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先生長高了
第十章,先生長高了
長安君回他的封地去了,嬴政也樂得自在,上一世背叛過的人,這一世也不必花多少心力去給人矯正過來。
私心裏卻還是想着,給成蟜一條活路,即便是上一世成蟜将士來報他是反叛不成自戕而死的,又怎麽給他活路。
上一世他從未在自己面前顯露,也或許這一世的自己只是個宮中的小官吏,倒是可以看清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了,光憑雪地那日,便可以判斷出他的性格。
他這樣的人,即便沒有民間的那些流言蜚語,早有一日也會不甘于長安君的位置,畢竟他的大秦,歷經幾代,皆是能人輩出。
若是沒有自己,這秦王的位置便是他的,何況又有自己并非子楚所出的謠言,他又豈會甘心?
只是到流言四起的那時,這個年輕的趙政又是怎樣的一種心情了。
因為自己的到來一切似乎有所改變,雖微不可查,但哪怕只是毫厘之分,最後也會謬以千裏。
趙政的脾性似乎變得和上一世這個時候的自己有些不一樣了,但似乎又是一樣的,只是在自己面前似乎有所不同。
他倒是不清楚,年幼時候的自己這樣好哄。
而上一世的自己其實也很好哄的,如果有一個人願意來哄一哄自己的話,真正變成鐵石心腸的時候是趙姬替嫪毐生下那兩個兒子之後。
還說他們是自己的王弟,何其可笑?
嫪毐此人,為長信侯,以山陽為封地,玩弄權術,權傾一時,不過是一個宦臣而已,嬴政只當他是呂不韋的人,想要把控權勢他也無可奈何,卻未想過他竟然并未受過腐刑,更是穢亂後宮同趙姬私通。
趙姬養男寵也便養了,可還生出了兩個孽種,令嫪毐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算計着自己死後由這孽種繼位,可他們也配?
至此以後,嬴政自诩為鐵石心腸,再無半分渴求和奢望,他既然是皇帝,便也不需要這些東西。
話雖如此,可當扶蘇出生的時候,瞧着孩子們一點點長大的時候,他的心還是會軟,憐愛之心還是會莫名地生出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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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父親了,他也想當好一個父親,可或許沒這樣的經驗,也沒被這樣對待過的經驗,終究是沒做好一個父皇。
“這樣多的奏章,自然有臣子替王上解憂,您又何必挂懷。”嬴政被人叫過來,卻又是來看他批閱這上百斤的竹簡的,他蓋了秦王印後還要再蓋太後印,終究不能自己做主,又何必這樣勞心勞力。
他心裏這樣說着,其實上一世他也是同趙政一樣,這些國是不自己看過之後終究不安心。
“寡人本是叫先生來與我練劍的,往日都不是這個時候送奏疏來,不過也無妨,他們想什麽時候送來便是什麽時候送來。”趙政雖氣,卻也無可奈何,離及冠太遠了,即便朝中有許多忠心于自己的忠臣,可也有許多呂不韋的人,他又怎麽願意還政于君,王上年幼便是最大的理由和借口。
事無巨細,他都不能自己做主,嬴政理解他的心情,自己上一世到了二十二歲才親政,過了弱冠之歲兩年。
這一世,決計不能這樣晚,嬴政的眸色漸深,嫪毐和呂不韋都要除,光有李斯、蒙骜他們還不夠,不如從嫪毐下手,光他不是宦臣而穢亂後宮同趙姬私通這條罪名就足夠處置他了。
若是順藤摸瓜,假以時日處置了呂不韋也是易事。
上一世是秦王政九年發覺的,雖然那時候之前就有所察覺,但也已至弱冠之歲,可這一世,就是不知十幾歲的趙政能否接受的了。
也或許會難過上好一陣子吧?
那時候的自己其實也并不好過。
這是自己經歷的,也是他必須經歷的,誰叫他們是秦王政。
“先生在想什麽呢?你幫我來看看這個。”趙政的言語打斷了他的思路,嬴政只接過了竹簡。
是自開建鄭國渠之後到現在所耗費用,也不對,這個時候這條讓關中變成千裏沃野的人工渠還未命名。
“王上是想,修建此渠勞民傷財,官員們頗有怨怼是嗎?”這條渠名為呂不韋同意修建的,可其實呂不韋也猶豫過,是那時候的自己堅持要修這條渠。
歷時十年,終于完工,自瓠口始,綿延三百裏,是功在千秋的基業,他呂不韋或許還沒有這樣高的遠見。
“韓國派水工鄭國入秦,獻策修此渠,勞民傷財,是為疲秦之計,真當寡人看不出嗎?
可秦國的基業,又豈是這一條渠可以拖垮的。
何況等此渠修成,關中必是千裏沃野,到那時我大秦必定糧草充盈,統一大業何愁不成?”趙政執筆,尾指處沾染了墨跡,到底還是十幾歲的少年人,在宮中也有了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如今的模樣倒是頗為可愛,“哼,皆是一些愚臣,鼠目寸光之輩。
寡人要守的可不是只是這秦國的土地。”
“王上的選擇是對的,臣相信您。”嬴政将竹簡遞還給了趙政,這件事趙政自己可以解決,自然不需要他,只是他想同自己傾訴一下罷了,韓國有韓非,竟然也能想出這樣愚蠢的計策,韓國當真是該亡。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趙政開始選擇相信自己的呢?
或許并不是全然相信,但也夠了,到了這一步他就可以慢慢地往後謀劃了,而不是守在趙政的身邊想着如何取信。
嬴政每一次說的相信他裏面不含半分逢迎的虛假,因為他知道眼前人就是自己,所以他相信他。
但趙政選擇相信自己,是因為自己對他能力的信任和肯定,是自己給他的生辰禮,是惺惺相惜棋逢對手之情,是那夜的八佾之舞?
那個月夜,嬴政可以明顯感覺到趙政的情緒不對了,起初他想不通,後來卻明白了,他因為呂不韋的八佾之舞而生氣是因為他就是嬴政,呂不韋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地将野心擺上來,又送自己到趙政身邊。
那夜不僅是八佾之舞,還有呂不韋向自己詢問趙政的近況而自己又只能含糊其辭卑躬屈膝而生氣,他想将趙政培養成一個庸君,但他生來就是龍,而非長蟲,又豈是能為呂不韋左右的。
趙政卻不明白自己生氣的原因,而誤以為自己為他而有此姿态。
他過往或許從未被這樣珍視偏愛着對待過吧,無心插柳之舉倒是得了他的信任。
重生至今,嬴政才隐隐有種感覺,他是自己,但又不會是自己。
這時局會因為自己的到來而改變,而一開始就在他的謀算之中的趙政更是。
他們會重合,但也是分開的兩個人了,或許因為歷史的走向不同,性格也會變得不同。
嬴政不是未來的他,也不是現在的他,他們的過往一般無二,可因為自己或許會重新開辟一個大秦,相似卻又不同的大秦和歷史走向。
含光承影嗎?有趣。
在分清了這一點後,他該怎麽對待這個趙政?既想不通,不如走一步看一步,雖然這不是他的性格,但如今也只能這樣。
“不看了,不是有人樂意代勞嗎?來陪寡人練劍。”趙政起身走到人的身邊,兩個人并肩的時候,才像是發覺了什麽,“先生,你好像長高了一點。”
“是嗎?”嬴政微微彎了彎眼,眼下的一顆紅痣熠熠生輝,其實不止長高了,也變健壯了一點,倒不枉費他這樣多時日的刻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