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莊夢蝶

莊夢蝶

看來這次的游戲場景是冬天的偏僻村莊。

淩惜嘶着冷氣正想着, 腦海中就傳來了地獄提供的前情提要。

在這次游戲中,玩家的身份是搞民俗研究的團隊。他們計劃來到深山中的僻靜村莊裏拜訪并住上一段日子,了解村裏的風土人情和冬天的特色節日。

團隊已經提前和村長取得了聯系,約定今天中午開車到訪。不巧他們的車隊在半路出了故障, 修理耽擱了不少時間。

等到車隊開進村莊的時候, 已經是深夜了。

前情提要到這裏就結束了, 地獄卻沒有公布游戲規則。

淩惜并不着急, 因為系統告訴過她, 游戲規則不一定會在游戲開始後就立即公示給玩家。

好消息是,在游戲規則公布之前,游戲都不算正式開始,玩家處于地獄的保護之中,輕易不會受傷或者死亡。

前情提要裏說玩家們是車隊,實際上, 一共就只有三輛車。

淩惜所在的車開在最前頭,和中間那輛車一樣都是普通的轎車,行駛在隊尾的是一輛皮卡車。

皮卡車的後半截是露天的車尾箱, 裏面裝滿了團隊的行李和各種物資,那是團隊說好要支付給村民的報酬。

總共三輛車,不考慮硬擠的情況的話,前排兩人, 後排三人, 每輛車至多能坐五個人,這次游戲差不多有十五名玩家參與。

淩惜一邊默默思考,一邊觀察着同車的人。

只見車後排的座位上坐着三個人, 兩男一女,都還處在昏迷的狀态。

那兩個男人相貌平平, 歲數在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間,都是寸頭,靠窗的那個男人穿着一件深綠色的長羽絨服,坐在中間的男人則穿着灰棉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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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車身的颠簸,兩個男人的頭靠在了一起,一副相依相偎、基情四射的模樣,那個女玩家則獨自靠窗坐着,和男人們之間隔了一點距離。

女人留着利索的齊耳短發,看着不年輕了,臉上有些許的皺紋,應該快四十歲了。

都是陌生的面孔。

淩惜有一點失望。

在玩家空間呆着的時候,淩惜收到了白玲和顏靜的組隊邀請。了解過相關規則後,她欣然同意了。她還期待着這次游戲能和她們碰面呢。

不過,她們倆或許在另外的兩輛車上也說不定。

淩惜将車裏的人掃視了個遍,才終于把目光放在了離她最近的司機身上。

淩惜之前就用餘光瞄過對方幾眼,開車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

女人的容貌只能算是耐看,氣質卻極好,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盤在腦後,用抓夾夾住。抓夾是金色镂花蝴蝶的樣式,下面綴了幾條細流蘇,讓她看起來優雅又溫柔。

女人握着方向盤,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前方。

淩惜眯了眯眼,這個女人究竟是玩家還是NPC?

從前情提要來看,女人大概率也是玩家,但女人不應該和她一樣剛從昏迷中醒過來嗎,為什麽她在淡定地開車呢?

而且如果女人是玩家,見她醒了,為什麽不和她交談,至少也該觀察一下她吧?

淩惜思索了片刻,決定不開口。她最後羨慕嫉妒恨地看了一眼女人身上厚實的黑羽絨服,就移開了目光。

游戲中玩家的服裝是參考環境随機分配的;玩家無法将空間裏的任何東西帶進游戲,哪怕是一顆小米粒都不行。

綜上,玩家進游戲後的初始狀态是好是壞,有很大的運氣成分在。

這局游戲淩惜的運氣就不是很好。

淩惜上半身穿着一件米白色和藍色混搭的羊羔毛外套,下面則是一條淺灰色的衛褲,裏面套着秋褲,腳上是一雙內層帶絨的運動鞋。

她一開始覺得這身衣服算是很保暖了,還很漂亮,但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其他玩家的裝備不是羽絨服就是厚棉服。

淩惜又成了玩家裏最不抗凍的那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淩惜覺得更冷了。

這件美膩的羊羔毛外套還沒有帽子連着,非常的華而不實。淩惜把衣領豎起來,拉鎖拉到最頂上,縮起了脖子。

好在這外套帶着兩個口袋,淩惜便将兩只紅爪子揣進了兜,她剛把手放進口袋,就摸到了一個小小硬硬的東西。

淩惜微微挑了一下眉,不動聲色地摸索着那個小東西,很快她的指腹就接觸到了小滑輪的粗糙面。

這是一個老式的打火機,不知道裏面還有沒有油了。

淩惜正打算把打火機拿出來瞧瞧,忽然又停住了動作,裝作無事發生。

這打火機可能和上個游戲裏的頭繩類似,都是玩家口袋裏随機出現的小玩意,但只要環境夠極端,說不定這小道具就變成了寶。

這次的場景是寒冷的村莊,如果這裏已經是一個鳥不生蛋的無人村,如果玩家要在這存活很久,如果村莊裏再也找不到火柴、火石之類的東西,打火機可就身價倍增了。

俗話說得好,財不外露。

淩惜把打火機擱在了外套口袋的最裏面,乖巧地坐在副駕駛上,透過車前玻璃注視着前方。

優雅女人沉默地開着車,也沒有朝身邊看一眼。

兩人誰都沒有吱聲,就像是在暗中較勁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女人才開口道:“認識一下?”

淩惜點點頭,卻沒回答,只用漂亮的棕色眼珠盯着前面的暖風口瞧,“這天可真冷,你怎麽不把暖風打開?”

不管優雅女人是NPC還是玩家,她對溫度的感知總歸是正常的,車裏這麽冷,但凡暖風能開她早就開了。

淩惜這個問題顯然很無腦很廢話,淩惜知道,女人也知道,淩惜知道女人知道,女人也知道淩惜知道自己知道……

淩惜是故意這麽問的,目的就是晾着女人,以彼之道還彼之身,讓女人感受一下自己的套路的滋味。

見淩惜在裝傻,女人有些不悅,但她也意識到眼前的小姑娘是個難纏的角色。她要是不先開口,她們倆估計真就能一直幹耗到游戲規則公布。

也正因為這個小姑娘足夠難纏,女人才決定趁車裏的其他玩家都還沒醒過來的時候,先和她交流,達成初步的結盟。

女人嘆了一口氣,算是服軟了,說道:“你好,我叫莊夢蝶,之前玩過五場游戲了。”

淩惜眨眨眼,哦豁,這女人居然是個大佬,至少對她這個剛度過一場游戲的小萌新來說,确實是個大佬。

難怪女人能在一開始就搞出這麽多彎彎繞。

淩惜醒來後,就瞥見了身邊沉默開車的女人。

當淩惜發現這個女人既沒有用探究的目光t打量她、也沒有和她交談的意思時,她就對女人的身份進行了兩種假設。

第一種,女人是NPC。

如果女人是NPC,那她就是個在同伴們都昏頭大睡時、獨自開夜車的苦逼工具人。

長時間開車很消磨精神,女人懶得和剛醒來的同伴閑扯也蠻正常的。

第二種,女人是玩家。

如果女人是玩家,為什麽在看到其他玩家醒來後,她要無視呢?

答案是女人想僞裝成NPC。

玩家在游戲開始後都會忙着觀察別的玩家、和其他玩家交流,女人這一副對別人不感興趣的模樣就非常具有迷惑性。

女人裝成NPC有什麽好處?

已知玩家醒來的時間不同,女人是車裏最早醒來的玩家,那麽當第二個玩家也恢複意識以後,局面就是這兩人的1v1。

玩家看到淡定開車的女人後,必然會對女人的身份産生懷疑,要想辦法試探;而女人就可以根據玩家的試探的水準高低,反過來判斷這個玩家的真實水平。

如果這個玩家直接傻傻地開口問“你是玩家嗎”、“你是玩家還是NPC”,就直接認定為菜雞或莽夫;

如果玩家裝作和女人閑聊,通過某些隐晦的問題試探女人的身份,這種就要聰明得多,通過玩家具體采用什麽級別的話術,女人就能了解這位玩家的心計在什麽程度。

試探出一個玩家的真實水平有很大好處。

當所有玩家都清醒過來、聚在一起自我介紹的時候,他們說的游戲場數就不可信,或者說不完全可信,有人會往裏摻水分的。

比如上個游戲中的淩惜自己,她不就是僞裝成了老玩家,一直到最後也沒人識破嗎?

這自我介紹也就是圖一樂呵,玩家真想要判斷哪個人好欺負,哪個人不能惹,還得靠具體觀察。

未知帶來的副作用就是讓人不敢輕舉妄動,玩家想算計其他人的時候,因為無法預知坑害這個人會引來什麽程度的報複,就會不太敢下手,成事不足。

由此可見情報有多重要。

女人在得到了有關這個玩家水平的真實情報後,根據游戲形勢和這個玩家強弱的不同,有很多種發揮的可能。

比如這玩家是個菜雞,女人既可以假意和他親近,以“組隊相親相愛”之名,行“獻祭弱雞保自己的命”之實;也可以在某個需要死人的時刻團結其他人,先淘汰最弱的人,把玩家搞死。

又比如這玩家是個狼滅,女人既可以和玩家真心結盟,狼狽為奸,攜手笑到最後;也可以将玩家視為勁敵,一開始就想辦法弄死對方,免得夜長夢多......

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女人只要專心開車不理人,就可以得到一個玩家的情報,成本低,收益高,如果她是一個聰明人的話,确實該這麽幹。

但這個計謀有一個局限性,就是當車裏的玩家都是陌生人時,女人這麽做的對象就只能是第二個醒來的玩家,多一個人都有翻車風險。

人隐藏某件事,正是因為不想讓其他任何人知道,女人這種裝成NPC試探別人真正實力的做法絕對會引起玩家們的厭惡。

如果倒黴的只是一個玩家,就算女人和那個玩家撕破臉,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件事成不了大氣候,甚至其他人可能會選擇看戲。

但如果受害的玩家數多了,女人這種在游戲正式開始前就窩裏鬥的行為,會讓她被判定為害群之馬,所有玩家都能夠名正言順地排擠她了。

“團欺”這個詞在現實中是調侃,在地獄裏卻是一把鋒利的殺人刀。

幸運的是,第二個醒過來的玩家只有一個,女人的計謀可以實施;不幸的是,醒過來的玩家是淩惜。

淩惜做了什麽呢?

她既沒有直白地問女人,也沒有委婉地試探她。

她和女人一樣裝起來了。

如果女人是NPC,淩惜可是鹹魚一條,不是那種非要贏在起跑線上的卷王,“早起的蟲兒被鳥吃”,游戲都還沒正式開始呢,其他玩家也沒醒,她不着急和NPC套近乎。

如果女人是玩家,那情況就很有趣了。

淩惜的心腸壞得很,她很喜歡看別人算計她不成反吃癟的樣子。

女人不是等着她先開口嘛,她偏不,她傲嬌,她害羞,她高冷,總之她絕不主動,就看女人怎麽反應了。

要麽女人就和她僵持着,誰也不吱聲,一直等到其他玩家醒來,兩人微微一笑裝作無事發生;

要麽女人就服軟先開口,兩人可以聊聊,聊得好的話,她們就算是暫時結盟了。

結盟抱團在多人游戲中很重要。

無論是PVP模式還是PVE模式,哪怕是那種最後只能有一個玩家存活的獨狼PVP,在人數比較多的前期,玩家都需要靠抱團保全自己。

這場較量的最終結果是,淩惜用“鹹魚躺平大法”,以不變應萬變,化被動為主動,輕輕松松破了這個局。

本來要打探她實力的女人,為了展露誠意,不得不先自我介紹了。

至于女人說的“五場”是否可信......

數字在淩惜這已經不重要了。

女人在游戲正式開始前就能做出這個高收益的計劃,已經很驚豔她了。

更難得的是,女人在被她破局後居然沒有惱羞成怒,說服軟就服軟,拿得起放得下,是個相當厲害的角色。

淩惜:“莊生曉夢迷蝴蝶嗎,好名字。”

女人已經做了自我介紹,淩惜再裝傻就是敬酒不吃了,她微微一笑,“你好,我是淩惜,四場游戲了。”

欣賞歸欣賞,讓她這個小碧池不說謊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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