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第一個抵達的是休斯和漫漫。

休斯放下小孩兒,探頭探腦瞧着看似無形、卻沒有任何生物能夠進入的聖梧桐領地,心癢癢想試試看。

鳳凰已經恢複人形,見他躍躍欲試,眨了眨眼:“可以試試呀。”

休斯既好奇,又有點兒怕:“不會像電影裏那種什麽隔離哨所,看着什麽都沒有,一摸就被電吧。”

紀攸笑眯眯,既純良無辜,又有點兒高深莫測:“保證不會有傷害。”

漫漫也想試試看,休斯攔住她:“先讓叔叔探探路,不然萬一那邊有什麽怪物咬你可就不好了。”

小姑娘被唬住,眨巴着眼睛看。

休斯捋起袖子,本來習慣性伸右手,想了想醫生的右手太寶貴了,又換成左手,一點點靠近,試探着尋找那無形的邊界。

接着,漫漫瞪大眼睛,看見醫生叔叔的左手就這麽在眼前“消失”了!

不僅是她,休斯自己嘴巴也張成“o”型。

雖然視覺上手不見了,但他還是能感覺得到自己的手的,并不是真的被“截斷”。

他試着攤開手,然後握了握拳,那觸覺也很不同尋常,如同摸到了永不止息的微風。

這就是聖樹的神聖領域嗎?

這算什麽……直接隐身的強力buff?

兩人吃驚的神情逗笑了小鳳凰,紀攸笑了一陣才大發慈悲:“好啦,你可以收回來,保證你的手還在,一點兒指甲都沒少。”

休斯依言抽回手,除了風,沒有受到什麽阻力。

而他的五個指頭也的确完好地安在上面。

他因這奇遇而悚然:“那我要是整個人穿過去呢?”

紀攸想了想:“以前也見過有小動物冒入,會暫時‘消失’一段時間,然後被聖樹重新吐出來。”

休斯又問:“那你呢?”

“我?”小鳳凰輕巧轉身,蝴蝶一樣翩然踏進領域,沒有任何變化,除了枝葉的銀輝将他的琉璃瞳映得更加剔透,“我可是在這裏長大的呀。”

鳳凰與梧桐,神禽與聖樹,本就相生相依。

休斯摸着下巴“啧啧”幾聲,又想到另一個問題:“小崽子們怎麽辦呢?他們都是普通人——呃,普通兔。”

“他們可以的,聖樹已經允許了,兔寶寶和兔子妹妹都是經它批準的訪客。”紀攸蹲下來,沖着領域外的漫漫伸手,“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見到‘它’,要……”

小女孩還對先前醫生叔叔的經歷心有餘悸,但聽見漂亮哥哥的話後,又鼓起勇氣點點頭:“記得的。要‘虔誠’。”

紀攸柔聲道:“現在,想着你的願望,把手給我。”

兔子小姑娘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一邊想着自己的願望,一邊握住小哥哥的手。

她同樣感覺到了醫生叔叔說所的風,那陣流動的風仿佛穿透了她全身——不僅是皮膚、發絲,甚至穿過她所有的肌理、血液與細胞——她仿佛被風托舉,來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新世界。

“好啦,可以睜開眼了。”

漂亮哥哥說。

漫漫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看見漫天銀白,清輝如雨一樣落下,又如雲一般漂浮。

她急忙低頭看看自己,手也在,腳也在;再摸摸臉,五官一個沒少。

小姑娘不可思議地看向不遠處的醫生叔叔,休斯沖她比了個大拇指:“你真的進去了!看來我們漫漫的許願還是很真誠的。”

紀攸摸摸她的小兔頭:“現在,把你剛才在心裏想的願望再告訴樹先生一次,一定要‘虔誠’哦。它會保佑你的。”

漫漫吸了吸鼻子點點頭。

紀攸說完這句話沒有留下來,旋身變成鳥兒,飛到了層疊的梧桐葉之間,淡金色的鳳羽隐沒入銀輝中。

小兔子看了看周圍,爾後姜黃色的耳朵垂下來,雙手握成拳舉在胸口,低頭阖上眼祈禱。

“親愛的……不對不對,尊敬的樹先生,您好。”

“我是漫漫。”

“我叫,程漫漫。”

“我今天來,想請求您一件事。”

“請幫我把兔耳朵收起來。”

“這并不是因為我不想承認自己是一只小兔子,而是因為……”

“我不想讓我的媽媽受傷。”

“我想保護她。”

“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最愛的人。”

*

排行第七的漫漫,和她排行第十七的小弟弟的經歷有相似,也有不同。

他們都是被兔販子陰差陽錯賣到了垂耳兔禁入的賽瑟納林,但和還沒有預定好賣家、在被輸送去黑市之前就被攔截下來的小於不同,漫漫早在抵達聯邦之前,就已經有買家付過款了。

那次的兔販子巧妙地躲過了邊防局審查,把漫漫送到了對方家裏。

她沒有小於這麽好的運氣,睜眼看見的第一個兩腳獸就是心軟的善良人。

那個買家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态,家裏關了許多種族的漂亮小孩,不僅有垂耳兔,還有貓咪族、小鹿族、人魚族……

他們年齡都很小,最大也才剛滿十歲,全被囚J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不知道哪天被買家挑中,去受更大的折磨。

漫漫不記得自己在那個黑漆漆、髒兮兮的地下室呆了多久,身邊的孩子們每天都有人離開,過幾天再傷痕累累地被扔下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輪到自己。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懼。

終于,那一天來臨了。

醉醺醺的買主眯着眼,挑中了幹淨漂亮的小兔子。

他的手如鐵鉗,細瘦的女孩根本掙脫不得。

她試了哭叫,試了掙脫,試了連踹帶咬。

對方一只手就能攥住她,惡心地笑着:“兔子急了也咬人?沒關系,等會兒我就會讓你知道你這口牙能有什麽用。”

漫漫感到絕望,她并不曉得買主會對自己做什麽,所有被放回來的孩子只是哭。

可她清楚一定不會是什麽好事。

就在這時,地下室的門被踹開。

有人扛着槍沖進來。

有人逮住了買主。

買主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

有人用燈照亮了角落裏蜷縮發抖的幼崽們。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個盤着發髻的女人将漫漫從買主手裏奪走,抱去了安全的地方之後蹲在她面前,上上下下檢查着她有沒有受傷,然後關切地問:“囡囡,你叫什麽名字?”

從那一天起,小兔子再也不用漂泊輾轉。

媽媽将她從黑暗和罪孽中拯救出來,給了她一個家。

所以,她也要努力保護媽媽。

*

起風了。

聖梧桐那一張張巴掌大的葉片簌簌響着,無數細碎的銀光一層又一層雪一樣落在女孩身上,直至形成一層光膜,将她完全包裹進去。

片刻後,銀光潮水般退去。

漫漫抖了抖身上的光點,第一反應就是去摸自己的耳朵,繼而驚喜地看向其他人。

重新顯露在衆人面前的小垂耳兔,已經看不見那雙姜黃色的毛茸茸耳朵了,兩條由老奶奶梳得整整齊齊的發辮搭在肩上,貝殼般光滑的小耳朵在發絲間若隐若現。

怎麽看都和人類女孩沒有差別。

小鳳凰繞着她飛了幾圈,叽叽啾啾地祝賀。

其他人鼓起掌來。

聖樹顯靈,虔誠者被眷顧,有心人得償所願——真好呀。

接下來,就該輪到小的那個了。

鑒于兩個孩子的經歷不同,漫漫是被絨絨草的信息錄幹擾後紊亂,才使得本來可以自如收放的耳朵卡住,而小於除了那日在船塢的情急之下,并無這個能力,大人們都有些擔心,還會那麽順利嗎?

紀攸把先前跟漫漫說過的話也講給小於聽,牽着小兔子走進聖梧桐的領域。

小小的幼崽看向眼前這棵龐大蓬勃的大樹,怯怯地問:“如果樹先生聽不見小於的願望,會怎麽樣?”

鳳凰愣了愣。

他還從來沒想過這種可能——許下的願望,被聖樹拒絕的可能。

垂耳兔和所有小動物一樣,都是自然的孩子,而聖樹是自然之母的化身。

它平等地愛着所有心誠的子嗣,無論種族。

既然它在聆聽鳳凰的講述後,允許垂耳兔小姐弟進入領域,就已經代表了接納。

怎麽還會否定他們的願望呢?

更何況漫漫成功的例子在前,說明在聖樹看來,小兔子們想要藏起耳朵、自如地生活在賽瑟納林聯邦,是可以同意的事情。

輪到小於,難道就會有什麽變故嗎?

可是崽崽和植物之間有種神奇的溝通力,既然他問出了這個問題,也許是聽見、或者感知到了聖樹的某種想法。

紀攸蹲下來:“如果兔寶寶不想做這件事,也可以不做的。我們還可以再想別的辦法。或者,接你和枝枝來帝國生活,這兒對垂耳兔非常友好哦,枝枝也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療。”

盡管賽瑟納林聯邦放在全星聯裏綜合實力也排得上前列,但和阿爾法象限霸主般的人類帝國相比,各方面還是要遜色一些。

當初紀攸得知岑尋枝受傷之後,就有過接他來帝國的想法,但後者沒有答應。

岑尋枝是聯邦的戰士,生于此長于此,賽瑟納林就算早就沒了他的親人,也依舊是他離不開的故鄉。

這回來拉斐爾星的途中,幼崽也聽見KFC和休斯輪番勸岑尋枝,幹脆帶着小於去帝國好了,不僅能換種方式治療,小孩兒也可以生活在陽光下。

最重要的,還能免于那混蛋議長的騷擾。

以前每次聽到這種想法都會直接拒絕的岑尋枝,第一次為了小兔子選擇考慮。

這是mama為了他的努力,小於很清楚。

所以,他也同樣要為mama努力。

兔兔小姐弟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說現在想來已然很遙遠的絨絨球星,說怎麽看都覺得不可思議的聯邦首都星,說最愛的媽媽/mama。

他們經歷過相似的絕望黑暗,也遇到了同樣明亮的光。

有光的成年人拯救了無助的孩子,懂事的孩子們當然也要反過來為監護人做些什麽。

幼崽先是看了眼在領域外等待的mama,然後像條小河豚鼓起腮幫——這就是他鼓足勇氣時的常用動作和表情——深吸一口氣,認真道:“小於可以的!”

小奶音堅定得不得了。

他的mama在保家衛國時,大約也用的是同樣的眼神。

那是有所愛、有所護佑、有所求的勇敢戰士們,都會有的眼神。

崽崽學着姐姐先前的樣子,也握住小手抵着下巴喃喃。

“樹、樹先生您好……”

“我是,岑小於!”

“我想像姐姐那樣,學會收起耳朵來。”

“因為、因為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兔兔會被抓走。還會有人怪mama。”

“不怪mama。Mama救了小於,mama很好。”

“應該……也不是小於的錯。”

“請、請樹先生,幫幫小於叭!”

“我會很乖……”

小鳥朋友說,向樹先生許願的時候,要虔誠地想着自己的願望。

小兔子的願望當然應該是能收起耳朵。

可是,就在漫天銀輝灑下之時,幼崽忽然想起了不久前沉默了一路的mama和papa。

他從來不是貪心的小孩,卻在這一刻冒出第二個願望。

如果mama不可以跟papa和好,就讓他們得到各自的幸福吧。

——嚴格來說,是三個願望了。

領域之外的人目不轉睛看着樹下發生的事,岑尋枝從外表看不出什麽,但手指已然抓緊了扶手,身體緊繃着前傾。

和此前包裹漫漫一樣的光球顯現,将幼崽籠罩進去。

正常情況來說,小於馬上就能夠和姐姐一樣收起兔耳朵,以及雪球似的小尾巴,有收放自如的化形,有天衣無縫的僞裝。

然而那陣光消散之後,小於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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