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高嶺之花(1)【二更】
第020章 高嶺之花(1)【二更】
迷煙霧瘴,鋪天蓋地。
沈照夜屏息凝神,飛身後撤,最後腳步輕點,停在林中最高處的樹梢上。
此獸名為靈角犀,吐息之間,妖霧有毒。
思及此處,沈照夜不免有些擔憂。
他環視四周,喊了一聲:“明書!”
“明書”是他大徒弟的名字,此次也是大徒弟歷練遇險,捏碎了傳音符向他求助。
妖獸難纏,在它釋放出妖霧的瞬間,沈照夜便擡掌将大徒弟拍飛,自己也借力飛走。
可是如今,他卻不知将大徒弟拍到哪裏去了。
沈照夜放出神識,在林中焦急搜尋,卻渾然不知,一支長劍悄無聲息地飛到他的身後,像是從身後擁着他,溫柔缱绻。
下一刻,長劍陡然變得兇狠,猛地向前,狠狠一推。
沈照夜一時不防,直接栽了下去。
腳下濃霧騰騰翻滾,遮天蔽日。
見有人下來,那些濃霧愈發沸騰,幹脆化作一條條扭曲的藤蔓,騰起十丈高,争先恐後地伸向沈照夜,順着他的腳踝,迅速向上攀爬纏裹。
沈照夜下意識揮舞佩劍,劍風劃過,濃霧散了又聚,根本無濟于事。
為今之計,只有深入霧中,誅殺妖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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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照夜當即打定主意,屏住呼吸,一面握緊佩劍,一面迅速封住自己身上幾個大穴。
在濃霧纏上他的手腕的瞬間,一聲鶴唳響徹雲端——
仙鶴振翅,吹散霧氣。
銀發雪衣的仙尊駕鶴而來,伸出手,照着沈照夜的衣領一提,便把他提了起來。
沈照夜也機警,稍得喘息,便馬上縱身飛回樹梢,穩穩站定。
待看清楚是誰救了自己之後,他眼睛一亮,略帶驚喜地喊了一聲:“師尊!”
祝青臣面不改色,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沈照夜很快又變了臉色,懇切道:“師尊,我的徒弟身陷迷霧、不知所蹤,還請師尊救他一救。”
“好。”祝青臣微微颔首,随後拍了一下仙鶴的腦袋,“統統,沖!”
沒錯,駝他的這只仙鶴,是系統附身的。
他太久沒來修仙世界,那些劍訣法術,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所以……
“臣臣,你根本就不是白衣仙尊,你只是一塊笨笨的小冰糖。”
“我是我是,你快沖!別讓那三個徒弟跑了!駕!”
“又不是在騎馬,‘駕’你個頭!”
躲在暗處的三個徒弟,見聯手暗算沈照夜不成,祝青臣又來了,返身便走。
但祝青臣不想給他們這個機會。
仙鶴長鳴一聲,俯沖上前。
祝青臣掐了個訣,伸手一提,死死薅住其中一個徒弟的頭發,把他提了起來,提到沈照夜面前。
祝青臣溫聲問:“好徒弟,你丢的是這個徒弟嗎?”
沈照夜看清這個徒弟的臉,微微皺眉,似是疑惑:“明禮,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是他的二徒弟。
可是向他求救的,分明是大徒弟明書。
沈照夜還沒想明白,祝青臣便下了論斷:“看來不是這個。”
話畢,祝青臣一揚手,直接把二徒弟丢進妖霧裏。
一聲慘叫!
沈照夜震驚:“師尊?!”
“本尊自有道理,你顧好你自己便是。”祝青臣拍拍仙鶴,“抓錯了,再抓一個。”
于是仙鶴換了方向,再次俯沖向下。
仙鶴翅膀掠過耳畔,帶起強勁的風,幾乎劃傷面龐。
又一個徒弟被祝青臣提了起來,送到沈照夜面前。
“那是這個?”
“明達?你怎麽也在這兒?”
“看來也不是。”
祝青臣随手一揚,把這個徒弟也丢下去。
兩聲慘叫!
仙鶴第三次出發。
祝青臣揉了揉手腕,掐了個訣,把跑出去最遠的大徒孫抓了回來。
“看來就是這個了。”
這回,祝青臣沒有再把人帶到沈照夜面前,讓他辨認,而是直接把人甩進了濃霧裏。
三聲慘叫!
三個渣攻,整整齊齊。
祝青臣乘着仙鶴,回到沈照夜面前。
沈照夜正扶着樹幹朝下張望,神色焦急:“師尊為何……”
祝青臣神色不改,聲音清冷:“你先前可知道他們三個都在這裏?”
沈照夜怔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麽:“我并不知……”
是啊,他方才也有懷疑。
分明是大徒弟向他求助,為何二徒弟和三徒弟都在這裏?
眼見他與妖獸纏鬥,身陷險境,為何不來相助?
就算修為不足、幫不上忙,他焦急搜尋大徒弟的時候,為何不肯現身?
他想不通。
待他回過神來,師尊已經乘着仙鶴飛遠了。
“師尊!”
“跟上。”
與此同時,濃霧之下傳來三個徒弟的聲音。
“師尊,救我!”
“師尊,我好疼!”
“師尊,我知道你在!”
沈照夜回頭看了一眼,尚且遲疑:“師尊……”
這時,祝青臣的聲音悠悠傳來:“你養了三個徒弟,總不能三個都是廢物吧?本尊現在要去查清楚事情真相,你可要來?”
沈照夜抿了抿唇角,不再遲疑,對三個徒弟道:“那妖獸已被我中傷,如今不過負隅頑抗,你三人擊退妖獸之後,速速回山上寒潭打坐解毒,不得有誤。”
說完這話,他便将三個徒弟或撒嬌或哭求的聲音抛在腦後,禦劍跟上祝青臣。
系統仙鶴奮力揮動翅膀,陶醉道:“臣臣,我們倆‘駕鶴西去’的樣子好美。”
“啊?”祝青臣震驚地睜圓眼睛,“統統,你是不是很久沒更新數據庫了?”
“你怎麽知道?”系統打開數據庫,搜索了一下“駕鶴西去”。
嗯……這個……
系統試圖轉移話題:“臣臣,我這次給你安排的身份可好了,‘師尊的師尊’,全門派你地位最高,我對你好吧?”
沈照夜與他的三個徒弟,所屬宗門名為青陽宗。
青陽宗也算是名門大宗,在修真界中頗有威信。
宗門上下,外門弟子上萬人,內門弟子千餘人,更有十二位修為高深的仙尊長老,沈照夜便是其中一位,還有一位閉關幾千年的鎮派老祖——
祝青臣。
祝青臣點點頭:“這個身份确實好用。”
想怎麽處置渣攻,就怎麽處置渣攻,想什麽時候處置,就什麽時候處置。
比上一個還要自己拉隊伍造反的世界好多了。
*
一聲巨響,妖獸轟然倒地。
濃霧散去,只留下明書、明禮、明達,沈照夜的三個徒弟,狼狽地站在原地。
三人皆負了傷,衣上染血,用佩劍苦苦支撐着自己,卻仍舊不甘心地擡起頭,環視四周。
空空蕩蕩,林中一片寂靜。
不知是誰先開了口,緊咬着牙,語氣憤恨:“師尊真走了。師尊竟這樣狠心,就這樣丢下我們走了。”
二徒弟将佩劍狠狠往地上一摔:“差一點兒就成了,那個祝青臣怎麽就來得這麽準……”
“住口。”大徒弟厲聲喝止,但不是出于尊敬,“難道想被他聽見嗎?”
二徒弟這才悻悻閉上嘴。
大徒弟擡眼,懷疑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兩個人臉上:“你們兩個,沒有走漏風聲吧?”
他很明顯是在懷疑他們,兩個人也急急辯白:“自然沒有!”
“那祝……師祖閉關已有千年,怎麽會在今日突然出關?”
“說不準是師尊打不過妖獸,所以向師祖求援。”
“區區妖獸,師尊怎麽會輕易勞動師祖?就算是求援,師祖又怎麽會對我們不假辭色?還把我們也丢進去?”大徒弟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麽。”
他又正經問了一遍:“你們兩個,真的沒有走漏消息?”
兩個人也有些急了:“真沒有!都是照之前說好的做的,今日之事只有我們三人知曉,除非祝青臣有讀心之術,可他要是有這種本事,早就飛升成仙了,還閉什麽關?”
“或許就是你多想了,他根本就沒發現。不行,那妖霧毒性太強,我得趕緊回去解毒。”
話畢,兩個人又嘔出一口血,強忍不适,撿起丢在地上的佩劍,就要禦劍離開。
大徒弟皺着眉頭,追上他們,最後問了一句:“尾巴都掃幹淨了吧?沒有留下痕跡吧?”
“你別問了,都料理好了,不會有事的。”
“徒弟歷練遇險,向師尊求助,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祝青臣管天管地,還能管到這種事情上?”
“他若問起來,我們就一口咬死,他拿不到證據,能拿我們怎麽辦?堂堂仙尊,無緣無故和我們小輩計較,傳出去被戳脊梁骨的人是他,不是我們。”
“也是。”大徒弟沉吟片刻,微微颔首,“那就這樣說定了,這件事情必須死守,一旦暴露,我們就都沒機會了。”
“這陣子都要安分些,別再搞那些小動作。等祝青臣再閉關,師尊對我們的疑慮打消得差不多了,另想法子。”
“知道了。那祝青臣也真是礙事,好幾千歲了,不飛升也不死,非得活到現在,壞了我們的好事。”
三個人回到玉京山,忙不疊将自己浸入寒潭之中,各自占據一角,開始打坐。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昏黑。
大徒弟率先吐出一口濁氣,睜開眼睛。
緊跟着,其他兩人也清醒過來。
分開之前,大徒弟特意叮囑道:“記住我白日裏說的話,這陣子安分些。”
他話音剛落,忽然,遠處天際亮起明燈,似乎有修士正朝玉京山靠近。
三人不約而同擡頭看去,只見兩列修士,身着戒律堂藍衣,浩浩蕩蕩。
只有最前面的兩個修士提着燈籠,後面的人各自佩劍,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蓄勢待發。
戒律堂的人來做什麽?出什麽事了?
三人心中一驚,直覺不妙,連忙伸手召來佩劍,嚴陣以待。
不多時,兩列修士就到了眼前。
為首兩人抱拳行禮,還算恭敬:“三位師兄,師祖有請。”
三個人對視一眼,大徒弟問了一句:“不知師祖傳召,所為何事?”
“今日師祖出關,于大殿設宴,門派同慶。三位師兄不在,我等特意來請。”
原來如此。
三人同時松了口氣,收劍入鞘,直接跟着他們去了。
正如修士所說,門派大殿燈火通明,各峰長老、各堂堂主都到齊了,酒宴正酣,其樂融融。
三人跨過門檻,齊步上前,彎腰行禮:“恭賀師祖出關!”
可不知為何,他們甫一出現,原本熱鬧的大殿瞬間冷清下來。
祝青臣仍舊是白日裏那副裝扮,白發雪衣,端坐在最高處的主位上,只是垂下來的衣擺上沾染了妖獸的血跡,血跡幹涸,凝成暗色的花瓣。
他淡淡地笑着,卻不說話,只是雙手捧起案上的茶盞,垂下雙眼,輕輕抿了一口。
三人擡頭望了一眼,撞見祝青臣身邊、沈照夜嚴肅的目光,連忙低下頭去,加重語氣,恭恭敬敬地重複一遍:“恭賀師祖出關!”
祝青臣依舊帶着笑,語氣輕緩溫和,不疾不徐,卻道:“跪下,我要審審你們三個。”
三人正要依言照做,膝蓋彎到一半,忽然察覺不對勁,猛地擡頭看去。
“師祖這是何意?”
不等他們說完,祝青臣陡然變了臉色,擡手一揚。
強大的威壓迅速逼近,壓彎他們的腰,一條腿、兩條腿,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
他們奮力掙紮,臉漲得通紅,最後卻連頭都擡不起來,只能兩只手撐在地上,盡力抵抗威壓,不讓自己趴在地上的樣子太過難看。
“敢問師祖,我等做錯了什麽?還請師祖明示!”
“師尊……師尊救我!”
只聽大殿之上,聲色微冷——
“你們三個不會以為,白天的事情,就這樣被你們混過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