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等分
三等分
淩惜扶着安全裝置的下部,把它往上一擡,從座位上跳了下來,去尋其他玩家。
這個按鈕是只能在空閑時發揮作用,還是當大擺錘在半空中盡情搖擺的時候也能用?
淩惜根本就不用去思考這個問題。
這還用想,這個游樂場根本不正常,現實裏的大擺錘的座位上不可能有這種按鈕。
這兩個按鈕出現的目的,就是煽動玩家對挨着自己坐的人下黑手,它們一定能正常使用。
可是,因為在旋轉木馬那吃過虧,這次玩家們一開始就打算分散開坐了,按鈕的設計還有什麽意義
腦海中冒出這個疑問的同時,淩惜也注意到,她在座位上呆了有些時候了,她不該到現在都見不着一個人影。
鄭文彬和白玲可是從同一個座位開始、往相反方向數的,其中一個人從起點數到她這,只需要查不到一半的座位就行了。
淩惜:“你們這是在幹嘛呢?”
淩惜繞到了大擺錘的另一面,發現其他玩家都坐在座位上搗鼓着鎖扣,白玲和鄭文彬兩人也在其中。
白玲:“看來你選了個好座位啊。”
聽到淩惜的問話,白玲頭也不擡,她一邊努力把安全帶往鎖扣裏塞,一邊給了她一個意義不明的回答。
過了一小會兒,白玲才放棄了嘗試,從座位上下來。
白玲對淩惜道:“這個大擺錘有問題,好多座位的安全裝置都扣不上,我們所在的這一片只有兩個座正常。”
淩惜:“是那兩個座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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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惜擡手指向緊挨着坐的鄭文彬和老大爺,趙壯山和顏靜剛剛已經換了個座位搗鼓,只有這兩人一直沒挪坑。
白玲:“對,我們的座位恐怕被游戲安排好了。”
緊挨着的一對座位啊......
淩惜好像知道這個大擺錘的座位分布了。
為了節省時間,所有玩家都參與了試座的工作,淩惜則跑到了顏靜身邊,顏靜試哪個座,她就試旁邊的,全程兩人形影不離。
顏靜對淩惜懷着感恩之心,自然沒有多想。
其他玩家已經默認了她們倆是抱團的,也沒在意。
于是,淩惜明目張膽地完成了對顏靜的監視,确保她在試座的過程中沒有注意到按鈕的存在。
沒過多久,玩家們就齊心合力試完了座位。
整個大擺錘上只有六個座位可以使用,确切地說,是三組座位,兩兩緊挨着。把大擺錘的轉盤看作一個圓,那這三組座位就分別位于圓周長的三等分點上。
除了三等分點外,其他的淩惜都猜到了。
鄭文彬把玩家們聚在了一起,說道:“看來這次我們要分成三個小組行動了,那各位就自行組隊,選一組座位吧。”
玩家們是得兩兩組隊,只不過,他們在其他人之間做出選擇的時候,既是在選隊友,也是在選對手。
淩惜早就已經做出了選擇,她輕聲道:“顏靜,我們兩個一組吧。”
話音未落,顏靜就毫不猶豫地站到了她身邊。
淩惜很滿意她的反應,輕輕勾起了唇角。
組完了隊,淩惜拉着顏靜站到一旁看熱鬧,她抱着胳膊,觀察着其他四個老玩家。
人的精力有限,淩惜剛剛只顧着盯住顏靜,沒有注意其他人對座位的反應,也不知道他們發現按鈕了沒有。
幾人之中最先行動的是白玲,她來到鄭文彬面前,開門見山地說:“我想和你組隊,你願意跟我一起嗎?”
鄭文彬剛要說什麽,又有一個人走到了他面前。
來人是老大爺,大爺還蠻講究的,沒有故意提剛剛他幫忙正骨的事,挾恩圖報,只道:“你選一個吧。”
這時趙壯山也湊了過來,“哎,你咋這麽搶手?”
三人的組隊目标居然都是鄭文彬。
呦,這是什麽傑克蘇的戲碼。
淩惜在心裏笑話了一句,但她對此并不意外。
鄭文彬是最好的選擇對象。
如果想選隊友,那鄭文彬是有三場游戲經驗的老玩家,團隊的領頭人,最能給同組人以安心感。
如果想選對手,那鄭文彬是剩下幾人之中性格最溫和的,對人也最友善,坑害隊友的幾率最低。
他會給新人講規則,會提醒大家要注意的細節,不像白玲和老大爺,對新人十分冷漠,還有不太明顯的賣隊友前科。
而且他生前是個老師,身上有一層職業濾鏡在。
一共就四個人,兩兩分組,有兩人組完隊後,剩下的兩個人自然變成了隊友,局勢會直接定下來。
就看鄭文彬怎麽選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鄭文彬溫聲道:“真不好意思,我得和我的隊友一起行動,趙壯山,我們選就近的座位吧。”
咦,居然不是白玲?
淩惜早就猜出來,地獄裏,玩家可以組隊,一起度過之後的游戲,她只是意外鄭文彬的隊友人選。
不過淩惜回想了一下,從開局到現在,鄭文彬和趙壯山的互動确實不少。以鄭文彬的體質,他也的确需要一個武力值稍微高點的隊友在旁支應着。
顏靜之前提到的一起坐扶梯上去的兩個男人,肯定就是他們吧。
三個小組就這麽定下來了,淩惜和顏靜,鄭文彬和趙壯山,白玲和老大爺。
三組人各自選了座位坐下,倒是沒出現矛盾。
落座後,淩惜朝兩邊望去,這個轉盤非常大,她無論往哪邊看,都瞧不見另外兩組人的身影了。
這個位置分布好像是有意把三組隔開,讓玩家除了和自己挨着坐的人外,再看不到別人的情況。
淩惜隐隐覺得哪裏不對,可還是安靜地坐着了。
她拿出了口袋裏的皮筋,把頭發綁成了馬尾,免得待會兒她被甩得披頭散發,像個狼狽的瘋婆子一樣。
四周寂靜,連風聲和蟲鳴都聽不見,淩惜沉默地待在座位上,雙手擡起放在安全裝置的兩側,護住了她的兩個按鈕。
随後,她偏頭看向身邊瑟瑟發抖的顏靜,“你很害怕?”
顏靜哆嗦着回答:“我、我有一點恐高。”
難怪顏靜剛剛會這麽崩潰,她的臉都快白成紙了。
恐高可就有點難辦了,淩惜囑咐道:“一會兒忍住別尖叫,不然你聽不清我的聲音,心口實在發堵的話,你就用氣音叫喊,只出氣不出聲懂嗎?”
話還沒說完,淩惜就被一陣音樂聲給包圍了。
在玩家們都坐好并扣上了安全裝置後,大擺錘的轉盤中央就響起了激烈的伴奏聲。這是不帶人聲的純DJ舞曲,動感十足,音量極大,到了震耳欲聾的地步。
猛烈的音浪一下子将玩家們拍得七葷八素。
淩惜倚靠在座位上,臉色發白。
她極其讨厭吵鬧的聲音,因為這總是能勾起她腦海中對于母親的回憶。
在她的印象中,那個美麗且神經的瘋女人總是會在她的耳邊尖叫,抱怨生活的不幸。
她每次想要捂住耳朵,都會被女人抓着手拽過來,被迫盯着她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接着,女人會故意将唇湊到她耳邊,高聲地叫喊道,去死吧,你怎麽還不去死?
淩惜剛被淩西創造出來的時候,面對這樣的母親還會疑惑,還會心痛,時間久了,她就只有耳朵會痛了。
疼痛程度就和現在差不多。
淩惜此刻的狀态已經不是簡單一句“腦瓜子嗡嗡的”可以形容的了t,她渾身都在震。
她緊貼着座位的後背、她的耳膜、她的頭皮乃至她的髒器,都在随着這音樂的節奏震動,讓她有一種随時會猝死的預感。
這還是大擺錘沒開始動的時候......
淩惜剛在心裏說完這句話,她就感覺身下的大擺錘開始緩慢地震顫了起來,一瞬間她的呼吸都窒了窒。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讀過的《辛巴達》。
在這個故事中,主角辛巴達是個航海家兼冒險家,某次他乘船來到了一個海島。
這座海島上長滿了奇異美麗的植物,他便和其他船員上了島,在那裏生火做飯。
火剛生起來沒多久,所有人就感覺身下的地面發生了顫動,一開始大家以為這是小型的地震,沒放在心上。
可沒過多久,更加劇烈的震動從他們腳下傳來。
原來這根本不是海島,而是一條大魚,船員們喚醒了大魚,理應承受它的怒火。
淩惜現在就是這種感覺,在她身下的并不是游樂設施,而是一頭恐怖的巨獸。
這只巨獸原本栖息在石臺上,與世無争,是他們自己爬了上去,還引動了音樂将它吵醒,所以他們很快就要遭受它的報複了。
大擺錘開始晃悠了起來。
一開始,大擺錘晃得很慢,擺動幅度也低。
淩惜雖然不安,卻不得不承認她有一種蕩秋千的舒适感,因為身後有東西可以靠着,她比蕩秋千還要舒服。
但沒過多久,她的表情就變得很難看了。
衆所周知,大擺錘并不是單純地上下搖擺,在這個裝置整體上下擺動的時候,玩家們所在的轉盤也在同步旋轉。
此刻主力臂的擺動幅度已經逼近90度,速度也越來越快,玩家們等于是在坐着50米高的大秋千的同時,還分了一半身體玩着旋轉茶杯。
幸好她已經在旋轉木馬上吐過了,要是她現在吐出來,嘔吐物會糊她一臉。
這是淩惜唯一的念頭。
身旁的顏靜早就把淩惜的囑托丢到了爪哇國,她大聲尖叫着,喉嚨都快喊啞了。
顏靜也是天賦異禀,在聲嘶力竭叫喊的同時還能恐懼地大哭。
淩惜已經沒心思管別人了,在這個瘋狂的大擺錘上,恐高和不恐高也沒什麽區別。
淩惜被失重感包裹着,也被吵鬧的音樂包裹着,前者讓她心悸,後者讓她心髒的跳動都變得異常起來。
她擔心自己在看到鬼之前,就會先因心髒破裂死掉。
一股腥甜湧上了她的喉嚨,淩惜咬咬牙,強行咽了口唾沫壓了下去。
大擺錘雖然比旋轉木馬更可怕,但坐在上面卻沒有那麽眼暈,可以睜開眼睛。
淩惜看了半天,出現在她視野裏的要麽是石臺上的底座,要麽是漆黑的天空。
從臉上刮過的冷風讓她眼幹,她便閉上了眼睛。
正當她的雙眸要完全合上的時候,一道猩紅的影子強勢地鑽進了她眼皮的縫隙,投射進她的眼底。
淩惜吓得臉上都失去了血色,她甚至沒有看清那是什麽,身體就先做出了反應。
她睜開眼睛,驚恐地看見,她正前方的那片夜空被一個巨大的小醜頭顱占據了。
那顆頭顱有種不真切感,仿佛不是實物,而是影子,是盤踞在那的一團雲。
猩紅的,散發着惡意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