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結束
結束
“哎呀，還真是阿桃兒！”
“造孽啊！”
夜裏燈火昏暗看不清，婦人想湊近些卻被官兵阻攔。
黎星原沒有理會身後的吵鬧，地面上的水鬼從掙紮翻滾到漸漸無力，她掏出了之前佛修贈予的佛串和木魚，席地而坐，敲敲打打中便開始念往生咒。
理論上念誦往生咒需提前焚香沐浴，長跪佛像前，點上高香，日夜誦讀，但那佛修說心誠則靈，黎星原正好心安理得地省了麻煩。
“哎哎哎，別吵了，仙長這不是在超度她嗎？”
“阿姐！阿姐！”
小孩兒鬼靈精怪，想趁湊近來，所幸被另一個衙役伸手薅住了衣領，“老實點，別去添亂。”
黎星原靜坐原地，木魚聲一聲一聲，铿铿敲着，一下一下，淡金色的光芒生發而出，在夜裏顯得格外耀眼，漸漸地，周圍的人也跟着安靜下來。
被縛仙索捆住的水鬼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再動，從修士嘴裏蹦出的咒語仿佛與身上的繩索融為一體，将其牢牢纏繞，但混沌的思緒卻慢慢散去，好似天地之間澄明一片。
婦人愣在原地驚得說不出話，手裏牽着小男孩，眼眶蓄淚，口中喃喃不斷，“是阿桃兒，是她……”
暗夜無邊，金光淺淡。
黎星原不厭其煩地一遍遍誦念咒語，終于看到縛仙索微微松動，被捆住的水鬼皮膚大面積腐爛，臭味猛地灌進鼻腔，到最後只剩了一把白骨。
她見怪不怪，繼續念咒，緩緩地，金光中浮現一道缥缈的身影，圍觀的人甚至來不及叫出她的名字，亡魂只短暫現身，便如煙般消散無蹤。
收了法器，黎星原如釋重負。
果然，超度這種事真的麻煩，費時又費力，都是自己惹出來的因果，她也認了。
她起身看向那位婦人，“亡魂已超度，輪回轉世去了，你們也回去吧，不必再挂念着。”
“多謝，多謝仙長……”
“多謝仙長。”
“仙長大恩。”
婦人抹去眼角的淚連連作揖，最後牽着身邊的小男孩兒離開了河邊。
林轍不知道站在哪個犄角旮旯裏看完了全程，這才不緊不慢地走到黎星原身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這麽久，才超度一只？”
黎星原掐訣收起縛仙索，不想搭理他。
“這不行啊，白日我下去看的時候，下面沒有上百也有七八十只水鬼，你這要超度到猴年馬月去？”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你只需要借我一樣東西就行。”
“什麽？”林轍聞言下意識退後一步，神色警惕。
黎星原有些好笑地看他，“那串念珠，想必是某個佛修大能贈的，我借來用一用。”
“你在說什麽？”林轍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佛家誦經超度最看大師修為和心境虔誠，你以為換個好用的法器就能事半功倍了？”
“你借我就是了。”黎星原沒有多言。
林轍十分利落地将東西借出去，“行行行，我倒是想看看你能怎麽辦。”
黎星原接過念珠手串，仔細打量一番，說得俗氣一點，确确實實是被大師開過光的，別說，世家二代還是有點底子在身上。
“你到底想……”
黎星原擡手比了一個靜音的手勢，林轍只好悻悻閉嘴看她能發揮出個什麽東西。
只見面容潦草的黑衣男子将念珠手串收好，指尖掐訣，燃起幾簇火，照亮了江邊一大片空地，然後便借着火光蹲在地上着手擺陣畫符。
長夜漫漫，聚集在岸邊的人卻越來越多，官兵和衙役趕都趕不走，林轍還要幫忙維持秩序，以免有人前來打擾。
江上風起，水霧迷離。
不知不覺到了午夜，陰氣最盛時，火光下，數十只水鬼潛在水中，黑壓壓的一片，水面漣漪陣陣，嘩啦嘩啦的水聲聽起來教人不寒而栗。
“你到底想幹什麽？”
“別急，快了。”
黎星原拍拍手上的灰塵站起身，心都在滴血，這陣法和符文，一筆一劃都是她的錢啊！還有啓動和運轉陣法需要消耗的天材地寶……
“你有多大的把握？”
“額，六七成吧？”
黎星原也不太确定，擺陣畫符消耗靈力，如今擺在這地上的陣法，主體部分是她之前游歷四方時抽空畫的，用玉符拓印保存，現在拿出來修修改改也能用。
“六七成？你這是個什麽陣？”
“就是，一個加強咒語和法術使用效果的陣。”黎星原一邊回話一邊将靈石擺到陣眼上，“五倍不止哦。”
這陣法是一個散修教的，她又結合了腦子裏的知識，自己鑽研改進了許多。
之前她想過用這個來強化攻擊效果，但一想想，要布下一個面積足夠大的陣，将她和需要斬殺的對手同時容納在陣法範圍內，實在是不現實，還不如多練練劍提升硬實力。
因而這東西也只能用于輔助，比如給煉丹師和醫師用用，現在倒是有了點別的用處。
林轍還想說什麽，黎星原卻大手一揮，讓他下水把水鬼抓上來，不多，先抓十只練練手。
等他忍着陣陣惡臭先後将十只掙紮不斷地水鬼扔進陣法中時，黎星原已經開始坐着敲木魚誦經念咒，他給的那串念珠也被擺在了陣眼的位置上。
一時之間，金光乍現。
黎星原端坐在陣法中央，阖上眼，面色平靜，似心意虔誠，一張胡子拉碴的臉，愣是給人看出了一種寬宥蒼生的悲憫之感。
被抓出來的水鬼見了光，在地上痛苦掙紮，陣陣發出刺耳的嗬嗬聲，又在金光中被度化，慢慢腐爛發臭，化作一灘臭烘烘的黑水污水，消弭于泥土中。
誦經念咒的聲音一直持續到天明。
林轍來來回回下水抓水鬼，人都抓麻木了，到最後直接現出原型泡在青衣江中，看到陣法中有空缺的水鬼就扔上去一只。
等到她超度完所有的水鬼，已經是五日後。
“你沒事吧？”林轍變作人形從青衣江中上來。
五天五夜，不眠不休，哪怕是修士，他都有些佩服黎星原的毅力，還能一直這麽不厭其煩地念誦往生咒，甚至看樣子，越念越是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超脫俗世的詭異氣質。
“沒事。”黎星原搖搖頭，神色平靜，“江裏的水鬼都抓完了？”
“那是，這一帶我都看過了，保證一個都沒剩下。”林轍似是長舒一口氣，還有心情打趣，“你這副樣子，不會超度個亡魂給自己超度到遁入空門了吧？”
黎星原笑了笑，擺擺手便開始收拾地上的陣法，“那倒是沒有，之前我最長一次不眠不休念過半個月吧，這點時間算不得什麽。”
“跟那個女佛修一起？”
“嗯。”
“說說呗，說不定我還認識。”
黎星原掐訣将地上的陣法痕跡抹去，“不會。她也只是在一座小尼姑庵中修行的普通佛修而已，不是什麽厲害的大人物，你肯定不認識。相逢一場，我跟她也只是短暫同路罷了。”
林轍咂咂嘴不多話了。
确實，佛修他本就接觸不多，唯有的幾個都是名聲在外的大能，與家族有些善緣，才偶有往來。
小蟄和屠庸是跟着城主一同來的，他們剛忙完赈災的事便收到了消息，于是立馬趕了過來。
“多謝兩位仙長！”城主拱手。
“多謝仙長！”
“多謝仙長！”
“……”
周圍的百姓紛紛叩首行禮，眼含熱淚，神情虔誠，黎星原此時卸下了身上的擔子才覺得疲憊，連忙讓城主将百姓叫起來。
林轍看她面色不好，甚至有些精力不濟的蒼白，便主動上前跟人客套交際。
“沒事吧？”小蟄湊到她身邊，一雙眸子彎彎的，将一顆糖塞到她手中，壓低聲音道，“姐姐，吃糖。”
“謝謝。”黎星原揉了揉她的頭。
“不知兩位仙長名姓，我們想在這青衣江邊替你們建一座長生廟。”
林轍沒接話，轉頭看向黎星原。
黎星原上前拱手行禮，沒有多言，目光掠層層百姓，拒絕地幹脆，“多謝諸位好意，但不必了。”
城主看她神色堅定，加上大災未去，錢財有限，也沒有強求，只恭恭敬敬又行了一禮，“仙長大恩，沒齒難忘。”
“方大人，今日還要叨擾一晚，明日我們便動身離開。”
“這麽着急？”
“是，綏青城外還有無數妖邪。”黎星原笑笑，叫上小蟄和屠庸兩人便頂着重重目光離開了人群的包圍圈。
“唉——”林轍見三人已經走遠，忙跟城主和一衆百姓告辭，“等等我啊——”
期間還有個小女孩大着膽子問他是不是真的龍，然後被站在身邊的大人拉了回去，讓她不要冒犯了仙君。
林轍卻抽空回了她，“是啊，是龍。”
“阿娘！他真的是龍啊！”小女孩頓時激動了起來。
大人将活蹦亂跳的人摁住，朝林轍抱歉笑笑，林轍只點點頭便立馬追上那已經走遠的三人。
“你們仨怎麽還孤立我？”
小蟄朝他做個鬼臉，“怎麽，你不服？”
黎星原笑笑，将小蟄攬到一邊，“怎麽，跟你的關師兄和宋師妹待在一起的時候……沒被孤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