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很在乎我呢
你很在乎我呢。
鞭子抽完,尤裏西卡擡起手背擦幹濺到臉頰的血,一聲不吭地站起來,穿上衣服,扣好制服扣子。
他走到陸斯銘身邊,開始彙報今晚的工作。
“繳獲的東西大部分是武器,通過冰港流入冬原的下家。
“東區的錢他們也賺,只是您上任以來頒布了禁令,很多人不敢交易,他們的流水就下降了。
“還有……”尤裏西卡刻意停頓了一下。
“說。”
“他們交代,從這個月開始,流通的黑貨裏多了一種‘糖’。”
“糖?”
“是,據說是緩解東區和冬原邊境神秘傳染病的特效藥。”
崔斯塔忍不住吐槽:“怎麽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就叫糖?”
“吃下它,會讓人覺得快樂和滿足,”尤裏西卡斜視崔斯塔,“怎麽不算糖?”
崔斯塔搖頭:“你當我沒見過世面,有這種效果的藥聽上去比一般的毒物還要可怕吧。”
确實如此。
流行于東區邊境的傳染病,可不是一般意義的傳染病,而是一種精神類疾病。
症狀是癫狂、情緒失控、歇斯底裏,喪失對自己的掌控。
諾蘭頓重金聘請來攻克它的博士江語哲,擅長的領域也是神經學。
而這所謂的糖,只能暫時緩解症狀,随着賴藥性的增加,人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大腦損傷。
“這種藥物從哪裏來的?”陸斯銘問。
尤裏西卡:“打死了兩個,還是不肯交代。”
崔斯塔發出質疑:“有沒有可能,底層的馬仔是真的不知道?”
伽藍西亞人的行事作風各區聞名,連神仙見了都得打的離開。
陸斯銘皺眉:“你太野蠻了。”
尤裏西卡垂下頭,對他的訓斥向來是照單全收:“是。”
陸斯銘轉過身,離開小巷。
經過混戰的街道一片狼藉,尤裏西卡的人只收拾了一部分戰場,陸斯銘走過的地方,仍然橫七豎八堆着青雀的屍體。
他的皮鞋踩過肮髒的濕泥地,有受了傷還沒死掉的發出陣陣呻.吟,試圖用沾血的手去觸碰。
陸斯銘輕輕地走過,來到一處鏽蝕的鐵門前。
東港高校。
可惜裏面已經沒有人了,破爛的教學樓外長滿了雜草。
陸斯銘調取了有關這所學校的資料,混亂的社會環境導致東區的居民收入微薄,大部分人都欠下青雀的債務,最後無力償還。
紅.燈.區就是在這樣的土壤上發展而來的,這裏的娼.妓大多面龐稚嫩,靈魂枯竭。有些會長久地在青雀的地盤上“工作”,成為他們的搖錢樹。有些不久後會神秘消失,仿佛從來沒到過這個世界。
這些事情根本沒有人管。或許在過去的無數個昏暗的日子裏,也會有遭受青雀欺淩的人倒在路邊無力地呼告,可是沒有人在乎他們的死活。
從帝國首都到聯邦的第七區,諾蘭頓向來如此,腐朽至極。
陸斯銘掃過昏蒙蒙的大街,重傷的青雀成員仍在哀嚎。
他有嚴重的潔癖:“清理幹淨。”
特別警察部心領神會。上場硬C他們不會,這種善後的差事,還是可以表現一下的。
“還漏了一個,”尤裏西卡在陸斯銘背後停下,“兩個。”
“……”
“您不打算抓他了?”
陸斯銘想起席陵那句:你太讓我傷心了。
“他跟青雀不一樣。”
尤裏西卡疑惑地看着他的長官。
不一樣?倒真是挺“不一樣”。
那個小O當着陸斯銘的面和青雀火并,幹掉了那麽多人,誰給他的膽子和權力?
他的長官居然就這麽輕描淡寫地揭過去了。
都是大惡人,Relived和青雀的人,誰又比誰幹淨?
“他在愚弄您。”不知為何,尤裏西卡的話語裏飽含怒火,“您會陷進去的。”
陸斯銘沉默了兩秒,連頭也不曾回。
尤裏西卡自覺地垂下頭。
“是嗎?”陸斯銘輕聲冷笑,徑直向前走去,“那就看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吧。”
直升機降落在冬原荒野。
厚重的灰雲裏透出點慘白的太陽光,席陵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淩晨五點。
好累。
上學的時候,席陵最讨厭的就是體育課。體育課有一門長跑測試,占期末成績的百分之二十,席陵每次跑下來都感覺見不到明天的太陽。現在,他經過特訓的體能不會讓他像小時候一樣被體育項目折磨得半死不活,但那股精神上的抗拒,反而随着時間的推移更加深刻了。
席陵現在只想馬上回到房間,睡個三天三夜。
他看向一邊精神抖擻操作飛機的阿列克謝,問:“你怎麽知道來接我的。”
阿列克謝丢給他一個看傻瓜的眼神。
席陵也覺得有點尴尬。淩晨0點的時候,他和阿列克謝互道過晚安,沒想到幾個小時後,又在東區見面了。
“你在卧室裏的動靜那麽大,是頭豬也能醒過來。”阿列克謝說。
席陵撓頭:“我關門了啊。”
阿列克謝停下飛機,看着席陵:“那麽,你忙着找什麽呢?”
席陵摸了摸鼻子,這是他準備撒謊前的小動作。
他上的那所中學很爛,但校方面子工作做得很好,畢業那天,學校給他們辦了一場隆重的離校典禮,還給席陵發了紀念品,一支镌着畢業日期的藍色鋼筆。
席陵半夜翻箱倒櫃,就是為了找它。
他打算把這支鋼筆交給陸斯銘。
當然,這件事不可能告訴阿列克謝,不然他又要被嘲笑了。
“食譜,”席陵說,“我在找食譜。冰淇淋店的口味越來越淡了,我打算找出來自己做。”
“找完食譜,然後去東區單挑青雀是吧?”阿列克謝盯着席陵身上的外套,“脫下來。”
席陵裝作很生氣的樣子:“國王讓我們做掉冰港的青雀,我幫你幹了你的那一份活,你怎麽還嫌棄?”
“為了我?”阿列克謝說,“我看你是為了某些人才迫不及待吧。”
兩人拉拉扯扯地走下飛機。
“去洗澡,”阿列克謝抓起席陵脫下的外套,“一股信息素的味道。”
席陵左右聞聞:“哪有。”
說起來,他還不知道陸斯銘的信息素是什麽味。
阿列克謝不管他,自顧自走進院子,席陵跟在後面:“你不要把衣服弄丢了,要還給人家的!”
阿列克謝站在門口:“怎麽還?你又想去見他?”
席陵:“……”
兩個人在寒風裏大眼瞪小眼。
“你是不是吃錯藥了,為什麽反應這麽大?”
席陵再遲鈍,也看得出來,以前一直很正常的阿列克謝,對陸斯銘過度應激了。
陸斯銘應該沒惹他吧?
阿列克謝看了席陵幾秒,把外套扔回席陵懷裏,面無表情。
“随便你。”
他走了。
席陵抱着衣服淩亂了一會兒,回到自己卧室,把好不容易找到的鋼筆塞進外套口袋。
八點鐘,陽光燦爛,一天的上班時間。
崔斯塔補了三個小時覺,灌上一杯濃咖啡,開始處理堆積的事務。
自從來到官邸,可不像當初在帝國軍隊,那是忙得腳不沾地啊。
好在,他有個靠譜的老板,跟了很多年,彼此都充滿信賴。
陸斯銘雖然性格比較難以接近,但是對于工作安排,他向來都十分清晰,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會讓下面的人去猜。
光憑這一點,就吊打很多崔斯塔遇見的作精甲方。
忙是忙了點,偶爾還不得不陪老板加班,可是數數卡上的薪資,崔斯塔又覺得挺滿足。
想到很快就能攢下一筆巨款,在諾蘭頓中央區全款購入一套別墅,再迎娶漂亮小o,走上人生巅峰,崔斯塔就充滿了幹勁。
加油,打工人,今天又是搞錢的一天!
官邸收到了一件特別的包裹。
是加急件,驗證過沒有問題,崔斯塔拆開看,是他不久前給席陵披上的外套。
衣服上附着卡片,要交給陸斯銘。
崔斯塔遺憾了半秒鐘,兢兢業業地走向長官辦公室。不出所料,陸斯銘埋在一堆文件裏,還在上班。
有時候崔斯塔也挺為老板擔心的,作為一個合格的內務官,是不是應該建議他去找點別的樂子,免得把身體搞垮了。可是想想,老板要是聽他的,那太陽一定從西邊出來。
崔斯塔也想過,什麽時候能天降一個灰姑娘式的小o,成功吸引霸道老板的注意力,讓他別像現在一樣拼。
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
崔斯塔也能從中得到空閑,看着他們欣慰地感嘆:長官好久沒笑過了。
……
別怪他腦子有問題,給自家老板想出這種劇情,現在電視劇都這麽演的。他們老板這種配置,哪點不如熒幕上飾演霸道總裁的演員了。
陸斯銘在浏覽冬原地圖。
目前,聯邦還沒有擴展到冬原,但冬原西部已經處于緊張狀态,兩股勢力正在上面無形地交鋒。
不出所料的話,那裏很快就有戰争了。
冬原地廣人稀,氣候極端,建設也很落後,聯邦沒什麽非要攻略它的原因。
但也不需要特別的原因。
有時候發動一場戰争,只需要一顆貪婪的心。
陸斯銘餘光看見崔斯塔:“什麽事?”
崔斯塔笑眯眯:“有禮物哦。”
他一手拎着衣服,一手攤開,掌心躺着一根閃着光的藍色鋼筆。
陸斯銘沒問多餘的話,光那件衣服,都知道送禮物的人是誰。
他拿起鋼筆,目光停在筆夾上一串微小的數字上。
30770808。
什麽意思?
崔斯塔:“要不要交給特別警察部調查?”
陸斯銘收起鋼筆:“不了。”
……
既然是禮物,就沒必要交給別人了。
特別警察部還在調查之前針對江語哲的刺殺事件,陸斯銘到達海沙大廈時,警察長已經把準備好的卷宗交到他的桌子上。
整個事件裏,沒有人受傷或是死亡。唯一帶血的東西,是美侖酒店執事從席陵手裏拿到的相機照片。
陸斯銘問警察長:“查出照片是哪裏了嗎?”
“發布會現場的盥洗室。”
那麽大的出血量,沒發現屍體嗎?
席陵把誰幹掉了?
“有人失蹤了嗎?”
警察長諱莫如深:“只有……第七區醫務長。”
一個年輕的特別警察振奮地闖到門口:“找到醫務長了!”
找到了,不過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他的死狀相當奇特,被人擺弄成了跪姿,在冬原邊境網前低頭忏悔。
周圍都沒有血跡,并非第一現場。他是在盥洗室裏被放幹了血,再搬運到邊境網前的。
可以看出,殺他的人藏着多麽強烈的恨意。
席陵是Relived的人,但給陸斯銘的感覺是,他不會輕易開槍。
……這當中又隐藏着什麽呢?
第七區醫務長的死亡勢必會轟動諾蘭頓,整個特別警察部都忙碌起來,開始緊張地調查。
陸斯銘靠在椅背上,握着席陵送來的鋼筆,目光停留在那串神秘數字上。
不久前,他們才有過一次深夜通話,可惜沒說道別就挂斷,再次撥過去已經打不通了。
陸斯銘摁下筆上的數字,電話聽筒裏傳來拉長的嘟嘟聲。
接通了。
果然是。
席陵……你總有這麽多別致的心思。
“嗨,”電話那頭響起席陵的聲音,“我沒打擾督察長休息吧?”
陸斯銘聽見他的聲音,腦子裏又響起那句:你太讓我傷心了。
他抿了抿唇:“沒有。”
席陵正靠在床頭,慵懶地交疊雙腿。有陽光從窗口照進來,卧室裏溫暖燦爛。
難得的豔陽天,連窗外的荒原也閃閃發亮。
阿列克謝懷抱着手風琴,坐在書桌前調音。
席陵:“你沒有什麽要問我的嗎?”
席陵想了想,他們應該發現醫務長了吧。
陸斯銘沉默着,想問他的太多了,多到不知從哪裏開口。
可是在聽到席陵聲音的時候,他又神奇地,無法問出口。
要是沒有在這種情況下認識他,他們的初遇是在一條平常的街道上,或者某個人來人往的咖啡館。
……不。
陸斯銘遏制了這個念頭。
那樣的話,席陵也就不是席陵,他就變得和大街上随便一個陌生人沒有區別。
“真遺憾,”席陵說,“本來為了回答你的問題,準備了好久語言。”
陸斯銘:“編的嗎?”
席陵略顯驚訝,清脆地笑道:“你居然……質疑我對你的忠誠?”
“這個詞是否太過了,”陸斯銘淡淡開口,“你身邊那個年輕人……”
準确點說,那個年輕的A。
“他?”席陵看向椅子上調試手風琴的阿列克謝,“他怎麽了?”
他有點想撓頭,這兩個A怎麽了,明明就見過一次,為什麽互相敵意這麽大?
席陵恍然大悟,暧昧地輕笑:“督察長,你……”
他的宛轉的嗓音讓陸斯銘說不出話。
“你,很在乎我呢。”
陸斯銘:“……我當然‘在乎’。”
他有種即将跨越紅線的緊張感。
那雙漂亮的眼睛,那張狡黠的臉蛋。
仿佛就在他面前。
“真的嗎?”席陵繼續說,“督察長這句話是不是哄騙我,引誘我自投羅網……”
“就跟你騙我一樣嗎?”陸斯銘說。
“诶,我可沒騙過你哦,”席陵宛如耳語,“我真的,很喜歡你。”
陸斯銘将聽筒拿遠些,解開喉結邊過于緊的領扣。
“我聽見你的心跳聲了哦,督察長,”席陵把玩着手裏的打火機,“您那邊很熱嗎?”
陸斯銘:“你聽錯了。”
“是嗎?”席陵歡快地笑了笑,“那,就是我聽錯了。是我這邊的陽光太熱也不一定。”
陸斯銘情不自禁地彎起唇角。
席陵笑起來很有感染力,隔着冷冰冰的信號,也能讓人感受到他的生機勃勃的快樂。
“督察長,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席陵說,“在美侖酒店。”
陸斯銘保持了沉默,但席陵知道他在聽。
席陵從床上站起來,扔掉打火機,面向窗外的陽光:“我們來跳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