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在一起的覺悟

在一起的覺悟

聞樨是半夜才回來的。

江彥楠給她開門的時候、聞到了她的一身酒氣。

他瞪了單手攬住她腰肢的孟又霖一眼, 有些粗魯地把她一把拉進了房門,随即毫不留情地關上了門。

門外沒有動靜,孟又霖似乎原本也沒打算進來, 就直接走了。

“聞樨, 我打你電話為什麽不接呢?”江彥楠把東倒西歪的她扶到沙發上,“還有, 你不知道自己剛動過手術?怎麽可以喝酒?就算是平時, 你一個女孩子也不應該喝那麽醉的!”

聞樨冷笑一聲:“幹嘛?我讓孟又霖接你的電話, 你生氣啦?還是說, 你根本就不允許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我沒有資格不允許, 但你……”

“那你就不要管我啊!喝酒算什麽?說不定下次我還要請你喝喜酒……”

“什麽意思?”

“我現在覺得孟又霖也不錯——人又高又帥、又風趣幽默,他真的比你好!你知道嗎?你最擔心的問題他都沒有, 他還很愛運動,身體好得不得了!”

“你不能因為我不好, 就随随便便找一個人嫁了, 聞樨,我希望你可以找一個真正的好男人……”

“你很壞嗎?平心而論你覺得自己哪裏配不上我了?”聞樨趁他不備伸手奪掉他的手杖,故意扔遠, “你不說話?我替你說:你不就是覺得自己又病又殘嗎?如果不是這樣, 今天孟又霖或者随便哪個男人根本帶不走我對不對?”

“對!”江彥楠聲音喑啞地低頭道, 朝着手杖的方向挪了一步,慢慢蹲下去撿, “可是不巧,我就是又病又殘。”

聞樨的餘光看到他的小腿肚在打顫,足弓踮腳的狀況似乎變得比之前更明顯了。難道他的病又嚴重了?一絲不安的猜測讓她“破功”, 不忍再按照原定的計劃演下去,不等他扶拐站起便從他身後将他抱住:“對不起, 我不該胡說八道。我是氣極了,我氣你收到我在酒店的定位都不來找我!你沒有想過我會因為一時沖動和孟又霖發生什麽嗎?”

“你沒有胡說,我的确又病又殘。像我這樣一個殘廢,根本沒有資格幹預你的人生。可笑的是,孟又霖用你的手機把酒店的定位發給我的時候,我真的沒忍住找了過去……”

“那我怎麽沒看到你?”

“不知道為什麽,走向大堂的時候我的腿一下子痙攣發作很嚴重,還好我是讓司機送我過去的,車上有常備的輪椅。可是當我在酒店大堂外看到你們坐在那裏,像一對真正的璧人,而我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腿篩糠似的抖動,那一刻我只想逃走!你猜後面怎麽樣?我躲回了車裏,下一刻就尿濕了褲子……

“以前我還能自己騙自己,覺得自己還沒有到完全殘廢的地步,但這一天還是來了,我以後大概會越來越依賴尿不濕……

“呵……尿不濕!一個成年男人只有靠這種名叫‘尿不濕’的東西才能保證不把自己身上尿濕,這不是廢人是什麽?這樣的廢人如果出現在你的追求者面前,大概只能是個笑話……”江彥楠居然笑了,笑容卻充滿破碎感,而他也确實在将自己的尊嚴打碎,再殘忍地捧起來給她看。

聞樨後悔了,後悔聽孟又霖的計劃,故意不接江彥楠的電話、故意告訴他自己和別的男人在酒店裏,讓他擔心嫉妒、又陷入自t卑。

“江彥楠,別這樣說自己,我承認,我是在故意刺激你,我和孟又霖只是坐在他們家開的酒店大堂裏,我們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你不要胡思亂想……”

“我知道你們沒有!”他苦澀地自嘲道,“很可笑吧?自己都已經是這副邋遢的鬼樣子,卻還是賴在路邊舍不得走,我看着你從酒店大堂出來才離開的。”

“你就這樣走了?你不怕他接下去帶我到別的奇怪地方?”她忍不住問。

江彥楠托起她的臉,拇指輕柔地摩挲她的下巴,嘆息道:“管不了啦……對不起,聞樨,我的身體已經很差了,真的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幹涉你的私生活。你要愛惜自己,不要讓自己陷入危機。”

“在你眼裏,我是一個不自愛、不靠譜的女人嗎?”

他反問:“一個自愛、靠譜的女人會和聲名狼藉的男人喝得滿身酒氣嗎?”

“那我告訴你吧:我沒有喝醉,我甚至一口酒也沒喝!我是為了氣你才讓孟又霖帶我出去的。事實上今天是我的複診日,我讓他先帶我去了醫院檢查,然後就在他家自己的酒店坐了一會兒。你打來電話,我本來忍不住要接的,可是孟又霖說我和你這樣下去要拉扯到什麽時候,就故意說些模淩兩可的話把你引來酒店。他這幾天也是故意為了配合我刺激你,才假裝對我殷勤備至的!至于我身上的酒味,我只是拿了烈酒漱口,又故意灑了一些酒在頭發上。我是故意裝醉氣你的!因為我以為你根本不在乎我,你都沒有來酒店找我……”

江彥楠僵住,胸腔劇烈起伏,抓住手杖的手爆出青筋,驀然,他低吼一聲,将手杖用力扔遠,流淚道:“聞樨,我恨我的病!我恨自己是個殘廢!”說完,他緊緊擁住了她,銜住她的唇,貪婪地吻了下去。

聞樨将手指伸入他濃密的頭發裏,阖着眼,感受他唇齒間的氣息。他吻過她很多次,沒有一次像這樣深入,但又透着絕望。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眼淚濡濕了她的臉龐。她不想他退縮,在他似乎理智回歸将要松開她的時候,她又掌握主動,引導他再次淪陷到她的柔軟唇瓣裏。

良久,他們才戀戀不舍地分開。

“江彥楠,不管你有多怨恨你的病,你都要學會和它共處,不是嗎?就像……不管我有多麽希望你是健健康康的,但如果你的命運是殘障,而我願意選擇你,也就必須包容你的缺陷。江彥楠,我已經有了做一個殘障人士的健全女友的覺悟,你就不能為了我有一個作為健全人士的殘障男友的覺悟嗎?”

“那是不同的,我們之間的付出注定是不對等的。”

“你要拿尺量還是拿秤稱?”聞樨道,“我是要和你談生意嗎?江彥楠,我只知道你根本不能忍受我真的被別的男人追走!你是要下次繼續躲在角落裏一邊自憐自艾一邊看着我和你別的男人談笑風生嗎?我再次提醒你,我之前說的,只給你改裝好房子的時間考慮,時間一到,我不介意把那套房子變成我的婚房!”

他皺眉:“在變成婚房之前,恐怕你先需要把房子恢複原樣。”

“為什麽?”

“你的新郎看着滿房間的無障礙設施,不會覺得奇怪嗎?”

“早晚用得到啊,難道他不會老嗎?”

江彥楠笑了,緊接着就流淚了:“聞樨,你的品味真的很特別。”

聞樨擦掉了他的眼淚:“也不是壞事,少一點人跟我搶。”

江彥楠看着被自己扔遠的手杖苦笑:“聞樨,沒有東西扶我甚至站不起來了……這樣的人,聰明的女孩當然都會躲得遠遠的……”

聞樨替他撿回手杖:“我是什麽樣的女孩,誰也定義不了,你也不行!——我只聽我自己的心。”

江彥楠扶着手杖,來回踱了幾步,似乎在掙紮猶豫。

聞樨在等他開口,但并不是在等他的決定,無論他說什麽,她還沒有放棄,起碼現在還沒有。

終于,江彥楠在她身前停下,開口道:“有件事我必須向你坦白。”

聞樨問:“好事還是壞事?”

“可能算不上好事。”

“看來是非說不可。”

江彥楠點頭:“HSP,這個病你聽說過嗎?”

聞樨怔了怔:“……我回頭查一下。”

“遺傳性痙攣性截癱……”他竟是帶着三分笑意說的,“不巧,我就是患者。唯一慶幸的是,這個病的發展比較慢,離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那一天還很遠。”他看向她,眼波流轉處似有千言萬語。

她擡眸,接住他的目光。

“在那之前,可以和我在一起嗎?”他問,“你不是個庸俗的人,不會在乎周遭無聊的評議,我信你做得到‘适時’抽身。”

“可以。”去他的“ABC”還是“EFG”!不管他的病名是哪幾個字,她只知道此刻她愛這個男人。

江彥楠牽起她的手,将它握到自己的手杖柄上,帶着些許心痛而又鄭重地說:“聞樨,原諒我的自私,從現在開始,你就要有一個殘障男朋友了。我不知道現在的你對此有多少實感?我的病還會繼續惡化,現在只是一根手杖,也許要不裏多久,就會變成雙拐,再往後,就只能坐輪椅了……有一部分病人到了晚期手部也會不能完成精細動作,連自己換紙尿褲都困難,甚至還有更少見的其他症狀……聞樨,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條件是,當有一天我不能生活自理了,你不要和我捆綁在一起,我可以進護理院,我可以請專人照顧我,你知道我有這樣的經濟能力,不需要為我擔心。如果你不能做到這一點,我會非常痛苦、死也不能原諒自己……”

“我知道了,等那一天,我們好好告別。”她将手覆在了他拄杖的手背上,緊緊握了一下。

他們從客廳吻到陽臺,踉踉跄跄又難舍難分。江彥楠似乎把壓抑了一年多的情感連夜釋放了,他的吻顯得如此貪戀,一直到兩腿打顫幾乎站不住才停下。

兩人席地而坐,聞樨指着晾曬着的睡裙問:“你洗的?”

江彥楠有些愧疚地道:“嗯,我手洗的,我檢查過,沒有留下印子也沒有氣味……如果你還是介意的話,過幾天我……”

“不介意!可是女人哪有嫌新衣服多的呢?我們一起去挑新睡裙!”她依偎在他胸前,“挑……我們都喜歡的。”

江彥楠将額頭抵住她的發心,發出愉快的笑聲:“好。”

“你剛才的笑挺好聽的,以後就這樣笑哦,不許再苦笑了。”

“嗯,對了,今天複診怎麽樣?”

“恢複得挺好。”

“我後悔了,我應該早聽你的去考個殘疾人駕照。”

聞樨笑了:“現在也不晚呀,我期待下次坐男朋友的車出去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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