手去接,可落到手中赫然幻化成了一把重刃,秦策神色一變,随後就被這駭人的重量壓倒在地,仰面撲在了雪地裏。

“我靠,這麽重!”

“黑無常的東西,這輩子就能用一次,好好珍惜吧!”

好在先前與飛頭蠻對陣時已經用過了陌刀,如今這把重刃雖沉,用起來也算得心應手,秦策削斷了迎面的枝條,仰身一滑下,在雪地裏留下一道凹痕,直沖那巨樹的根莖而去。

長英見秦策得勢,趕緊喊道:“別猶豫,直接砍!”

秦策真的沒猶豫,直接就朝那三人合抱的樹幹砍去,他沒有失手,這樹被攔腰砍斷,轟然下落,震起了巨大的雪霧。

孟章見到秦策那把陌刀後,表情像是變了一下,喃喃自語道:“無常……珠。”

這聲音未被任何人聽見,孟章似乎無意再戰,他掌心一擡,空中随之落下一道驚雷,随後,一只蒼龍帶着陰沉的威壓從飛雪原的上空的雲層破出,吐雲郁氣,聲若悶雷,一時間大雪停滞,二人腳下的雪地開始震動不止,長英看向遠處的太虛山脈,巨大的雪塊滾滾而下,正極快地朝飛雪原湧來!

“雪崩!”

“不是雪崩!”長英喝道,“青龍不會引災!”

“當令者旺,這些都是玄武引動的異狀,”說完這句,長英看向了執明,高聲質問道:“你也是姜峰月找來的!”

“我不是。”執明還是那般坦然,眼裏沒有任何波瀾,“我是,化易喚來的人。”

長英神色一驚:“你是師父找來的?”

他差點忘了!

從出生起他就和執明共用着同一具身體。

“師父到底要做什麽?”長英咬牙切齒道,“他到底為什麽把你我的魂魄放到一起!”

執明說道:“他說他做錯了。”

長英做了個難看的表情,又問一遍:“你說什麽?”

地面的晃動愈發劇烈,幾乎要人站不直身子,那只蒼龍已經完全破雲而出,低低地盤旋在飛雪原上空,遠處的碎石滾雪也毫不停滞,依然砸來,秦策心道不妙,這陌刀實在太重,他只好一咬牙扔下,疾步跑到長英身側,把人攔腰抗起就往後跑。

長英還在朝執明嘶吼:“他做錯什麽了?他殺了我,他把我的魂魄抽了出來!他讓我受鈍刀割肉之苦,他現在說他做錯了!”

狂雪已至身前,頃刻就要吞沒一切,秦策邊跑邊回頭看了一眼,這才辨清,那些滾下山來的分明不是雪球,而是三只石龜!它們笨重地堆疊到了一起,竟是比蒼龍還要大上數倍,龐然大物硬是攔截住了蒼龍,它似乎極盡不滿,吐息一口刮起勁風,可石龜的重量太沉,沒有被撼動分毫。

執明的冰劍終于揮動了起來,朝着孟章迎面一斬,一道劍氣瞬間打出,竟是把他的一臂生生削斷在地,那道劍氣并未停滞,掠過孟章,最終打到了背後的太虛山上,巍峨的太虛山轟然中開,層層厚雪被剝落下去,一座禪院赫然出現在了其中。

這是長英生前所處之地!

“我的天啊……”

秦策的步子不敢停,他也不敢回頭看那三只石龜和蒼龍到底誰打贏了,他只是覺得太他媽荒謬了,那些東西到底是神是鬼?反正絕對不是人!

長英拍了拍秦策的背,說道:“放我下來!”

“我也很他媽想放你下來,”秦策也是不留情面,“這地方太滑了,扔你下來就是讓你送死!”

秦策正順着一道陡坡滑下,他往前伸了一只腳,才勉強維持住平衡,滑了不久,他們終于從飛雪原跑了出來,頭上落的也不再是刀子雪,而是輕柔的小雪了。

長英一被秦策扔下來,就把橫刀插進了雪坡裏,想借勢往上爬。

“我要回去問個清楚!”

秦策累得癱坐在地,說道:“我讓你當我一天祖宗吧,你別回去了。”

“你看到那座禪院沒有?”雪層很厚,刀幾乎插不到底,很快就會滑落下來,但長英還是一個勁地往裏按,邊按邊說,“你知道楚尋春和執明為什麽要帶我們來這兒嗎?”

秦策也不管他,無力地回答道:“讓你知道真相?”

長英解釋道:“楚尋春是個瘋子,但他是個聰明的瘋子。他的這具軀殼,就是和姜峰月交換的籌碼,他不惜以命相搏,是要我逃出姜峰月的掣肘。”

他不知哪來的力氣,一處不成就換另一處,賣力地鑿着冰雪。

“在中極宮,我與乘霧相鬥時,能感覺到他的目的很明确,他是在為姜峰月做事。方才的孟章也一樣,剛剛蘇醒就來要我們的命。但姜峰月不同,他對我沒有明确的殺意,甚至很想擺脫我。”

秦策說:“所以你的意思是,楚尋春拿自己做交換,讓姜峰月不要害你性命?”

“是,而且他對這些偶人所下的命令中,并不包含必須要殺死我這一項。但他唯一無法掌控的人,就是執明,因為他的魂靈不是為姜峰月所召。”長英意識到這雪坡爬不上,終于停了動作,微喘着氣說道,“而是我師父,化易。”

“所以,楚尋春是要你去救你師父?可他為什麽不讓執明去救?”

長英回答道:“因為執明不聽他的,或說不完全聽。”

“那我就搞不懂了。”秦策疑惑道,“他圖什麽?”

“戰争兵器。”長英的把刀扔到了一邊,也跟着坐了下來,“他在蘼州養的那支軍隊,裏面的人并非活人,而是被灌入了冤魂的偶人,這是其一。”

“其二,你哥身上的乘霧,楚尋春身上的孟章,以及中極宮的那個尚無宿主的句陳,也是兵器,但他們實力強勁,堪比宗師。”

秦策順勢問道:“有沒有其三?”

“其三,沽津慘案。他拿到了徐家商會的錢,恐怕不止徐家,他在很多地方都做了類似的事情,拿到的白銀就用來反哺軍隊。”

長英仰起頭,靠在了雪坡上,緩緩說道:“至此,兵權和財權,都握在了他的手裏。”

“接下來,就是政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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