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飛雪原別有洞天
飛雪原別有洞天
“他要稱帝?”
秦策微微睜大了眼睛。
“稱帝”這個詞對秦策而言有些陌生,自仙盟出現以後,凡間已經數百年沒有登頂人極的君主了。
從前也是有過這樣幾個時代的,但那時還沒有鬼神之說,直到名為“相鳐”的惡鬼禍世以後,凡間重新洗牌,這才有了如今以世家為根基所構建的“仙盟”。
秦策沒就這事繼續深究,轉而問道:“長英,你先前可曾見到我爹了?”
“見到了,于廉護在他身側,應當不會有失。”
“這我知曉,”秦策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落雪,“那你說吧,現在我們要做什麽?”
長英也站起身,擦了擦刀,說道:“你不必陪我涉險。”
秦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眼下也沒法趕去神護,不如幫了你,再喊那石龜送我們回去。”
這話說得也在理,長英沒再反對,而是退去一步,在二人中間空開了一片雪地,拿刀尖歪歪扭扭畫出了幾個圓圈來。
他點到第一個圈,說道:“姜峰月想從蘼州發兵,蘼州地處北三州,就貼在蒼州邊上,我們順着飛雪原西面走可以到。”
“第一個辦法,咱們現在就出發,連走三日三夜就能走到。”
秦策拿足尖在那小圈上畫了個叉,說道:“不是餓死就是累死,下一個。”
長英點到第二個圈:“中極宮事變,消息閉塞不出,姜峰月原本想讓句陳奪走你的身體,現如今他應當會挑選別人,中極宮現存活下來的人除了秦宗師,只有楚問和于廉,還有兩個小修士。”
“第二個辦法,現在南下傳信,招兵買馬,與之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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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策還是搖頭,說道:“他們不一定會信我們。”
“是,況且姜峰月除了這支監軍,尚有青龍和句陳在手,朱雀、白虎尚無蹤跡,我們不知道他的後手。”
長英随之點到了第三個圈,聲音低沉了些:“糾合世家不能靠我們一張嘴言說,姜峰月的狗繩牽得很緊,沒動世家的利益,他們是不會有動作的,所以要等。”
秦策驚道:“就幹等?萬一等我們出了蒼州之後九州的人都死光了怎麽辦?”
長英笑了笑,說道:“想不到秦公子還有好生之德呢?”
雖是戲弄之辭,但多少讓秦策放松了些,不知怎地,從他醒來之後就總覺得長英在緊繃着,比往常要沖動易怒許多。
長英輕咳了一聲,繼續說:“一來要等,二來也要厲兵秣馬,姜峰月今日之舉不知蟄伏了多少年,我們只能盡力作為,能用的不論黃泉碧落,是人是鬼,都要用。”
秦策思索了半天,問了個不着邊的問題:“這些東西,你都哪學的?地下的鬼還會講學?”
能是哪學的,上輩子在禪院除了練劍就是讀書,自然通曉天下,別說堪輿和兵法了,現在就是讓他表演個仰頭吞刀他也能像那麽回事。
“我還有一個問題,”秦策見長英不回答,于是換了個話頭,“姜峰月為什麽想稱帝?”
“總是到了積重難返的地步,才會推翻重來,等這把劍架在你的頸側時,你也會想抗争。”長英把地面的劃痕抹平,說道,“我在凡間待的時間不久,但我大約能懂,他與我頭回相見時謙恭有禮,對我一個無名無姓的小道,他甚至也要把姿态放得很低,說明這些年他早就習慣了如此待人,這是他的一張假面。”
細碎的雪在掌心很快就化開了,長英握緊了手中殘存的涼意,問道:“秦策,你想救你爹,救你哥,還是想救蒼生?”
秦策知道這不是玩笑之語,正色道:“若我有這力量救蒼生,我不會棄之不顧,若我只有力量救我父兄,我也不會逞我所能。”
“你呢?”
長英冷聲回答:“我誰都不想救,這天底下沒有人與我血脈相連。”
秦策抿了抿唇,沒答話,卻聽長英又添上了一句。
“但姜峰月敢把我套進去,我要他死。”
飛雪原傳出一陣悶雷,似乎是什麽東西塌陷了下去。
長英忽然想起了師父剝離他魂魄的那一夜,蒼州下了一場暴雪,發了瘋一般整整數月未停,生生把禪院整個埋了下去,巍峨的太虛山吞并了這座建築,孤峰矗立在萬仞冰雪中,曾經的人跡不及蝼蟻大小,被這巨人一般的山峰擡手一抹,便了無痕跡。
禪院就此被葬與苦寒,連同他師父,他那位年歲不大的小同伴懷素一起,他曾經作為一縷生魂,也在這片蒼茫雪原上空徘徊過,那時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尋找故鄉,還是尋找親人了,只是躊躇了片刻,終于讪讪離去。
到如今,闊別五年,他再次見到了那座禪院,雖然僅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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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第三個圈,是交給你選的,”長英從腰間解下了陰陽令,交到了秦策手中,“我們現在就上山,去找我師父,若是沒命回來,這塊陰陽令會跟着你走,我們地府再會。”
這是何等恐怖之語,更恐怖的是秦策竟然聽懂了他什麽意思,這條命壓根已經不重要,長英連他們死後的路都給規劃好了!
秦策看着長英的眼睛,那對眸子仿佛在說“兄弟你盡管死,死後我罩着你”,這跟長英在飛雪原上同他說的那番話竟是詭異地重合到了一起,合着這人早就開始算計着自己的死期了?!
雖然是這麽想的,秦策還是生硬地說了聲“多謝”,接過了陰陽令,這腰牌和尋常的似乎沒多大差別,只是秦策剛一觸碰到時,腳邊猝然出現了好幾只躺倒的鬼魂,貼到了他的靴子上。
“我……靠!什麽東西啊!”
那幾只鬼不大顧及形象,睡得四傾八歪,死狀奇異,不是被剖開肚腸就是沒了半個腦袋,難怪秦策要如此驚呼,尋常人哪有見過這等場面。
長英倒是處變不驚,似笑非笑地看着秦策。
秦策苦着臉把這幾只鬼踹得遠了些,說道:“不是,你平時都看着這些東西?難怪不怎麽見你吃東西,換我我也……嘔……吃不下。”
長英輕飄飄地安慰道:“這你放心,地府的鬼都是要過儀容司整修一下的,不會這麽醜,陽間鬼才這副德行。”
秦策嘆服:“小爺鮮少欽佩過誰,于廉算一個,如今你也能算一個了。”
這侃天侃地也只能到此為止了,二人眼下最大的問題是如何能順着陡峭的雪坡爬上飛雪原,方才長英試過幾回,積雪雖厚,卻不實,哪怕是兵器刺入其中,也很快就會掉落。
秦策第四次從雪坡上摔下後,不禁說道:“你說這世間若是有一門法術,可以禦劍,那該多好?”
這話倒是點醒了長英,他靈光一現,将橫刀扔到了地上,一腳踩了上去。
秦策見狀,說道:“你拿它撒氣也沒用。”
“禦劍不行,禦蛇可以啊,”長英拿足尖輕輕點了點刀柄,向秦策伸出手,滿臉笑意,“這把刀裏鎖了螣蛇的魂魄,如今可以為我所用,他會的那些法術,我也會。”
秦策半信半疑地伸手,就在二人握掌之時,那橫刀中竟遽然鑽出數條青皮蛇來,與先前螣蛇腳下所踩的那些長得別無二致,這蛇瞬間帶起二人,飛出數丈!
秦策看着腳下那些翕動的蛇群,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滑膩的觸感就隔着靴子蠕動,叫人難受至極。
“很惡心吧?”長英抱着臂,氣定神閑地站在橫刀上,笑道,“長蟲就是這般的,忍忍吧。”
高空的雪太密,他們幾乎是貼地飛行,所過之處,橫刀在地上淺淺地留下一道凹痕,迎着這有些刺人的寒風,長英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往後凡人若是真學會了如何禦劍,如何成仙,地府那些鬼倒是真能休息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