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飛雪原別有洞天
飛雪原別有洞天
太虛山果然又被執明割開了一道,長英和秦策二人到達飛雪原時已是狼藉一片,刀光劍影,執明的劍氣如潮,層層不絕地打到蒼龍身上,一龍一龜皆是惜字如金,就這麽默不作聲地祭出要人命的殺招。
茫茫大雪之中,秦策一眼就看到了無常珠的位置,長英禦橫刀擦地而行,秦策順手就把珠子給撈了回來。
秦策寶貝似地吹了吹黑珠,問道:“就讓他們在這邊打麽?”
“這倆都是不死之軀,沒我們的事,即刻上山。”
長英一眼都沒多看執明和孟章,從這疾電雷鳴中穿行而過,蒼龍掀起的飓風和冰魄的劍氣相撞,翻湧出無形的巨浪,令人震顫,長英按住了秦策的頭,一道劍氣橫波就從二人頭頂刮了過去,打在了太虛山上,山巅的滾石挾着冰雪砸落而下,地面頓時動蕩幾分。
“他真……來幫……嗎?!”
風聲緊灌,秦策說一句話就要嗆氣兒,長英也是沒聽分明,擡手擋了擋風,大聲說道:“叫黑鴉來!”
“什麽鴨?”
“珠子!”
“什麽豬?”
長英懶得再說了,對着秦策懷中的無常珠一拍,黑珠頃刻成霧吹入空中,秦策擡頭看去,一只黑鴉攏起身子鑽入勁風之中,它足有兩人之高,即便不展翅,肩背也是寬闊至極,長英擡高了橫刀,二人平穩地落到它背上。
太虛山轉眼就至身前,黑鴉拔高了身子,展開雙翅,迎着陡崖向上攀飛,它的速度奇快,這風也就吹得更急,秦策的抹額一時間散落了下去,他回頭看了一眼,他們已經離地面有百仞之遠,那條抹額一跌入空中,很快就被大雪埋去了蹤跡。
秦策不禁想,這等奇事若是寫進話本子裏,鐵定比什麽《三言》《觀音》賣得還好。
太虛山雖高,如此攀上也用不了幾時,須臾之間,二人已至山巅,山頂的空氣有些稀薄,秦策就地盤坐了下來調整氣息。
黑鴉抖了抖身子,很快又散成黑霧,重新凝成了無常珠,落到了秦策的腳邊。崖邊飛來一只體型較小的烏鴉,口中銜着秦策那條掉落的抹額,張口吐落在了地上,随後一頭撞入無常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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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英看向身後的禪院,山門緊閉,餘雪未消,一條青石長階斑駁不堪,似乎還沒來得及從數年的沉睡中醒來。從前他愛待的那棵古樹受冰雪埋藏太久,已經折斷了身軀,了無生氣地傾倒在地。
秦策調息了片刻後系上抹額,問道:“長英,你此番去尋你師父,能有幾成把握?”
這問的不是他師父能幫到他們多少,而是他師父能有幾成機會能出手相助。
長英稍低下了頭,答道:“說不準。”
他心裏沒把握,此番上山未必能有結果,但他必須要問化易一個問題。
“你們是誰?”
他正思索間,卻聽一聲沉悶的低吱,山門被打開了一條縫,一個清脆的聲音傳入耳中,長英循聲望去,那是一張稚氣未脫的臉,年紀大約也就十歲上下,可他幾乎是看到這孩童的瞬間就瞪大了眼睛。
“懷素?”長英呢喃一聲,不禁上前幾步,“你……”
懷素後退了幾步,警惕地看着長英,說道:“不要過來。”
長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相貌已經不是遲遲,他咽了咽喉嚨,笑着解釋道:“我是遲遲呀,這才過了幾年,就不認得了?”
懷素咬了咬唇,恨聲道:“遲哥哥已經死了。”
長英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句“過了幾年”有多輕慢,他有些手足無措,停在了原地。
“懷素。”
從懷素身後緩步走來一個老僧,輕拍了拍他的肩,他這才慢慢打開門。
那僧人身軀消瘦,低垂雙眼,衣袍斑駁,靜立在山門後。
是長英的師父,化易。
長英心中一顫,不禁将手覆上了身後的橫刀,卻被秦策按住了。
他小聲道:“冷靜。”
此番他們是來求援的,絕不能再出手傷人了。
長英知道這個道理,他心中也是萬般糾葛,對于這位師父,他從來都看不透一分一毫,他也不能明白,既然蘼州的人命不是為他所奪,為什麽前世他的師父還要讓他剝離自己的魂魄,讓他魂歸地府後卻又在太虛山引了一場大雪,将這禪院埋入其中。
化易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長嘆一聲:“一切衆生,從無始來,生死相續。”
随後他背身而去,重新踏入了內院,懷素将門推得更開,禪院的內部逐漸顯露了出來,大雪幾乎傾軋了一切,每一片磚瓦之間都嵌入了冰雪的痕跡,幾座焚經爐滾倒在地,同樣負着雪的重壓。
凄寂而肅穆。
長英攥緊了拳,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
化易撚動着念珠,他的聲音悠悠回蕩在禪院之中,蕭然空寂。
秦策随着長英的步伐進去,裏面的光景細一看,竟是更為慘烈,數丈之高的冰錐刺穿了廟宇,碎瓦遍地,人徑蹤滅。
化易足尖輕輕一撥,那座沉重的焚經爐竟直接被擡起,他走到幾欲塌陷的廟宇前,回身對秦策說道:“這位施主,手中的可是地獄之物?”
秦策愣了愣,拿出了手中的無常珠來。
“這位……大師,你也知道地府?”
化易沒有回話,他手中的念珠也停下了,擡眸看向長英,說道:“遲遲,你可知道,為何你的魂靈無法入六道輪回?”
長英的神情很複雜,但他還是搖了搖頭。
“六道是皆是妄念,你我苦行,是為世人所贖罪。”化易的神色終于動了動,眉間染上一絲愁緒,他從懷中拿出一本陳舊的經書,遞到了長英面前,“你想知道的,皆在其間。”
長英沒有接過經書,他猶豫了須臾,終于問出了心中最深的疑惑:“當年在蒼州,楚尋春挾走我,你到底知不知情?”
化易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輕輕嘆了口氣,随後說道:“是為師做錯了。”
他知道,并且默許。
長英的一顆心終于沉了下去,又像是不甘心似地繼續問道:“為什麽要剝離我的魂魄。”
“你若留在蒼州,遲早還會……”
“若我留在蒼州,楚尋春就會以死相逼,姜峰月就會不依不饒,你竟然覺得,拿我一個人的命真的可以保全蘼州的百姓!”
長英接過化易的那卷經書,狠摔到地上,話語間帶着難以自抑的怒火。
“你竟然覺得,拿我的命去換蘼州數萬條人命,這是我的本分,你覺得我作為你的弟子,就活該替什麽世人贖罪!”
“事到如今,我何須再看什麽真相?”長英嗤笑了一聲,“噌”地抽出橫刀,釘住了那冊書卷,“在我之前,你座下還收過一名弟子,自幼學醫,尚年少時就下山濟世,你從不顧念她死活,她是我娘,遲淑景。”
“她托孤于你,為楚尋春所殺,楚尋春又找到了你,他想要執明的下落,你怕他尋到執明作祟人間,就把玄武的魂魄引渡到我的身體裏。”
“如此不算,執明說你後悔了,方才見到你,我好像想通了。”長英踩住了那卷書,反手抓刀,拔了出來,冷聲道,“姜峰月,他也是你的弟子,對吧?”
“我在地府這些年,你一清二楚,地府那些鬼差,你也全都認識,你知道我的魂魄不會再入輪回,不是因為我的肉身未腐,是因為你,因為你好高的德行,師父。”
“不對,該叫你……”
長英竟是笑了幾聲,擡高橫刀,點到化易的胸口,鋒利的刀尖瞬間沒入那幹瘦的身軀,滴血未濺。
“閻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