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道歉

道歉

第二次前往赫爾斯研究中心時是一個陰沉的雨天, 正好有人約了溫栩的出診,溫栩将人送到,直接拎着醫藥箱離開了實驗室。

她在門口等了半個小時, 和孫教授通着電話, 确定了彼得雖然心率過快表現出明顯不安, 但沒有獸化和攻擊的傾向之後,才匆匆坐上了顧客派來接她的車, 一直到黃昏才回來。

彼得蹲在研究中心門口的臺階上,戴着寬大的連衫帽,鼻尖抽動一t下聞到溫栩的氣味, 直接跟一直大狗一樣三步兩步跳下來杵到溫栩面前,熱烘烘地在她脖子邊聞了個遍。

“有別的狗的味道。”他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再聞聞,沒準還有別的貓別的兔子別的蜥蜴的味道。”溫栩拿一根手指抵着他的腦門把他推開, 去找孫教授告別。

打開了一個缺口之後, 一切似乎順利了起來。

溫栩教彼得怎麽跟下城的黑車司機讨價還價, 怎麽避開上城偶爾出現在街道上巡邏的裁判庭衛隊,跟他聊起孫教授的喜好和一些過去的事情。

彼得告訴溫栩實驗室裏發生的事情,吐槽有這個研究員特別怕他,見他就跑,那個研究員好像在腳踏兩條船, 他老瞥到他切着號跟不同的人撩騷。

餐桌上的菜色漸漸豐盛起來, 原本只是塞滿各種生肉罐頭的冰箱放進了一些熟食飲料。

溫栩偶爾會在夜風裏拉開一罐啤酒,她倒不喜歡喝酒,但覺得罐頭拉開後氣泡上湧綿密的聲音配合着彌散的啤酒清香,很讓人放松。

以前她不太想花錢去滿足自己這個“奢侈”又略顯浪費的愛好, 不過現在她倒是不擔心了——因為那罐她打開卻沒有喝的啤酒大概率會在第二天變成炖老鴨的原料。

彼得漸漸将從家到研究中心的路走熟了。

溫栩看着他臉上日漸生動的表情,垂下眼睛, 慢慢喝了一口啤酒。

彼得正在跟溫栩說着上次去赫爾斯時的實驗,那個腳踏兩條船的研究員好像終于翻船了,那天去實驗室的時候臉上被刮花了好幾道。

冷冰冰的酒液滑過溫栩食管,她斜靠在候診室的沙發上,用手撐着下巴,一手捏着啤酒罐的上邊沿,在半空中輕輕晃了晃。酒液撞擊着金屬罐的內壁,發出氣泡被砸碎的聲音,濺出來的一點泡沫落在醫生的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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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慢慢止住話音,喉結順着溫栩晃動酒瓶的動作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不确定自己的內心有沒有過掙紮,但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蹲在了溫栩的腳邊,仰起頭舔了上去。

溫栩的眼睛黑白分明,她定定地看了彼得好一會兒,被酒液浸濕的嘴唇動了動,緩緩吐出兩個字:“小狗。”

彼得吐出溫栩的手指,小聲說:“我不是狗。”

溫栩似乎模糊地笑了一下:“那是什麽?小狼?”

彼得:“我是個男人!”

溫栩點了點頭,認可道:“的确,還沒絕育,還是個公的,不是公公。”

彼得的耳朵豎起來,尾巴毛差點炸了。

溫栩似乎模糊地想起了什麽,伸手壓在自己的眼睛上,輕輕說:“養寵物不絕育是很糟糕的事情,那些小東西的發/情期總是會讓人措手不及。”

彼得被逗弄起來的怒氣在這句話裏忽然熄火了,想起了溫栩之前處理他易感期的情景。

但是自從易感期結束……不,是從他們第一次去那個研究中心之後,溫栩就再也沒有那樣觸碰過他了。

沒有再将手指伸進他的喉嚨,也沒有再放進他的身體。

彼得小狗似的蹲在沙發前,試探性地叫了一聲:“醫生?”

溫栩應道:“嗯?”

他翹了翹嘴角,小心地加了一個字:“溫醫生?”

“……嗯。”

兩次回應之後,彼得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叫出了從沒叫出口過的名字:“溫栩?”

溫栩用手指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傻狗。”

彼得往後倒了倒,又回到原位:“溫栩,我會一直在這裏。”

有什麽在夜色中流動着,像是啤酒的味道,發酵後清苦的麥芽香味。酒罐上結着水珠,在溫栩的指尖凝結,慢慢滑落下來,冰冷而悄無聲息地落在彼得的臉上,像是一滴掉落的眼淚。

溫栩沉默一會兒,不為所動地扯了扯蒼白的嘴角:“你剛見到我那兩天,可是卯着勁想要咬死我。”

暧昧的氣氛被戳出了一個漏風的洞,彼得報複似的抓着溫栩的手,不輕不重地咬了下指尖,在那裏留下一個淺淺的牙印:“那兩天你還威脅我,要是敢咬你就敲掉我所有的牙,還要挖了我的內髒拿去賣掉!”

“嗯,對不起。”溫栩幹脆利落地道歉了。

這幾個字一出,彼得瞬間愣住了,一種有些無措的紅色從脖子一層層漫上臉頰:“你……你今天吃錯藥了吧……”

溫栩站起來,把易拉罐随手放在桌面上。

“晚安。”溫栩說道,“明天你要去研究中心,早點休息。”

這是結束對話的意思,而且不容他反駁。

但溫栩的異常也實在難以解釋,彼得輾轉反側一整晚都想不出溫栩那個暴君怎麽可能道歉,又是為了什麽道歉。

完全不符合她的性格啊!

第二天一早,彼得盯着黑眼圈準備好早飯寫好便條,獨自去了赫爾斯研究中心。

“天,昨晚小溫對你做什麽了?”孫教授已經和他混得很熟了,看見他的樣子,有點吃驚挑起眉毛笑了笑,語氣很是為老不尊。

“失眠。”彼得簡短地解釋,不想多談什麽,“今天要我做什麽?”

“暫時沒什麽需要你做的了,現在最主要的工作在我們身上,今天就是指讓你例行過來,我們聊聊。”談起正事,孫教授嘆了口氣,“雖然算是有了點方向,但還是……難。正向誘導和反向誘導本身就截然不同,而且也無法确定是否是你身上的個例。”

跟了這麽長時間的實驗,彼得大致搞明白了他們想要做什麽。

有人用某種藥物,把他從人變成了獸人。

而孫教授和溫栩,想要從他入手,研究出如何讓獸人重新變回人。

彼得有些坐立不安地抓了抓自己的尾巴:“溫栩研究這個,是……想讓那只叫小然的獸人變回人嗎?”

他終于還是忍不住了,将不敢問溫栩的問題抛了出來:“教授,那只狗跟溫栩是什麽關系?”

孫教授看着他臉上的表情,人精似的笑了:“有些事情還得當事人告訴你才好,不過……小溫她想要小然重新變回人,已經不太可能了。”

彼得愣了愣,剛皺起眉頭,孫教授已經繼續說道:“你也不用覺得是我們拿個無法實現的目标誘騙了你的溫醫生,她比誰都清楚,甚至我們接觸的獸人遠沒有她多。”

彼得:“那她為什麽……”

“她為什麽還要救你?為什麽還要參與這件事?”孫教授笑起來,“因為她是個好孩子啊。”

好孩子。

這個看上去跟溫栩毫不相幹的詞讓彼得有些茫然。

“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獸人,會死在發生獸化的第一年。”孫教授在屏幕上操作了幾下,将屏幕上的數據和曲線放大,“這時候獸人的死亡一般是外部因素和自/殺。扛過第一年之後,因為自殺死亡的獸人會顯著減少,但百分之九十九的獸人,活不到獸化的第四年。”

“教會的有罪論,讓這個世界對獸人而言過于殘酷了。”孫教授嘆氣道,“但是小然已經獸化超過十年。”

“因為有溫栩在身邊,這十年,它都沒有受到過任何來自外界的,針對身體的傷害。”

一年,四年,和十年。

極其鮮明的對比。

彼得想起了那張照片中,站在黎大校門下,纖細得仿佛玻璃一般的溫栩。

她看上去幾乎整個人都要融化在那薄薄的陽光中。

孫教授:“被溫栩納入保護中的人,一定是幸運的。”

的确,遇到溫栩對他來說,無疑是最幸運的事情。

彼得覺得自己的心被脹滿了,他想見到溫栩,對那只小狗的嫉妒依舊盤踞在他的身體裏,但是他覺得自己可以克制。

那是溫栩在這個颠倒的,殘忍的世界裏,費盡心思保護了十年的小狗。

那大不了……以後他跟溫栩一起保護它好了。

反正,它現在只是只小狗。

他是個人,人不應該和小狗計較。

彼得:“今天沒事的話我想回去了。”

孫教授了然地笑了一下:“行。哦對了,還有個什麽事來着……今天好像是個什麽日子……你等等我翻翻。”

孫教授裝模作樣地帶上老花鏡翻了翻手機:“想起來了,今天是小溫和小然的生日。”

彼得:“!!!”

彼得:“她都沒告訴我!”

孫教授哈哈大笑了兩聲,遞給彼得一張磁卡:“預支的工資,去買個蛋糕和禮物吧,不過我也不知道小溫喜歡什麽,就不瞎說給你參考了。”

彼得匆匆道了謝,頭也不回地跑了。孫教授慢慢收起笑容,望着眼前的背影,緩緩嘆了口氣。

一個研究員拿着報告走t過來:“孫老師,這是上次的數據,具體的基因排序和對比已經出來了。”

孫教授:“你說。”

研究員:“對比實驗體D-076和正常獸化獸人不同時段的基因鏈,可以确定他的基因異變程度大體和獸化六年左右,也就是進入劇烈異變中一期的獸人基因相同。再根據其他基因序列判斷,他獸化的時間在七個月到十一個月之間。”

孫教授将報告接過來,一頁一頁地翻看着:“小然……實驗體D-004是什麽時候結束劇烈異變期的?”

“D-004的最後一次記錄是三年前的五月十七日,那時候異變已經是晚三期,您判斷最多不超過一周,就會徹底結束。”

“那就是獸化後的七年零三個月。”孫教授閉了閉眼睛,“已經是最後的時間了,希望不要留下什麽遺憾吧。”

雨後的豔陽天,陽光輕薄溫暖,又沒有惹人厭煩的暑氣。

彼得奔跑在上城寬敞幹淨的街道上,手裏汗津津地捏着孫教授給他的磁卡。

蛋糕,鮮花,禮物。

祝福的人群,整齊的生日歌,還有在許願後吹熄的蠟燭。

彼得的腦海中很突然地閃過這些畫面,他站在人群中,看着被簇擁在人群中間,面對着足有一人高的蛋糕合目許願的,仿佛公主一樣少女。

他不太喜歡記憶中的這個女孩子,但那個場景給了他某些奇妙的靈感。

如果那個被衆人圍擁着的,幸福的人,是溫栩,該有多好啊。

**

溫栩被一群狗圍擁着,江時月的狗。

依舊是那個房間,依舊是鮮血淋漓的獸人。這位江大小姐似乎又撿了瀕死的狗的回來,急匆匆地用兩倍價格約到了溫栩的時間。

“江小姐。”溫栩将重傷的獸人縫合好,很突然地開口詢問,“這附近有鬥獸場嗎?”

江時月抱着乖順的比特,有點吃驚地睜大眼睛:“怎麽突然這麽問?溫醫生這樣醫者仁心的人也會對鬥獸感興趣嗎?”

溫栩呼出一口氣——除了鬥獸場之外,大概沒別的地方能有這麽多因為撕咬而傷殘的獸人等着給這位江小姐“撿”了。

“對。”溫栩點頭承認,“我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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