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玩家空間
玩家空間
淩惜想, 她終于徹底弄清楚這一場游戲了。
此時的淩惜依然以阿飄狀态存在着,和小醜坐在同一個座艙裏。
她就坐在小醜對面的長椅上,剛剛目睹了小醜跳摩天輪自盡的全過程,也聽到了他的心聲。
原來游戲裏每個項目的殺招都和小醜生前的經歷有關。
小醜憎恨那些趁亂撿便宜的游客, 因此, 把人頭即玻璃燈帶出旋轉木馬範圍的玩家會死;
小醜憎恨那些互相找茬、給別人添麻煩的游客, 因此, 大擺錘上産生不友好互動的兩個玩家一律格殺;
小醜憎恨那些理應出局卻不配合的游客, 因此t,綠野仙蹤裏,本應只是出局的玩家會被植物人直接處決;
小醜憎恨那些對他的傷指指點點的人,因此,他出現在了摩天輪,只要玩家看到他時态度不對, 就會被殺。
淩惜之前的猜測是正确的,這場游戲的通關法真就這麽樸實無華,只要玩家能一直“乖乖的”就好。
一陣濃重的黑暗蓋在了淩惜的眼前, 淩惜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睛時,她已經回到了現實。
小醜消失了,座艙也恢複了幹淨整潔的模樣。
淩惜擡手摸了摸額頭, 就連她額頭上被小醜臉皮蹭上的血跡也不見了。
一切痕跡被抹去, 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淩惜将右手手背擡到眼前,她的手背上不知何時出現了第四個印章。
旋轉木馬的印章圖案是馬頭,大擺錘的印章圖案是自身的縮小版, 綠野仙蹤的印章圖案是藤蔓,摩天輪的印章圖案卻不是縮小的摩天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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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圓圓的紅色印章裏, 是一張小醜的臉。小醜快樂地笑着,嘴角大咧,看着很是燦爛。
淩惜垂眸凝視着這個印章,腦海中忽然傳來了小醜的笑聲,這聲線和她剛剛聽到的笑聲一致,卻并不神經癫狂,只是正常的開心的笑。
笑聲過了一小會兒便消失了,接着傳進淩惜耳中的是座艙門打開的聲音。她偏頭望過去,門外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平臺。
淩惜一直沒把注意力放到座艙外,原來不知不覺間,她的座艙已經轉完了一圈了,她連忙走了出去,踩到平臺上。
身體穿過座艙門口的一瞬間,淩惜聽見了一句話。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輕快溫和。
“歡迎來到午夜游樂場。”
不用歡迎,你少找我的麻煩,讓我安全離開就可以了。
淩惜低頭看向手表,好險,時間只剩下兩分鐘了。
按照規則,淩惜集齊了四個印章,已經達成了通關條件。之前老大爺安慰顏靜的時候提及了“玩家空間”,游戲結束後,她應該會被傳送到這個地方。
但淩惜是新人,不知道該怎麽過去,她只能呆在平臺上,等着兩分鐘倒計時結束。
同樣留在平臺上的還有白玲,她是為了淩惜刻意多呆一會兒的。
白玲朝淩惜走近了兩步,“你還在等那個新人嗎,別浪費時間了,她活不下去的。”
淩惜對白玲還活着這件事并不意外。
她确實以為白玲死了,不過仔細想想,幻象是小醜常用的把戲,制造出女人慘死的假象給她施加壓力也說得通。
只不過,她看到白玲的屍體還能勉強扛得住壓力,顏靜看到她和白玲的死狀還能不能保持冷靜,就難說了。
見淩惜沉默,白玲換了個話題,“對了,你要不要和我組隊?”
淩惜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她對白玲是蠻欣賞的,她們一起度過了生死游戲,沒鬧出過特別大的矛盾,今後組隊互相照應也挺不錯的。
問題是她現在對地獄游戲的規則不了解,萬一這“組隊”裏藏着什麽坑就壞了。
組隊申請是需要正式發出還是口頭詢問就行?
她下一場游戲是還會遇到白玲還是重新匹配玩家?
組隊必須在游戲中進行還是在玩家空間也可以?
這三個問題的答案,淩惜一無所知。她不能直接答應白玲的邀請,也不能說“我會考慮”。
如果組隊必須在游戲中進行、不組隊她下一場游戲就不一定能碰到白玲,那她這句“我會考慮”就不成立,直接暴露出了她是個新人的事實。
一旦她暴露,白玲可能不會再和她組隊不說,萬一她沒和白玲組隊,下一場游戲卻還是匹配到了白玲,并且游戲形勢又需要她繼續裝資深玩家,那對她來說,對她知根知底的白玲就是個麻煩了。
這麽一想,她們倆組隊不成,還有可能結怨呢。
正當淩惜打算婉拒白玲時,又一個座艙移動到了正對平臺的位置。
淩惜擡起頭,只見顏靜正站在那個座艙的門口,看到平臺上的兩人,她的表情一下子就明媚了起來。
顏靜蹦到了平臺上,開心道:“太好了,大家都活下來了。”
淩惜和白玲異口同聲:“你是怎麽度過摩天輪的?”
淩惜和白玲都通關游戲了,沒有再複盤摩天輪的必要,兩人就沒“對答案”,但她們知道對方遭遇的事肯定和自己的經歷差不多。
她們倆對彼此的存活沒什麽疑問,但顏靜也能活着,就深深勾起了她們的好奇心了。
在兩人的灼灼目光下,顏靜摸了摸鼻子,“你們要問的話,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從坐進座艙開始就全程閉着眼,等聽到門開,就睜開眼走出來了。”
白玲:“......”
淩惜:“......”
白玲:“草。”
淩惜:“草。”
白玲:“看來這次游戲确實難度不高,只有綠野仙蹤可能需要死人,理論上存活率有90%,全員存活也是可能的,實際嘛,30%,這差距是地獄游戲的老傳統了。”
白玲擡起手表看了一眼,時間只剩下最後十秒倒計時了,“游戲結束了,那我們以後有緣再見吧。”
說完白玲朝淩惜wink了一下,“我會給你發申請的,慎重考慮哦,我很高傲的,不會再發第二遍了。”
顏靜:“你們說什麽申......”
淩惜只聽見顏靜的這半截疑問,就再沒有感知了,她的五感瞬間消失,整個人都處于一種很奇妙的狀态。
這種感覺并不驚悚,淩惜覺得自己就像是黑暗宇宙中懸浮着的一粒塵埃,沒有感知、情緒和思緒,只是平靜地漂浮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一瞬,又像是無數年,當淩惜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正懸浮在一片純白色的世界中。
白是無暇的白,柔和不刺眼。
淩惜望了望四周,發現入眼皆是無盡的白後,又仰起了頭,只見在她頭頂上方距離難辨的位置處有一顆光球。
光球白中帶着點點金芒,淡淡的金色光芒正從那顆光球的底下散發出來,如薄霧輕紗般籠罩在了她的身上,又如溫和的水流沐浴着她身體的每一個地方。
她身上的傷悉數恢複,疲勞感也一掃而空。
“這就是玩家空間?”淩惜輕聲喃喃道。
【是的,恭喜玩家成功通過游戲。】
一個光芒柔和的白色光球出現在了淩惜眼前,這光球和她頭頂上的那顆很相似,卻小了不少,只有皮球般大。
光球近在咫尺,淩惜伸出指尖想摸摸它的質感,卻被它靈活地躲過了。光球晃晃白白圓圓的身子,發出了平靜的合成音聲音。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你的系統,你也可以稱我為管家。我負責處理你在玩家空間的各種需求,并為你講解有關地獄的規則。】
【這裏就是你的玩家空間了,每次你達成游戲的通關條件後,就可以通過意念瞬移回來。】
【每一次通關游戲後,你有最少48小時、最多72小時的休息時間,在新游戲到來前,我會提前一小時提醒你進入。】
身體已經恢複好了,淩惜試着走出淡金色的光柱,這片純白空間是沒有地面的,她離開光柱後就踩在了虛空之中,身體卻仍然是穩穩豎直的,感覺很奇妙。
聽到系統的話,淩惜抿抿唇,看着周圍白茫茫的世界,真誠發問:“這個地方我有待上兩天的必要嗎?”
系統沒有人類的情緒,并不覺得尴尬,依舊平靜地說:【在玩家空間裏,你的各種需求會被盡可能滿足,空間也可以改造成你喜歡的模樣。】
【如果你想的話,你現在就可以開始改造了,只需要在腦海中想象便可,你有其他需要的東西,也可以通過想象獲得。】
還有這種好事?
聽見這話,淩惜閉上眼,在腦海中想象着、描繪着,當她再睜開眼睛時,她就站在一個夢幻的、田園風格的寬敞客廳中。
淩惜的面前是一個看上去就很松軟的米白色沙發,沙發前的茶幾上擺着一個素花瓶,瓶子裏插着一束白色的桔梗花。
淩惜彎腰湊到花前嗅了嗅,一陣淺淡清新的花香便沁入心脾。
推開門,屋子外是一個極大的院子,院裏長滿了果實累累的作物和美麗的花草,頭頂的天空藍如水洗,陽光溫暖,草地上卧着幾只睡得四仰八叉的貓。
淩惜:“.....t.”
淩惜回過頭看向身後懸浮着的小光球,皺眉道:“地獄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地方,我來到地獄難道不是因為有罪嗎?”
【這個改造你不滿意可以再換。】
不,淩惜滿意。
她太滿意了。
人的想象力有限,不可能每個細節都照顧到,淩惜想象這個屋子的時候,只是在腦海中大致勾勒出了她想要的模樣。
結果眨眼的功夫,一個完美的親近自然的田園屋就出現在了她面前,她想到的東西都還原了,她沒想到的那些細節也都按照她的喜好完善了。
為什麽服務如此周到?
她不是殺過人的罪人嗎?
系統從容地回答:【地獄是和現實世界同時誕生的,是兩個平行世界,現實世界住着生靈,地獄則是各種怨靈、怪物等的居所。】
【地獄會吸收現實世界誕生出的各種負面存在,并創造出無數個小位面世界容納它們。】
【地獄和現實世界相輔相成,因為現實世界,地獄才源源不斷地有“居民”入住;因為地獄的保護,現實世界才可以免受這些未知存在的侵襲。】
【地獄維持各個位面的運作需要能量,類似現實世界中的各種能源。】
【地獄需要的能量主要來自于人的靈魂以及人的痛苦、恐懼、絕望、後悔等情緒,所以才有了你們這些玩家。】
【地獄從現實世界吸納玩家,通過将玩家投入副本位面,獲取玩家的情緒能量。】
【如果玩家通過了一定數目的游戲,地獄會将玩家送回現實世界,重新進入輪回。】
【如果玩家在游戲中死亡,視為游戲失敗,地獄将回收玩家,放入“懲罰地獄”,通過折磨獲取玩家的情緒能量,之後粉碎失敗者的靈魂,壓榨出最後的能量來。】
回收......
淩惜記得鄭文彬提到過這個詞,老大爺也描述過那個“可怕的地獄”,原來它背後的含義這麽驚悚。
說到這裏,系統貼心地問道:【懲罰地獄可以讓玩家進行短時間體驗,對提升玩家的求生欲和鬥志有顯著效果,你要來個10秒鐘套餐嗎?】
淩惜立刻表示不用。
她可不是一個喜歡給自己制造苦難的人,對她來說,苦難僅僅是苦難,所謂的“吃苦也是一種磨砺”不過只是人在挨了生活的毒打後給自己挽尊找補的屁話罷了。
不自我安慰還能怎麽辦呢,承認自己白挨了一頓毒打嗎?
淩惜的求生欲望足夠強,不需要通過自找苦吃再提升一波。
見淩惜興致缺缺,系統繼續道:【至于你的第二個問題,我想你對地獄有些誤解,地獄并不是懲罰罪人的地方,也不負責判定玩家是否有罪。】
【吸納玩家進游戲只是地獄維持無數個位面正常運作的方式,和懲惡揚善無關,就像你們的現實世界,地球公轉自轉也不是為了你們人類。】
【玩家來到地獄只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已經死亡,二是靈魂被打上了地獄的标志。】
與此同時,淩惜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色骷髅頭的圖案,這便是地獄的标志了。
淩惜皺了皺眉,“人做過什麽才會讓靈魂被打上标志,殺人嗎,還是只要作惡就會有,抑或不論善惡随機生成?”
【這個标志不是地獄打上的,是人的靈魂自己産生的。】
【通過目前的數據庫來看,标志的誕生和是否殺人沒有必然聯系。】
【現實世界中專職執行死刑的人殺過不少人,但不會來到地獄,家暴、販賣人口、團體霸淩等等的這些人沒有殺過人,但地獄裏這樣的玩家卻不少。】
說到這裏,系統停頓了一下,對它來說,人類的善惡喜憎實在是個複雜的問題,【我不清楚你們人類的善惡觀,可能這些行為在你們看來的确是作惡吧。】
靈魂自己誕生标志……
淩惜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皺眉思索着。
她原本以為地獄裏的玩家都殺過人,還想着和系統鳴個冤。人是淩西那小王八蛋弄死的,她淩惜的手可幹淨着呢。
沒想到地獄對玩家的篩選标準是靈魂标志。
雖然系統因為沒有感情,堅持聲稱地獄不審判玩家的好壞,但淩惜也看得出來,能誕生出标志、來到地獄的玩家沒一個是“幹淨”的,他們都有罪。
淩惜的雙手的确很幹淨,但她心髒,她回想起自己的過往,實在無法說出“我無辜”這三個字。
畢竟主人格的兩次動手,一次是因為她的教唆,一次是因為她的逼迫。
她就是個惡毒的壞人。
突然,淩惜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點。
淩惜:“我承認我不是塊好餅,但我還有一個問題。我的主人格殺過人後自毀了,但我還健在,她死後我明明可以掌控身體活下去,為什麽我會立刻下地獄?”
這次系統罕見地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
淩惜也不急,她盯着茶幾,在腦海中想象着食物的模樣,一眨眼的功夫,她的面前就出現了一碗湯面。
那碗面豐富極了,炖了幾小時的豬骨湯,手擀的面條,白白嫩嫩的荷包蛋,鋪滿半個碗面的鹵牛肉和煎火腿,外加幾根翠綠青菜……
淩惜捧着碗喝了一口湯,眼睛都滿足地眯了起來。
系統沉默了很長時間,仿佛是個死機的電腦,淩惜想到那個治愈自己的大球,猜測系統是去請示地獄了。
等到系統終于恢複了運行時,淩惜已經吃完了滿滿一碗面,正靠在沙發背上,手裏捧着個草莓多多的奶油小蛋糕,拿着叉子一小塊一小塊地往嘴裏送,“怎麽說?”
【雙重人格情況比較特殊,你的主人格死亡的瞬間,條件滿足,地獄就開始收取靈魂,但你的主人格消失了,當時你是那具軀殼中唯一的靈魂,便被吸納進了地獄。】
系統似乎知道淩惜更感興趣的是下文,繼續道:【但你的靈魂上有地獄标志,這是沒錯的。】
【目前有兩個解決方案,一是立刻送你回現實世界,等你的身體死後,你再回地獄重新開始游戲;二是你繼續進行游戲,等到你離開地獄的時候,可以提一個要求。】
提要求?
淩惜沒想到地獄這麽講究,要知道地獄對她可是全方位碾壓,就算地獄将錯就錯硬把她留在這兒,她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淩惜想了想,“保留記憶這個要求是可以的嗎?”
系統又陷入了剛剛的卡機狀态,過了一會兒,系統才道:【可以。】
蛋糕吃完了,淩惜把叉子盤子放到茶幾上,“我還有一個問題,玩家具體要經歷多少場游戲才能離開,十場,十二場,十八場?”
傳說中地獄可是有十八層。
【這個問題超過了玩家的詢問權限,我無法回答,我只能告訴你游戲的數量有限。】
這回答可就有意思了,三是有限,十是有限,百千萬億兆也是有限。
淩惜笑了一下,“那我換個問題,有成功離開地獄的玩家嗎,具體多少人我就不問了。”
【當然有。】
淩惜:“那我選二。”
就算讓她回到現實,她也要面臨淩西制造出的兇案現場,她活不了多久就又要挨槍子兒死去,來到地獄,從第一場游戲重新開始。
無論怎麽想,都是選二更好。
淩惜說完,便起身走向了卧室。
被那道金色光柱治愈身體後,淩惜并不累也并不困,但她需要這個躺在柔軟的被窩裏放空自己的過程,療愈自己的精神。
“系統,我先去睡會兒,四個小時後叫醒我,等我醒來後,我還有好多問題要向你請教呢。”
“對了,我忘記和你道謝了。”推開卧室門的瞬間,淩惜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過身來,沖小光球露出淺淺的笑。
“謝謝你讓我吃到了生日面和草莓蛋糕,這是我誕生以來過的最好的一個生日了。”
今天是淩惜的十七歲生日。
淩惜失去意識時是下午,第一場游戲時長為兩個小時,姑且就當她的生日還沒過去吧。
以後她要在副本空間和玩家空間之中穿梭,時間被混淆,她或許無法确認自己的下個生日在哪一天了。
又或許,她活不到過下一個生日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