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六合內死生有命

六合內死生有命

閻王的魂魄被橫刀的斬擊切開,成了幾團碎霧,他的肉身頓時癟了下去。

“長英!”

冰魄的劍氣已在咫尺之間,眼看就要割開長英的身軀,只聽“滋滋”兩聲,疾電逆着巨浪竄行而上,長英足底還浸泡在水中,頓時發麻,随後一道鎖鏈将他整個人都包裹其中,還未反應過來時,他就被驟然拖去數裏,兩道劍氣貼耳穿過,削去了他兩撮頭發。

長英重重地往後摔去,疼得絲絲抽氣,一睜眼就是日游神和白無常,正氣勢洶洶地站在面前。

日游神朝長英怒吼道:“你他媽不要命了!你現在是凡人,你知不知道你會死!地府全他媽是熱銅,你成了鬼也會被熱銅燒幹,形神俱滅!”

“哥……”長英急促地呼吸着,從地上掙紮着爬起來,“哥!”

“你不是天天念想去凡間嗎?現在跑去送死,你這腦子是什麽時候壞掉的!”

耳鳴聲還沒停止,長英吃力地聽着日游神的話,心髒狂跳不止。

日游神雙手扯住長英的衣服,還要再罵,可那罵辭剛到喉口就吐不出來了,他看着長英的臉,一雙白目中竟也有震驚之色。

長英哭了。

他像是自己都沒發覺,眼神還呆滞着,可他灰頭土臉的,那淚痕就變得分外清晰,波瀾四起。

從他記事起,就從沒掉過淚,不論是被楚尋春抓走那夜,還是被師父剖出魂魄的時候,身軀上再大的痛也沒擠出過他一滴淚,但他完好無損地被日游神救下時,哭了。

長英眨了眨眼睛,淚珠就斷了線,止不住地落了下來,他擡手抹了抹,可手上也沾了水,越抹越濕,到最後他像是狠倔了起來,把臉都給搓紅了。

“哥,對不起……”

聲若游絲,但所有人都聽見了他這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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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不想死……”

長英說着說着就開始抽泣,幹脆破罐子破摔,越哭越大聲,秦策臉上還沾着他手掌的血跡,也是鼻子一酸,但一想到自己多大的人還要跟着別人哭,頓覺丢臉,強行忍住。

幾人幾鬼默不作聲地看着長英撲到日游神懷裏大哭,這在鬼差眼裏是很正常的,畢竟他們已經在地府待了上百年,而長英不過一個五歲的鬼,哭一哭有什麽?

雖然他身前已經過了十五。

長英哭夠了,很快就收住,一邊的楚問已經面色發白,精疲力盡,小聲地提醒道:“于廉還沒回來。”

長英擡袖抹了抹臉,正色道:“我們現在往句陳的方向去。”

閻王已死,執明的攻擊也停下了,他默不作聲地看着長英,原本了無顏色的神情竟也有了一絲顫動。

“執明。”

在執明開口之前,長英先叫住了他,露出一個勉強的笑。

“你剛剛差點要了我的命,作為補償,你帶我們去找句陳。”

執明看了看手中的冰魄,輕嘆了一口氣。

“我聽你的。”

說罷就是一陣地動山搖,玄武的龜蛇順着山峰緩緩地攀爬了上來,長英收了刀,拖着疲憊的身子朝那石龜而去,正走到山崖邊上時,就看見一個紅色的身影拖着什麽東西,正往山頂疾步跑來。

是鐘馗,她晚到了一步,正拖着被她打暈了的孟章上來。

鐘馗朝日游神揮了揮手,喊道:“那老東西死了沒!”

日游神瞪了鐘馗一眼:“這就是你說的相信他?看他送死?”

鐘馗不明所以地撓了撓頭。

**

麒麟比朱雀的速度快上許多,長英等人趕到時,于廉正和姜峰月僵持不下。

于廉顯然占了上風,凝着雪明的珠玉劍已經架上了姜峰月的脖頸。

姜峰月雙膝跪地,此刻再沒有從前的氣焰,盡是絕望和瘋狂,他看見長英等人的身影時,眼眸一閃,想站起身,卻被于廉再度踩回了原地。

“姜峰月。”

長英緩緩上前,他的聲音很低,盡是疲憊之色。

“你要死了。”

姜峰月悠悠嘆道:“終有一死。”

“我不認得你,你卻在中極宮門口救了我,為什麽?”

“你在講笑話麽,長英?”姜峰月涼涼地嗤笑了一聲,“你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就認得你了,你該叫我一聲師叔吧。”

“所以你是為了遲淑景,留我一命。”

姜峰月沒有否認。

長英道:“你何苦如此,你師父在利用你的野心,你得不到你想要的。”

姜峰月擡高了聲音:“那你呢?你能得到麽?”

太虛山已經受創太多,搖搖欲墜,從山頂不時地傳來滾石下落的聲音,震蕩不堪。

“你想要閑雲野鶴,可你生來死去都被捏在閻王的掌心裏!”

姜峰月忽然瘋了,不知哪來的力氣,徒手捉住了于廉的刀刃劃上自己的脖頸,聲嘶力竭。

“你以為殺了我,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公平了?我告訴你,不可能!永遠不可能!你覺得北三州可以獨善其身?你問問他們!你問問秦廣白,問問楚尋春,問問死去的遲淑景!不可能!在蒼生眼裏,你道法通天,就應該撐起這把傘,如果你有一點想松手的念頭,你就是自私,你就該死!”

他的聲音太響了,在這空曠的山原裏震出了無數的飛鳥,衆人緘默,聽着姜峰月的聲音回蕩群山。

“你覺得我是為了登頂人極?你說對了,我問你,為什麽我要建執明司?誅鳐一役成就了共盟,好事!可是要保留世家的兵權,那就何須談什麽和平?世家的鬥争永遠不會結束!他們不願意在自家土地上打仗,所以就拿我住的家鄉做戰場,劫掠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你知不知道在相鳐出現以前有多少流民?!”

他邊說邊笑,劍刃割得愈發深入,已經有血噴濺了出來。

“世家養着一窩碩鼠,他們抓不到鬼,就殺了人,再把人的魂拴着,放去民間作惡,好一個賊喊捉賊!金銀院這些年的流水你可查了?我與本地商會相互勾結?可在我之前,他們早就辦了好幾年的走私!徐家的走私案你是翻了,可秦家呢?楚家呢?你以為哪家沒淌這趟渾水?!”

他猝然站起身,指着長英怒吼道:“你還不明白嗎長英?你救不了,你想要正義,可大義不肯,各家各言,十日清談?恐怕再談上十年,百年,這群老鼠也分不清這筆贓!”

這句話完,脖頸徹底被刀刃劃穿,“撲通”一聲,姜峰月重新跪倒在地,雙眸裏的狂戾消失殆盡,斷了氣息。

他死了。

于廉抽了劍出來,姜峰月的屍首就撲倒在他腳邊,他甩了甩劍上的血,正欲收入鞘中,卻被長英扼住了手。

于廉冷聲道:“做什麽?”

“他說得不錯,”久戰疲乏,長英的手有些發顫,“人間和地府的爛攤子,要一起收拾。”

秦策見狀,立刻沖上來撲開了長英,怒道:“你他媽又想幹什麽?剛剛你那鬼差兄弟跟你講的話,你都當放屁了?”

“我沒有!”

長英也開始朝他大吼,兩個人瞬間扭打到了一起,秦策比起長英還有些力氣,把人的雙手狠狠卡住,長英手掌的傷口方才凝結起來,此刻又滲出了些鮮血。

“你他媽想送死!你死了能做什麽?你沒聽到嗎?地府現在全是熱銅,你會形神俱滅,徹底消失!”

“我不會!”

長英喊完這句,胸口劇烈地起伏,他的嘴唇已經幹澀起皮,喉嚨也是一股腥甜的氣息彌漫,他閉上眼睛逐漸平穩了情緒,緩緩道出。

“信我,秦策。”

長英的面色有些發白,看上去虛弱至極,一雙眸子卻堅定不移地看着秦策。

“我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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