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這一小瓶絨絨草幼苗,原本就是要給小於當伴生實驗條件用,既然小孩兒這麽喜歡,休斯借花獻佛,随手找了根絲帶在瓶身上系了個蝴蝶結,頗有儀式感地贈送給小朋友。

幼崽格外喜歡這個新禮物,像以前KFC走到哪兒都要抱着他一樣,現在他也是去哪兒都雙手抱着寶貝玻璃瓶,寶貝得不了,。

這個瓶子對于小孩子來說還是有些重了,可嬌氣的絨絨草又不能突然換環境,為了防止幼崽一不小心摔了瓶子,KFC展現了卓越的動手能力,給玻璃瓶織了個杯套,上面還細心地紋了白色的小兔子圖案。

“像不像你?”KFC把小孩兒放在腿上,指着杯套問。

小兔兔抿着嘴笑了。

他在大人眼中,就和這雪白的花紋一樣可愛。

有時候拿不動了,小於會把瓶子放在茶幾上,蹲在同樣的視線海拔盯着看。

但凡小於不在,三棵幼苗和以前一樣病恹恹得毫無生氣;

只要小於來了,馬上變身(狂喜亂舞!)(狂喜亂舞!)(狂喜亂舞!)

大人們有時候路過,會聽見幼崽仿佛在自言自語:

“你們今天也好呀。”

“嗯……早上吃了蔬菜餅。”

“小於不喜歡吃肉。”

童言童語,奶聲奶氣。

瓶子裏的小苗兒們緊貼着玻璃,恨不能從裏面鑽出來,享受一把和垂耳兔貼貼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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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FC有時候心癢癢的,也想參與一下。

可惜他蹲不下來,只能彎腰在旁邊看,時不時讓小於轉達幾句自己對絨絨草的問候。

幼苗們嫌這個章魚似的機器人太奇怪,常常有些驢頭不對馬嘴的應答。

KFC摸不着頭腦,低頭看見小幼崽捂着嘴吃吃地笑。

好吧,好吧,能把崽崽逗笑,也算是一種成功了。

小兔子的存在,為這個沉寂的家增添了許多歡聲笑語。

每每看見這樣和諧的一幕,休斯就抱臂站在岑尋枝旁邊:“如果真的順利,你那園子就有救了——或者說,你就有救了。”

岑尋枝靠在輪椅椅背上,手指輕輕敲着扶手,看不出喜惡。

在這個絨絨草極為稀少珍貴的年代,他竟能奢侈地擁有一整個花園,還都是個頭強壯的成年植株,盡管和聯邦其他的絨絨草一樣早就病入膏肓,可還是能提取出來一點點兒微量藥劑,保證他精神力上的損傷不至于進一步惡化。

栽滿了絨絨草的秘密花園,是那人非要塞過來的,所謂的賠禮道歉和好意。

有什麽必要呢。

絨絨草放在他家,怎麽都不可能養活。

而傷害發生過後再說什麽彌補和償還,也早就于事無補。

他的精神力和雙腿,他殘破又無望的人生,這輩子可能也就那樣了。

岑尋枝望着小於無邪而快樂的笑顏,罕見地感受到一種類似于現世安穩的慰藉,又似乎只是錯覺。

*

周末連着公共假期一共四天,岑尋枝幹脆帶着小於在休斯家住下來。

萬能的醫生不僅要對岑長官的身體狀态和精神力情況進行全面檢查,還要為他的雙腿做保養和康複訓練。

岑尋枝的殘疾是精神力疾病的後遺症導致的,雙腿的生理機能并沒有大問題。

在精神力損傷有解藥之前,腿部訓練同樣不能懈怠,才能保證肌肉不會萎縮。

對此岑Sir表示:都是無用功。

且不提聯邦全境的絨絨草根本救不活,就算有那麽幸存的個別株,想要用這樣原始的藥物去治療他那破損如無底深淵的精神力,簡直如沙填海。

休斯平日裏總是依着他、順着他,唯有與他健康相關的時候格外嚴肅:“你要是還把我當朋友——要是還尊重我身為醫生的職業,就必須聽我的。”

岑尋枝看着他橫眉冷對,只得沉默。

休斯很忙,不可能經常上門給岑尋枝做訓練,便教會了KFC。

但岑尋枝的病情是有變化的,訓練手法也不能一成不變,于是每年這個時段休斯回故鄉休假時,岑尋枝都要帶着機器人管家親自拜訪和學習。

岑尋枝平躺在沙發上,休斯坐在他面前,開始療程第一階段的按摩,而KFC在一旁彎腰觀摩學習。

不遠處,小於抱着他的寶貝苗苗,坐在小板凳上,也一眨不眨看着。

等自己再長高一點,再有勁兒一點,是不是也能幫mama做這個呢?

幼崽的目光灼灼,仿佛有溫度。

岑尋枝莫名覺得有些難堪,擡起手臂擋住眼睛,大人在孩子面前示弱的羞恥感揮之不去。

按摩到膝蓋附近時,休斯的動作驀地停了下來。

KFC緊張地問:“怎麽了?少爺是哪裏有腫塊嗎?”

休斯摸了摸胡子:“沒有沒有,你別一驚一乍的。這樣,你帶小家夥去弄快熱毛巾過來,等會兒要熱敷。”

KFC連忙照辦。

等那一大一小離開之後,岑尋枝放下手臂,側過臉看他:“說吧。”

很明顯的清場行為,就是有話要跟自己講,而且只能單獨講。

休斯先是看了看他蒼白的膝蓋,爾後擡頭時眼神中透出隐隐的狂熱來:“你也感覺到了,對吧?你是病人,你應該最清楚。”

三年了。

從黃昏曉戰役至今,已經三年了。

打碎的骨頭已經接上,劃開的皮肉重新長好,流過的血,留過的疤,早就不見蹤影。

怎麽體檢雙腿都是健康的,和任何一個可以奔跑、跳躍的常人無異,找不出毛病。

然而他就是站不起來。

無數次的嘗試,帶來無數次的失敗,爾後化作一次又一次的絕望。

他早就放棄了。

可是在今天,在休斯給他按摩過數百次後的今天,居然有了相當微弱,但确實存在的膝跳反應。

岑尋枝當然感覺到了,但他答非所問:“……我之前,去找過一次克裏斯汀。”

“克裏斯汀?”休斯很吃驚,“你的心理醫生——你居然去看心理醫生了?”

岑尋枝喃喃道:“我把小孩兒的事情告訴她了。她說,有可能是這孩子的精神力對我有安撫作用。……我都不知道,他們的種族也有精神力。”

休斯坐直了,感覺渾身的細胞都跟着興奮起來:“你的意思是,他能治愈你?他就是你的解藥?我想想……我想想。我之前就覺得反常來着,你在他身邊居然能睡得那麽熟。以前在軍營,還有後來在醫院的時候,你可是整夜整夜失眠——”

他眼睛一亮:“我之前以為小崽子是治療絨絨草的解藥。現在,不,在絨絨草之前,他是拯救你的解藥。”

休斯越說越激動,好像下一秒岑尋枝就能站起來了一樣。

面對友人對自己身體情況暴漲的信心,岑尋枝卻顯得很平靜,平靜到有些恍惚。

他撫上膝蓋,記起每一次幼崽碰觸這裏時帶來的綿綿暖意。

一切……真的都有聯系嗎?

是小於讓他的長夜中,重新亮起了希望的螢火嗎?

*

每天三次,每次兩個标準時,假期這幾天休斯醫生每天任勞任怨給岑指揮官做康複按摩。

這是個相當耗費力氣的純體力活兒,還不能由機器代勞,休斯每次結束工作都要在沙發上歇半天才能緩過來。

醫生唉聲嘆氣:“這本來是我的休假日,休假!懂不懂什麽叫休假?就是不上班的意思!結果呢,不僅要重操舊業,還得伺候你這個大少爺和你們家小少爺!”

他吧啦吧啦一大堆,轉頭找KFC訴苦:“你說,你說說看,我辛不辛苦?”

KFC非常給面子地回應:“辛苦,您真是太辛苦了。”

“不,其實我不辛苦。”休斯一擺手,“——我命苦啊!”

醫生是個相當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嘴上再怎樣抱怨,該要做的步驟一點兒也不少。

岑尋枝跟他認識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他的罵罵咧咧,左耳進右耳出,并不當回事。

但小於不同。

幼崽接觸的陌生人相當有限,除了賽瑟納林的這些好心人,上一批還是兔販子和星艦上的走私團夥。

那些人可對他沒什麽好臉色,好幾次揪着小兔子的耳朵把他拎起來,根本不在乎他疼不疼,還晃來晃去獰笑着:“要不今晚就吃兔肉吧。”

幼崽吓得淚水漣漣,渾身僵硬,動都不敢動。

直到那些人把他随手扔到黑漆漆的倉庫,他才能偷來片刻安穩,抱着小小的自己,在饑寒交迫的眼淚中睡去。

現在,幼崽睜着大眼睛,靜靜地聽醫生的抱怨。

醫生叔叔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會給小朋友準備小朋友能夠到地的椅子,會給mama治療。

這一點,小於已經知道了。

好人應該是有好報的。可是醫生叔叔說,他很累。

所以,是不是自己的存在給對方添麻煩了呢?

休斯往沙發上一癱,大爺似的,指揮着KFC端茶送水,絲毫沒有這是別人家機器人的自覺。

KFC對自家主人的救命恩人也是百依百順,賠着笑臉,沒有半點怨言。

看來,醫生叔叔真的很辛苦,很累。

想到這裏,小垂耳兔默默抱緊了自己的玻璃瓶。

幼苗們感覺到了他的不安,紛紛敲了敲瓶子:

“圖圖,泥怎麽啦?”

“圖圖好像不開心。”

“有熟麽不開心的事,可以講給窩們聽聽!”

幼崽悄聲問:“小於,是個麻煩嗎?”

幼苗們愣了愣:“為熟麽這麽想?”

“因為很麻煩,所以爸爸媽媽要丢掉。”小孩吸了吸鼻子,“給新mama也添麻煩。還有醫生叔叔……”

絨絨草不等他話說完,七嘴八舌打斷:

“泥怎麽可能是麻煩?圖圖墜好了!”

“是啊是啊,沒有兔兔,窩們還難受呢。”

“圖圖不是麻煩。圖圖是天賜的嚎寶寶!”

小於呆呆地看着它們。

是這樣嗎?

自己并不是麻煩……是好寶寶嗎?

絨絨草們也發現了,這真是一個很沒有自信、處處如履薄冰的小朋友。

現在看起來聽進去了它們的誇獎,更要趁熱打鐵:

“圖圖,泥相信窩們。窩們可是世界上墜聰明的草草!”

“不僅是窩們,其他花花,兩腳獸,都很喜歡泥。”

“泥麻麻也很喜歡泥呢!”

幼崽的聲音充滿了不确定:“Mama……也喜歡小於嗎?”

幼苗們煞有介事搖頭晃腦:

“那當然啦!泥沒看見,昨天泥睡着的時候,泥麻麻給你蓋被子,還摸了摸泥的小耳朵。”

“動作炒雞溫柔,跟平時冷冰冰的完全不一樣!”

“沒錯沒錯,窩們可都看見啦!”

诶?

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嗎?

小垂耳兔眨眨眼。

“所以說,補藥難過啦,圖圖。”絨絨草們哄孩子越來越得心應手,“快去抱一下泥麻麻,告訴泥有多愛他!”

幼崽轉身,看見監護人也朝自己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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