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第 28 章

我聽雲峥這樣說, 笑着道:“若你說到做到,那你将來的妻子定會歡喜,會與你婚姻美滿, 白頭到老的。”

明亮躍動的火光, 将雲峥清隽的身影暖烘烘地照投在懸挂的衣裳上, 剪影良久不動的寂靜後,火鉗撥灰的輕微聲響起,雲峥微低首,輕輕地“嗯”了一聲。

廟外雨終于停時,被火烘烤許久的外衣也有七八分幹了。我與雲峥各自将衣裳穿上後, 處理好火堆灰燼等, 推開廟門,迎面撲來雨後清涼的山中微風, 挾着山間的草木清氣,令人心曠神怡。

今日與雲峥登山游玩,原是要到山頂看雲霧的, 但經過這一場大雨, 時間已不夠上下山一趟再加賞景, 我與雲峥就在雨後的山林裏往山下走,走着走着, 見天色放晴,遠處的山峰間竟出現了一道霓虹。

我停住腳步,賞望遠處飛虹,見之光彩絢爛, 宛若天女以明霞織就, 飄灑在人間的一道瓊玉帶,贊嘆着道:“能有此景賞看, 今日這一趟上山,也就不算白來了。”

雲峥立在我身旁,道:“明日……明日我們再一起來登山看雲吧,好不好?”

我原是要和雲峥斷了的,在竹林裏與雲峥産生口角後。當時雖是一時意氣,但當時所想的種種理由,卻不是假的,雲峥并非那等游戲人間的纨绔子弟,他聲名清白、前途無量,本人也心志高遠,豈可與我這樣壞名聲的女子牽扯過久、牽扯過深?

且趁現在博陽侯府與普羅大衆還不知情,讓我與他交游的這段時間,成為過去,成為一段被埋起來的舊光陰,往後我與雲峥再無交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就當從不認識才是。

應是如此的,可當我看向雲峥,見他正望着我的清澈眸光似也映着雨後的虹彩,見他正含着期待地等我說一個“好”字,似乎只要我點頭說“好”,他眸中澄澈的光彩就會似揉碎的水晶熠熠發光,想好說要和他斷了交游的事,就似堵在我的嗓子眼處,怎麽也說不出來。

就……就再跟雲峥交游一日吧,明天,明天和他一起登山賞看雲霧後,我再跟他說以後不再往來。

我如此想着,在雲峥含着期待的目光中點了點頭,見雲峥眸中立漾開一絲笑意,晶晶亮的,在雨後的虹光中。

我是很少見雲峥笑的,雲峥雲世子大都時候臉上都沒什麽表情,孤高清傲的,也不知他心裏也想什麽,而這時候,他明顯看起來心情不錯,不僅眸中有笑影,唇角也微彎。

我望着這樣的雲峥,自己也不由微彎了唇角,淺笑着對他道:“你平日多笑笑嘛。”

雲峥看着我道:“你喜歡見我笑嗎?”

我道:“反正你以後的妻子肯定願意見你多笑,冷着臉過日子多難受啊。”

雲峥目光凝看着我,眸中笑意更深時,略低下頭去,須臾,又擡起眸子看我,在雨後清新怡人的山風中。

然而明日之後還有明日,翌日與雲峥登山賞雲後,我和雲峥又有了游水之約,如此一個約見接着一個約見,要與雲峥斷了往來的事,被一次次地拖延着往後。

且原先這事還只是堵在我嗓子眼處,但随着我與雲峥越見越密,所相處的時光越來越多,這事似都快被我和雲峥的相處記憶壓到心底了,似總覺得時間還有很多,可以明日再說,明日再說。

這日我與雲峥在四合街瓦市看完雜耍後,走在街上随意閑逛。我見一家花飾攤的花簪都很漂亮,雖用料不及京中頂尖的首飾樓,但那婦人攤主手藝很巧、花樣也很新鮮,就走上前去挑選簪花,想給我自己買一支,也給綠璃買一支。

我為自己選了一支絨絹雪栀子花簪和一支紗絹芙蓉花簪,拿不定主意要到底買哪一支時,攤主在旁笑說道:“夫人要是喜歡,就都買了吧。”

為多做成生意,婦人攤主又笑向我身旁的雲峥道:“我在這裏擺攤賣花簪許多年,眼光很準,這兩支頭花與夫人花容月貌很是相配,京中無人能比夫人戴得更美,郎君為夫人都買下吧。”

我見攤主竟以為雲峥是我夫君,忍不住要笑時,眼光餘光見雲峥在身子微僵臉微紅後,竟真伸手向錢袋,要為我付錢,忙攔住他道:“不必,我自己付就是。”

從那兩支裏選了紗絹芙蓉花簪,又為綠璃挑了一支绫絹桃花簪,我付錢給攤主。攤主邊收錢邊笑道:“夫妻是一家,夫人用錢何必與郎君這般生分呢。”

我見這攤主竟還以為我與雲峥是年輕夫妻,不得不笑着解釋道:“他不是我夫君,只是我一個朋友。”又同攤主開玩笑說道:“還說自己眼光準呢,這都看錯。”

攤主也不知是嘴硬還是其他,訝然的目光在我和雲峥身上飄了幾遭後,還是笑着道:“縱然現下不是,我想,好事也将近了。”

若我和雲峥真有什麽“好事”,那可是足以轟動京城的“大醜事”,民衆聲浪能将博陽侯府和謝府都掀個底朝天的。我不再和這嘴硬的攤主多說,就收下包好的花簪離開,與雲峥繼續閑逛。

閑逛中,雲峥步伐像比之前慢了不少。我想雲峥容易生氣、生悶氣,大概是對攤主的話感到冒犯,就對他道:“那攤主只是為多做單生意而胡說八道,你別放在心上,別動氣,動不動就生氣,對身體不好。”

雲峥起先沒說話,連個“嗯”字都沒有,在和我緩緩走了快大半條街後,在我将花簪攤上的事已丢到腦後時,他忽然開口說道:“我沒生氣。”他看着我道:“我不生氣。”

雲峥忽然停步,就站在街角,擡眸定定地看着我。我在初冬的日光中看着這樣的雲峥,忽然心就砰砰地敲起了小鼓,也不知為何在敲,就似乎忽然忐忑起來,忐忑什麽也不知曉,似是有點害怕雲峥開口說話,明明也不知他是不是要開口,不知他要說什麽。

“停下來幹什麽?”我先是開口說話,并移開和雲峥對視的目光,飄忽着向四周看,落在斜對面的春醪亭上,道:“要喝杯酒暖暖身子嗎?走久了,正好坐下歇歇。”

雲峥與我走進了春醪亭中,坐在了角落裏從前曾與我一起坐過的一張酒桌前,在小二将燙好的酒送過來後,滿滿斟上一杯,舉杯就飲。

我瞧雲峥喝酒喝得有種“壯士斷腕”的架勢,心裏有點七上八下的。這感覺叫我心中很不自在,不自在的感覺似暗暗湧動的潮水,在我并不能明析不自在的因由時,它就已推着我往前,推着我下意識地想去做一件本該早做但拖延已久的事。

我常依賴下意識做事的,那似是一種本能的趨利避害的直覺。在雲峥欲向空杯倒酒時,我攔住他的動作,拿起了酒壺,含笑對他道:“我給你倒吧,你我第一次在這相見時,就是我給你倒的酒。”

暮光透窗照灑在酒肆內,映得雲峥雙頰微微薄紅,他垂下手,烏黑的長睫也低垂着,看我将他的空酒杯注滿酒,看我将那酒杯端起,送到了他的面前。

第一次在春醪亭時,我是單手端杯給雲峥,徑遞到他唇前,言止十分輕浮。而這一次,我雙手将酒杯端到雲峥面前,神色端正了許多。

當斷則斷,這素來是我行事的準則,而我和雲峥的緣分早該斷了。既是與他在這間酒肆裏緣起,今日,就在這裏徹底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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