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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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白玲僵住了,內心的震撼讓她一開口就卡了殼,“這玩意兒的主力臂都得有三十幾米長了吧?”
白玲:“一般大擺錘往上擺動的幅度最大是120度,算上大石臺,我們最高離地有五六十米,如果這大擺錘能夠往上擺到180度,我們離地就得有八十米左右了。”
聽見這話,玩家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吸涼氣的聲音。
這是什麽概念?
普通住宅的一層樓高在三米左右,往寬敞了算,取四米,八十米也足足有二十層樓高了。
一旦大擺錘在運行時斷裂,沒有人活得下來,就算不出事,光是坐上大擺錘來一遭,對身體的迫害就夠大了。
況且,這裏還有鬼。
淩惜仰頭盯着那個大擺錘,猶如凝視着一頭怪物。
鄭文彬:“我們走吧。”
鄭文彬顫抖着說完,僵硬地朝石臺邊的樓梯走去,其他玩家也面如死灰地跟在了他後面。
無論是表情還是肢體動作,都表明這些人極度抗拒眼前的大怪物,但他們還是帶着送死般的悲壯往前邁着步子。
淩惜跟在他們後面,心中生出強烈的疑惑。
為什麽?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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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惜正懷念着劉芒的在天之靈,她就聽見了顏靜的聲音,這姑娘繼承了黃毛的遺志,也開始問問題了。
幹得漂亮。
淩惜立刻把劉芒抛到了九霄雲外,在心中誇贊着。
她回過身,只見顏靜正環抱住自己蹲在原地,身體不停地發着抖。
顏靜擡眼盯着要遠去的老玩家們,臉上寫滿了崩潰、恐懼和不解,“為什麽你們那麽害怕卻還要往上走啊?”
“我們沒可能通過大擺錘的,上去也是死,在這待着也是死,為什麽不安安靜靜地多呆一會兒?”
顏靜真的不明白。
難道只有她一個人覺得自己無法通過嗎?
難道只有她一個人求生意志這麽薄弱?
顏靜不想接受這個事實,但她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老玩家們靜默了一瞬。
“讓我來告訴你吧。”
一個人走到了顏靜面前,讓淩惜意外的是,這個人既不是鄭文彬也不是白玲,而是寡言少語的老大爺。
即便是此刻,大爺說話依舊不緊不慢的,“來,你看看我,我已經六十多歲了。”
“老頭子我早就活膩歪了,你覺得我拼着這把老骨頭,和你們這幫小年輕一樣折騰,是因為熱愛現實世界,想要回去再活一次嗎?”
顏靜呆呆地仰着頭,仿佛不會說話了。
老大爺像是教導晚輩一樣溫和地問着,“你以為,游戲失敗,就只是徹底死亡、意識消散這麽簡單嗎?”
“告訴你吧,我們身在地獄,卻又不在地獄,現在我們所處的地方只是副本空間而已。”
“只要我們還是玩家,就能在副本或者玩家空間裏活着,但要是游戲失敗,我們就會被抹殺,再次感受死亡。”
“可這還不是結束。”
“被剝奪了玩家身份後,我們的靈魂依然存在,會被送往地獄,我曾在系統的建議下短暫地體驗過那個地方。”
老大爺混濁的眼上浮現出恐懼之色,“那才是真正的地獄,充斥着折磨、慘叫和破碎的人體,哪怕待上一秒,之後都會連續幾日噩夢纏身。”
“和那裏相比,現在這個留給玩家一線生機、還能讓玩家清醒地交談和活動的地方,簡直都能被叫做天堂了。”
“新人,很多像我這樣的老玩家之所以一直堅持,不是想活下去。”老大爺轉過身,走回了隊伍,“我們只是怕死而已。”
想活和不想死是有區別的,每個老玩家都明白這個道理。
淩惜站在原地,看着幾個老玩家慢慢離開的背影。
老大爺為什麽要說這些?
時間已經那麽緊了,一個新人沒有讓他解惑的必要。
就算人老了容易心軟,老大爺不忍心看着年輕姑娘什麽都不知道就掉進火坑,那其他人呢,白玲呢,他們為什麽要站在原地聽老大爺講話?
白玲不是讨厭老玩家為了安撫新人浪費時間嗎?
淩惜再次仰視着那個大擺錘,忽然間好像明白了。
這個大擺錘帶來的壓迫感實在太強了,光是求生的意志,已經無法讓玩家們生出足夠的勇氣往前走了。
他們不得不尋求另外一樣東西的幫助,那就是畏懼,對更加可怕的後果的畏懼。
解答顏靜的疑惑只是順便,老大爺說出的那番話,主要是想講給自己聽。
等待老大爺一同往前走只是表象,其他玩家停在那裏,主要是想讓自己回憶起地獄的恐怖。
淩惜站在原地,看了一眼依舊蹲在地上的顏靜,猶豫了片刻後,她走到了她面前。
“還想繼續嗎?”
“想的話我拉你一把。”
淩惜對顏靜伸出手,她的聲線是清甜的,語氣卻冷酷非常,“我只向你伸這一次手,抓不住就算了。”
顏靜的身體抽了一下,接着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
淩惜沒有等顏靜像個八十歲老奶奶一樣慢悠悠地把手搭在她的手上,見顏靜有這個意思,她便抓住了她的手腕。
淩惜猛地一使力,就把顏靜從地上拽了起來,“走。”
淩惜的步伐嗖嗖快,幾步她就追上了前面的人。
顏靜像個木偶一樣被淩惜牽着往前拽,靈魂好像始終游離于軀體之外。等到她走到樓梯的一半還多,她才終于恢複了神智,低聲對淩惜說,“謝、謝謝。”
聲音裏帶着隐忍的哭腔。
顏靜是發自內心地感激淩惜。
第一次淩惜救她時,她以為淩惜是新人,擔心被老玩家當炮灰用,想和她抱團。
顏靜是這麽猜測的,所以她也如了淩惜的願,心照不宣地和她達成了同盟。
直到淩惜展現出她的手腕,她才意識到她錯了。
原來淩惜是老玩家。
原來她真的就只是救她。
後來顏靜發現自己是團隊裏唯一的新人,有了危機感,想到自己之前和淩惜一直黏在一起,可以利用這個關系,她就緊緊跟在了淩惜旁邊。
其實就算淩惜當場翻臉,她也沒什麽可怨恨的,可淩惜沒有,默許了她的狐假虎威。
就連現在,她表現得這麽窩囊廢,淩惜還是幫了她。
顏靜沒忍住,哽咽着又說了一聲,“謝謝你。”
淩惜往身旁瞧了一眼,沒有作聲。
她看得出顏靜對她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她好像還腦補了她外冷內熱、人美心善的光輝形象。
淩惜心裏清楚自己配不上這個評價,但她不打算阻撓事情往對她有利的方向發展。
淩惜這次是因為善良才出手的嗎?
當然不。
江山易改,她的自私本性難移。
淩惜只是覺得,這好歹是一條人命,就這麽死了多可惜,她與其放任顏靜蹲在地上等死,不如把她帶在身邊,有危險還可以拿她當擋箭牌用。
心思歹毒得令人發指。
沒過多久,玩家們就來到了石臺頂上。
鄭文彬:“這次我們怎麽坐,分開嗎?”
鄭文彬也明白,上一次要是玩家們分開來坐,或許能直接化解無頭人的危機,他們可能就不用減員。
所以即便大擺錘近在咫尺,他也沒着急去找座位,而是詢問其他幾人的意見。
鄭文彬:“分開坐,我們能注意到的地方更多,但離得遠,交流也變得困難了。”
白玲:“我們有六個人,要不平均分散着坐吧。”
鄭文彬:“也行,那數數一共有幾個座位吧。”
數數這個工作只需要兩個人就夠了,在白玲和鄭文彬行動起來後,另外四人就走向了大擺錘。
他們打算先找個座坐t下,琢磨一下座位上的安全措施怎麽弄,畢竟這裏可沒有工作人員能幫他們了。
見幾人都走向了大擺錘的正面,連白玲和鄭文彬也都是從這邊開始數的,淩惜就沒和他們擠。
她獨自走到轉盤的背面,随便選了個座位,坐了上去。
大擺錘的危險性比旋轉木馬要高出許多,相應的,這個項目也被配備了旋轉木馬沒有的安全裝置。
淩惜擡起手,把頭頂上方的安全裝置拉了下來。
這個安全裝置看起來是V形的,或者說U形。
在V底下的那個尖點有一條韌性十足的安全帶,在座位的中間,也就是人分開的大腿之間,設有安全帶鎖扣。
把這兩個東西一扣起來,安全裝置就搞定了。
解開這個裝置也同樣方便,只要按一下鎖扣上的按鍵,安全帶就會被彈出來。
淩惜弄完安全裝置之後,倒是沒着急解開,而是在安全裝置上摸索了起來。
這個安全裝置是沒有抓手的,她正在為自己的雙手尋找一個最舒适的放置位置。
淩惜不停地四處扒拉着,摸着摸着,她居然意外地摸到了按鈕,還是兩個。
這個安全裝置的上半部分有點像無袖的外套,人的胳膊從“外套”的兩個袖口伸出來,左右兩個袖口的最上端點,就是這兩個按鈕所在。
這個位置很特殊。
淩惜坐在座位上試了一下,發現她只要擡起手就能摸到自己的兩個按鈕。
如果她的兩側還坐着別人,她把兩手一翻,也就能摸到這兩人的一顆按鈕。
事情變得越來越微妙了。
帶着某個猜測,淩惜按下了自己的按鈕。
如她所料,她的安全裝置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