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鄉親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啊, 張秋蘭呀,顧向東的媳婦。
“她?”餘春香斜睨着闫思晴,目露譏諷。她這二兒媳向來懦弱又膽小, 怎麽可能出來指認自己丈夫?
她挑釁了的望了闫思晴一眼, 小蹄子這回可打錯了算盤。
“秋蘭,今晚顧向東去了哪裏, 你知不知道?”李寶國正色問道。
鄉親們也立刻扭頭望過去。對哦, 身為顧向東的媳婦,她一定清楚丈夫的動向。
他們剛剛怎麽沒想起來呢?
老蔡嬸對着闫思晴豎起大拇指。
闫思晴笑着搖搖頭, 大家夥也是當局者迷。
望着鄉親們突然投遞過來的視線,張秋蘭面色變得僵硬,身體止不住的發抖。好像今晚放火的人是她, 正在受審的人也是她。
“問你話呢, 磨蹭啥。”餘春香看不起兒媳婦上不得臺面的模樣, 不耐煩的催促道。
有什麽好猶豫的。該怎麽說,還用她教?
張秋蘭看着婆婆要吃人眼神,急忙對着鄉親們搖頭。
餘春香得意得昂起下巴。
可是鄉親們顯然對張秋蘭的話不信。
“秋蘭, 別怕,知道啥你就說啥,我們給你做主。”老蔡嬸嘆口氣道。這姑娘哪哪兒都好, 家境好,人品好。勤勞能幹, 又不多嘴多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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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 就是長了一臉麻子。
“對啊,秋蘭嫂子, 把你知道的當着大家夥的面說出來。你想想,要是今天讓放火的人得逞, 把麥子都燒了,咱們隊接下來得喝好幾個月西北風。”虎頭摸摸腦袋道。
“是啊,放火的人心忒狠,不顧大家夥死活。”
“咱們村咋出了這樣的敗類。”
......
望着鄉親們期待的眼光,張秋蘭拽着衣角顫聲道,“我,我......”
“我什麽啊我,今晚你男人在沒在屋裏睡覺你不知道?我在東屋都聽到他打呼嚕了。”餘春香狠狠瞪了撺掇的鄉親們一眼,轉身一巴掌拍在兒媳婦背上。
張秋蘭立刻“啊”的叫出聲,五官皺在一起,抱頭蹲在地上。
看起來疼痛難忍。
餘春香一臉不屑,小賤人這是當着鄉親們給她上眼藥呢。她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道,“叫什麽叫,老娘怎麽你了。”
她用了多大力氣她不知道?
“少裝模作樣。放着好日子不願過,就給我滾回你娘家去,看他們要不要你。”幾個兒媳婦裏,她對這小賤人最好,沒想到關鍵時刻給她使絆子。
“秋蘭,你怎麽了,說話啊。我今夜不是整晚都跟你在一起?睡前你背磕到了窗臺上,我還拿藥膏給你抹來着,你忘了?”顧向東上前關懷道。
安慰完媳婦,他轉身不悅的看着餘春香,“娘,秋蘭背受傷了。”說着溫柔的把蹲在地上的張秋蘭小心翼翼攙扶起來,護到了身後。
闫思晴看他這般做派,忍不住抖抖胳膊,羅家寶立馬問她咋了。
“被惡心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顧向東這演技,啧啧。
顧根生也趁勢拽了餘春香一把,“胡鬧,兒媳婦受傷了你都不知道,明兒記得領她去衛生所看看。”
又回頭對顧況道,“阿況啊,你看你弟媳婦受傷了,我這當公爹的替她請一天假,明天就不讓秋蘭出工了啊。人張家肯把寶貝閨女嫁到咱們家,咱們一定要拿人孩子當親閨女待。”
啧啧,真是天下第一好公爹啊。
闫思晴嗤笑。
顧況不置可否,冷淡的望着他爹。
鄉親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犯難了。莫非他們冤枉了顧向東?
現場一片沉默。
羅建設抱頭蹲在地上,滿心絕望。看吧,看吧,他就不該站出來。早知道就說啥都沒注意到好了。
顧向東跟沒事人般,一手攬着張秋蘭,一邊悄聲跟她說話。
張秋蘭瞧上去似乎有幾分受寵若驚。
闫思晴翻個白眼,準備開口......
“小蹄子裝腔作勢給誰看。進門幾年連個蛋都沒下,改天讓我兒休了你。”餘春香望着靠在兒子懷裏的兒媳婦,小聲嘀咕道。
小蹄子,給兩分顏色就開作坊。等過了今晚,看我怎麽收拾你。
“啥年代了,還興休妻啊?兩口子過不下去就離婚,你個老不休少做賤人。”老蔡嬸怒瞪着餘春香嗆道。
別以為小聲,她就聽不到,她耳朵可尖了。
“離婚就離婚,誰怕誰。不過姓蔡的,我顧家的事你跟着起什麽哄?怎麽,等着接盤呢?就你那結巴兒子也想娶媳婦?做你娘的春秋大夢去吧。”餘春香雙手叉腰嚣張的說道,她是徹底豁出去了。
老蔡嬸看她哪壺不開提哪壺,氣得怒火中燒。要不是看顧況面上,就要上前跟這老不死的打起來。
顧向東眉頭緊皺,不斷給她娘遞眼神,不要再招惹是非。他身上嫌疑還沒洗幹淨呢,如今最重要的是趕緊回家。
餘春香今晚挨打又挨罵,腦子已經一塌糊塗。此刻啥都顧不上,只想發洩滿心的憤怒。
顧向東見他娘接收不到他的信息,繼續跟老蔡嬸大吵大鬧,咬了咬牙,準備上前拽他娘回家。
只是不等他行動,人群外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餘春香,離婚的話可是你說的,別後悔。”
衆人回頭,原來是靠山屯的張書記來了,張書記正是張秋蘭的爹張紅兵。一同前來的還有秋蘭娘和一個哥哥。
“爹。”張秋蘭見到來人失聲道。
秋蘭娘一來就抱住閨女,悲痛欲絕道,“阿蘭,這幾年讓你受苦了。”
張秋蘭立刻搖頭,悵然道,“沒有,我沒事。”
“怎麽沒事,掀開你的衣裳,讓大家夥看看顧向東那畜生平時是怎麽對你的。”秋蘭娘咬牙切齒。
“不要啊娘,我真沒事。向東他,向東他對我很好。”張秋蘭拽着衣角苦苦哀求道。
看閨女不争氣的模樣,張紅兵氣不打一處來,斥責道,“到了這等地步,你還護着那畜生?”他怎麽就生了個面團兒似的閨女。
都快被打死了,還拼命護着那畜生。他們夫妻好幾次勸她離婚,死活不肯。
顧向東這畜生到底有什麽好?
張秋蘭低頭站着不說話,任由爹娘叱罵。
顧向東笑吟吟道,“岳父岳母,有什麽事你們沖我來跟我說,阿蘭她膽小。”
“沖你娘的腚,說你娘的屁。呸,你是個什麽東西。”秋蘭娘跟看什麽髒東西般睨了他一眼,趕緊轉過頭。
“喂,王婆子,別給臉不要臉。我兒子敬你是長輩,才跟你打招呼。你可有個長輩樣?”餘春香立刻不幹了。
“那我問你,你可有個長輩樣?你兒子平時咋對我閨女的,你個老婆子不知道?”秋蘭娘恨聲道。
餘春香滿不在乎,輕蔑道,“好着呢。你閨女嫁到我顧家,少她吃還是沒給她穿?”誰家能像他們顧家,有大房子住,有白面吃。
知足吧。
“我張家閨女缺你那點兒吃穿?我就問你,你兒子是怎麽對我閨女的?你為何不敢回答。”秋蘭娘見她避重就輕,怒容滿面道。
“不是告訴你了,好着呢。”
“餘春香,你撒謊,你不是人。”
......
二人你來我往,現場罵聲一片。
闫思晴頭疼,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她沉思片刻,指指張秋蘭,悄悄給老蔡嬸使了個眼色。
老蔡嬸想想剛才秋蘭娘透露出來的信息,立刻心領神會。她招手叫了幾個上年紀的女人,趁人不備把張秋蘭拽了過來,拉到了遠處的大樹後。
張秋蘭走之前看了爹娘一眼,看着爹娘懇求的眼神,最終沒有掙紮。
顧向東要去追,被顧況立刻派人截住。顧向東見去路被攔,氣急敗壞的怒視着顧況,不給他一條活路是吧?
顧況面無表情。
五分鐘後,老蔡嬸幾人返了回來,臉色很不好。
“老蔡嬸,你都看到了什麽,跟大家夥說說。”闫思晴輕聲道。
老蔡嬸狠狠瞪了顧向東一眼,怒不可遏道,“顧向東,你不是人啊。你媳婦身上的傷是不是你打的?”去他娘的磕傷,那一條條印記分明就是拿尺子打出來的。
顧向東眯眼,冷冷盯着張秋蘭,不說話。
闫思晴一把将她推到羅家寶身後,冷笑道,“怎麽,你還有什麽話要說?”李寶國勃然大怒,“隊裏三令五申,不許打老婆。顧向東,你好大的膽子。”
“是啊,娶個媳婦多不容意啊。秋蘭嫂子人又那麽好,顧向東,你怎麽下得去手。”虎頭不屑的說道。
“對啊,真給咱們桃花溝丢人......”
鄉親們義憤填膺,七嘴八舌的指責起來。
“謝謝鄉親們仗義執言。你們是不知道,我們秋蘭在顧家過的是什麽日子啊,天天不是挨打就是挨罵。老的白天罵,小的晚上打。
顧向東是畜生啊。你說你嫌棄我家秋蘭,當初為啥又要娶她。”秋蘭娘坐在地上痛哭流涕道。
“你們當我願意娶?麻子臉,長得跟醜八怪似的,說話哼哼唧唧。這樣的女兒,你們也好意思讓她出嫁。嫁給誰,禍害誰。你們知不知道,每次看到她那張麻子臉,我有多惡心。”
看着衆人或憤怒或輕蔑的目光,顧向東終于忍不住了,暴跳如雷道。
張家人震驚。
“是你家主動上門求娶,你娘帶着媒人跑了不止三次。怎麽到頭來,倒成了我們的錯。”秋蘭娘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是啊,是他顧家主動求娶,顧向東無力的閉上雙眼。
他的人生從娶了這個醜婦之後似乎就沒順利過。被鄉親們偷偷嘲笑不算,心心念念的大隊長也沒搶到手。
在村裏的威望更是一落千丈,被大哥遠遠超過。明明當初,他才是村裏最出色的少年。
從娶了張秋蘭開始,人生天翻地覆。
一起長大的小夥伴取笑他視財如命。十裏八鄉不要的醜八怪,他要。
不就是貪圖張家許諾的嫁妝呗。
當年他為什麽不能勇敢一點兒。
就是不娶,能怎樣。
顧向東癱軟在地上,萬念俱灰。
現場一片安靜,連餘春香都閉上了嘴。
“爹,娘,你們還要我嗎?”半天,一道微弱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秋蘭娘急忙擦掉滿臉的淚水,喜出望外道,“要,要啊,娘怎麽會不要你。娘早就讓你跟他離婚,你不聽。”
整天被出生毒打,閨女卻跟着了魔一樣,死活不同意離開顧家。
秋蘭爹和哥哥幾次上門敲打顧向東,也不管用。
看着她娘喜悅的模樣,淚水立刻布滿張秋蘭的臉頰,坑坑窪窪的麻子在火把的映襯下似乎更恐怖了。
可是聽着她悲痛欲絕的哭泣聲,鄉親們有的只是憐憫。
“我要是離婚歸家了,會不會影響侄女們的婚事啊。”她泣不成聲道。
張紅兵厲色道,“不會,我張家教育出來的子女,男子勤勞能幹,女子賢惠孝順。誰要嫌棄,是他們沒眼光。”
聽他爹這樣說,張秋蘭忍不住笑起來。她擦掉臉上的淚水,轉身面對着桃花溝的鄉親們,平靜的說道,“火就是顧向東放的。帶金絲的煙是他在姚志坤來村裏第二天去鎮上買的,我在家裏見到過。他剛才撒謊,他今晚沒在家。淩晨後他以為我睡着,悄悄出了門,再也沒有回來。”
果然......
證據終于齊全,真相終于大白,放火的真是顧向東。
餘春香徹底慌了神,村裏會怎麽處置她兒子?
她扭頭惡狠狠瞪着張秋蘭,恨不得上前生吃了她,猙獰道,“你個小蹄子,敢陷害你男人,我顧家不要你了。”個醜八怪,當初要不是我顧家,我看你當一輩子老姑娘。
不知感恩的玩意兒。
秋蘭娘聽她這樣罵自家閨女,哪裏忍得了,上前就要跟餘春香厮打。
張紅兵一把拽住她,叫上自家閨女,面無表情道,“走了。”現在不是打架的好時機。明天他還要帶社員們收麥子,不能因為自家事誤了集體利益。
麥收後,有他顧家好看。
只是......
“不許走,進了我顧家門,生是我顧家人,死是我顧家鬼。你們走行,把張秋蘭留下。”餘春香氣勢洶洶的擋在張家人面前。
鄉親們皺眉,這女人瘋了?一會兒趕人家,一會兒又留人家。
李寶國訓斥道,“餘春香,你還有完沒完?”
“讓開,不然不要怪我手裏鐵鍁不長眼。”秋蘭的哥哥張國安龇牙咧嘴瞪着餘春香,眼看鐵鍁就要落下。
一直躲在暗處的顧向西兄弟仨趕緊站出來,擋在了他們娘身前。對于今晚的事,他們也不知道怎麽辦。
但無論如何不能瞧着外人把老娘打死吧。
餘春香對着張紅兵挑釁一笑,就你張家有兒子?她家五個呢,你家一個管屁事。
張紅兵面色鐵青,轉身望着顧況嗤笑道,“顧隊長,你來說說今晚的事怎麽解決?你顧家真準備扣下我閨女?”
顧況直視着張紅兵的眼睛,輕輕搖頭,“此事是我顧家不對,我會給張家個交待。”
餘春香見狀立刻破口大罵,“你個忤逆不孝的東西,知道自己姓啥嗎?老娘真是白生了你。早知道你這麽不聽話,當初真該把你溺死在尿壺裏。”
李寶國怒斥,“餘春香,我剛才跟你說的話忘記了?”
鄉親們也氣得火冒三丈,這女人到底有什麽大病?
顧況像沒聽到她娘的辱罵一樣,淡淡的開口,“爹娘,向東毆打弟妹的事你們知不知道?”
餘春香一愣,扭開頭不看他,冷哼道,“什麽毆打,說的那麽難聽。誰家兩口子不鬧別扭?”
“那是鬧別扭?你兒媳婦背上全是一道道血淋淋的印子。”老蔡嬸斥責道。
“何止是背上,身上也全都是。”秋蘭娘也顧不上別的,一把掀開了閨女的袖子。
新的,舊的,大的,小的......
整條胳膊上全是醜陋而猙獰的傷疤,令人不寒而栗。
她摸着閨女凹凸不平的胳膊,再次嚎啕大哭起來。作孽啊,是他們當爹娘的有眼無珠,才把閨女嫁給這樣一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是他們對不起閨女。
“娘,你別哭,都過去了。”張秋蘭拽下衣袖,小聲安慰道。
張紅兵冷冷的看着顧況,“顧大隊長,你也看到了?”
顧況轉身注視地上的顧向東半晌,眼底閃過一抹厭惡。他平靜的望着張紅兵,沉聲道,“弟妹當年嫁到我顧家時,陪嫁六床新被褥,兩幅枕套,兩個洗臉盆,兩個五鬥櫃,兩對龍鳳毛巾,四套衣服,一把雨傘。壓箱底錢200元。我說的可對?”
張紅兵訝異,他這是什麽意思?
“趙生財。”
“到,那個我在。”趙生財急忙站出來。
“算算,折合多少錢。”顧況輕聲道。
此時不光餘春香連顧根生都慌了神,急切道,“阿況,都是一家人,算這個幹什麽。”他心裏閃過一抹不好的預感。
今晚的一切發生的實在太突然。好好的,二兒子為啥要在村裏放火?他知道向東對當年落選大隊長之事一直耿耿于懷,可是萬萬不至于......
“張家陪送大筆嫁妝将女兒嫁到我們顧家,不是來挨打受氣的。二弟既然瞧不上弟妹,那就離婚,讓弟妹帶着嫁妝回家。”憑借這些錢財,将來也好二嫁。
“你,你胡咧咧啥,哪有離婚還要帶走嫁妝的。”餘春香憤怒的駁斥。那些東西全都在她手裏,要退回,不是要她老命?
“不還嫁妝也可以。虎頭,帶上我二弟和姚副書記,我們去鎮上找王特派員問問,把媳婦打得渾身是傷,是否犯法。另外縱火燒糧食,又是否需要坐牢。”顧況不鹹不淡的說道。
“你,你不給你二弟一條活路是吧?”餘春香心慌意亂。
“那他可曾給弟妹一條活路,給王大河一條活路?給鄉親們一條活路?”顧況寒聲道。為了把他這個大隊長拉下,二弟的所作所為可謂喪盡天良。
“你,你到底想怎樣吧?”餘春香無力的說道。
“弟妹的嫁妝折合成錢財,如數返還。二弟明天開始,去淮西縣礦廠上班,三年內不許回。”顧況冷靜的說完自己的決定。
真是要了老命啊,礦廠那是什麽地方,如今桃花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聽說早前被派去那裏幹活的呂文凱,如今瘦得都不成人樣。
她兒子怎麽能去哪種地方幹活?餘春香準備躺地上打滾,再不行,她還可以以死威脅。
哼,就不信,大兒子敢逼死她這個當娘的。
不等他娘動作,顧況冷喝道,“虎頭,帶上人去公社。”
餘春香聞言立馬麻溜從地上爬起,着急忙慌道,“我同意,兒媳婦的錢我還。我這就回家給向東收拾行李。”
鄉親們見狀,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