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進化

進化

時間倒流回爆炸的前一分鐘。

高雪卉正死死握着方向盤, 駕車在積雪的主路上風馳電掣。

這只是個誇張的說法,這車性能不是特別好,車在冰雪路面上也開不了太快,高雪卉只是把油門踩到了底, 盡全力逃脫屠夫的追捕。

那個龐大的怪物就在車後奔跑着, 眼看就要追上她了。

高雪卉在抛下淩惜後, 就順利地開車沿着主路往出口處趕。一路風平浪靜, 她卻不敢掉以輕心——屠夫有透視在手, 他看到車子被開走,肯定會優先來追她。

果不其然,當那扇散發着金光的門,也就是出口映入高雪卉的眼簾時,一個龐大的身影突然從車右前方、兩棟房屋之間的灌木叢中竄了出來!

屠夫擊殺龐輝的時候,被濺了滿身的鮮血, 只有臉上的蒼白面具是幹淨的,看起來十分血腥,又帶着怪異的驚悚感。

玩家對游戲的Boss有天然的畏懼, 新玩家或許能出生牛犢不怕虎一陣子,老玩家做不到,看到屠夫出現的瞬間,高雪卉握着方向盤的雙手便一抖, 整個車身打了個危險的滑。

冷靜!

好在高雪卉立即反應了過來, 她握緊方向盤,順勢讓車子往另一個方向歪去,轉了個大彎繞過了屠夫, 接着她狠狠踩了一腳油門,把屠夫甩到了車後面。

屠夫在車後锲而不舍地追逐着她, 有時他的身影出現在了車子的側後方,有時則在正後方,高雪卉很難通過後視鏡觀察到怪物的身影。

如果有人在她旁邊就好了。

這時高雪卉忽然想到,如果淩惜在場的話,副駕駛旁邊的車窗開着,少女可以把頭探出去,幫她留意屠夫和車尾的距離,她現在就不至于陷入未知的恐懼之中。

算了,她不需要任何隊友。

這是她很久以前就決定的事,不是嗎?

Advertisement

高雪卉皺眉,将注意力全部放回到了開車上。

屠夫跑不過車,随着時間流逝,紅轎車與屠夫之間的距離被拉開到了好幾米,那扇金色的出口大門也在高雪卉的眼前逐漸放大,占據了整面擋風玻璃,給了她一種伸手就能觸摸得到的錯覺。

終于要通關了。

車子筆直往前開就行,不需要再調整方向了,高雪卉把手從方向盤上拿了下來,腳仍死死壓着油門。

她疲憊地垂下眼睫,眼前忽然就浮現出了淩惜帶着笑容溫聲和她道歉的畫面。

她是不是太狠心了?

高雪卉記得淩惜的雙手受傷極其嚴重,沒能上車,少女生存的希望火苗也就等于被她吹滅了。

高雪卉長舒一口氣。

吹滅就吹滅吧。

淩惜死不死她在意嗎?

自打高雪卉上次被隊友背叛過後,她就發誓以後要在游戲中獨來獨往,除非必要,不與其他玩家合作,即便合作,榨取完別人的利用價值後,她也要立即甩掉對方。

立即,不考慮任何實際情況的立即。

這是高雪卉為自己樹立的不可更改的行為準則。

3、2、1……

眼看車頭即将通過敞開的大門,高雪卉徹底放松了下來,她閉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地倒計時。

恨我吧,淩惜。

高雪卉想。

希望你能用全部的執念和情感來恨我怨我,希望你能死在屠夫的手裏、臨死前也高喊着我的名字,希望你游戲失敗被送入懲罰地獄、永遠都無法再出現在我面前,永遠都傷不了我。

高雪卉被背刺了很多次,失望了很多次,怨恨了很多次,如今她不想再當那個被傷害的冤種了,物極必反,她只想體驗一下當壞人的快樂。

“砰!”

一聲驚天巨響沖散了她的思緒。

高雪卉睜開眼睛,眼前是朦朦胧胧、鋪天蓋地的橙紅色。

她的睫毛在眼皮擡起的瞬間就被燎沒了,燒焦的羽毛味兒從她的頭頂傳來,接着她的雙頰和額頭也被熱浪燙得起泡發皺。

這些變化都在短短的一剎那間完成,疼痛席卷她的神經,恐懼湧進她的心房。

高雪卉雙唇顫抖,她甚至還未發出一聲尖叫,爆炸的熱浪就如同海上的波濤般朝她拍了過來,刮走了她身上的皮,主駕駛上頓時只剩下了一具燒焦的、半帶肉的黑紅色骷髅。

下一秒,更大的爆炸聲響起,這具骷髅也被炸成了碎片。

在爆炸點的遠處,房屋後面的雪地上,淩惜正和莊夢蝶并肩踩着雪往第三個神龛趕去。

身後的爆炸聲響了好幾次,一次比一次更有存在感,不明白其中緣由的莊夢蝶時不時就朝淩惜投來好奇的目光。

淩惜愣是憋住了沒說。

其實,淩惜當初在決定和高雪卉合作時,只是想讓她陪着自己去找神龛,但聽到高雪卉手裏有鑰匙後,她就忽然對車這條線生出了幾分指望。

教堂只有一個,如果屠夫選擇在教堂門口守着,玩家無論如何都進不去,神龛也就白找了,但車不同,主路上有兩個出口,車相較而言要靈活多變一些。

唯一的問題是,來時淩惜和高雪卉乘坐的車不同。

車子需要三樣東西,鑰匙三車通用,輪胎可以從別的車上卸下兩個,但汽油只有一桶,短時間內她們找不到第二桶汽油。

游戲中很多規律和現實不符,她們不确定半桶汽油是否能支撐車輛開到出口,也就不敢把汽油分成兩份倒給兩輛車。

兩個人各開各的車肯定行不通。

淩惜也知道高雪卉很獨,女人更不可能把車鑰匙給她,讓她湊齊車輛三件套離開。

淩惜想盡快乘車離開的話,就只能忽悠高雪卉坐自己那輛紅轎車離開,這麽安排有可能引起高雪卉的死亡,但肯定沒犯規的她會安然無恙。

淩惜知道這樣不對,但她還是那麽做了。

她是個自私的碧池,只要能提高自己的生存幾率,她不介意賣隊友,或是幹其他損人利己的事情。

但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了她的預料。

淩惜扭回頭,看着遠處沖天的火光,眉頭緊緊皺起。

按理來說,玩家犯了規,應該只有玩家自己被抹殺才對,不會波及到別的玩家,為什麽高雪卉被抹殺時,車也會一并炸掉?

有一種可能是,因為她沒上車,車上除了高雪卉這個犯規的玩家外就沒有別人,所以地獄啓動了更加轟轟烈烈的抹殺方式。

另一種可能是,只要車和玩家不匹配,整輛車都會炸掉,哪怕其他玩家坐對了車也會被牽連。

淩惜不确定究竟是哪一種可能。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如果是第二種可能,高雪卉沒讓她上車反而是救了她。

如莊夢蝶所言,第三個神龛距離她們不遠,淩惜心事重重地往前走着,當莊夢蝶叫她停下,指着面前的院落對她說“就是這個”時,她還有一點恍惚。

不知道為什麽,随着腕表表盤上象征着倒計時的數字逐漸減少,淩惜不但沒有感覺到放松,反而仿佛一塊大石頭壓在了心口,堵得她喘不過氣來。

淩惜:“快過去,我總覺得地獄在憋什麽大招。”

兩人快步朝那個院子走了過去,為了省時間,她們都沒肯繞到前面從大門走,莊夢蝶翻牆,淩惜依然幸運地找到了狗洞,她将手掌擡起,手肘壓在地上,艱難地爬了過去。

這一次,淩惜沒有管自己是否灰頭土臉,徑直t朝前院跑了過去,院子裏有一口井,那個散發着金光的神龛就在井邊。

顧不得疼痛,淩惜将右手覆蓋在了神龛緊閉的小門上。

[教堂開啓進度3/3,教堂大門已開啓,無進入人數限制,屠夫不可破壞教堂,不可進入教堂內部,有需要的玩家請立刻進入教堂。]

太順利了。

找到神龛的過程順暢得令她恐慌。

正當淩惜覺得她這麽想是不是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一陣詭異的嗡嗡聲。

那種聲音就像是一只蚊子在耳邊不停地晃,又像是空氣的振動聲,很是奇妙。

聲音是從她右側傳來的,淩惜偏頭望過去,那邊是一片空雪地,被房屋窗戶透出的燈光照得很黃。

伴随着這道微妙的震動聲,那片雪地正上方的空氣好似被投進了石子的水面般,蕩開了圈圈漣漪。

空氣是透明的,淩惜本應該什麽都看不見,可那空氣震蕩着震蕩着就有了顏色,仿佛這片“水面”上映出了某個人的影子。

除了屠夫,這影子還能是誰?

淩惜整個人都不好了。

淩惜被高雪卉抛棄的時候,心情還算平和。

一是她知道高雪卉很有可能會死,她不和死人計較恩怨;二是她覺得,玩家開車跑了,屠夫但凡不是個蠢到家的廢物,都能差不多追上車,高雪卉開車走,也算是暫時引開了屠夫,讓她有時間去找神龛了。

紅轎車爆炸對于淩惜來說是個意外之喜,爆炸如此聲勢浩大,如果當時屠夫就在車附近,也會被炸死,她順便就出了一口惡氣。

所以為什麽屠夫會出現在這?

正當淩惜有些懵逼的時候,一聲清脆的“叮”從她手上的腕表傳了出來,緊接着,一條新的游戲說明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游戲倒計時僅剩十分鐘,游戲進入最終模式,屠夫産生進化。]

[屠夫進化1]:屠夫的“狼眼”技能取消冷卻機制,屠夫随時能掌握玩家的位置。

[屠夫進化2]:屠夫新增技能“傳送”,屠夫可以傳送至任意玩家背後十米距離處,如果玩家位于屋內,則改為傳送至距離房屋正門一米處,該技能總共有兩次使用機會,無使用間隔限制。

玩家碰見屠夫是不可能不跑的,但越跑,他們的體力消耗就越大。

屠夫只要等玩家力竭的時候點個傳送,就能讓玩家的努力付之東流,他還能輕松抓住已經沒力氣反抗了的玩家。

難怪地獄要公布Boss的信息。

淩惜重重地咬了一下嘴唇,用疼痛讓自己回過神來,她像受驚的兔子似的拔腿就跑,往院子大門外沖。

還沒跑兩步,淩惜就被同樣往外跑的莊夢蝶不小心撞了一下肩膀,她身體失衡,當即就撲倒在了地上。

淩惜吃了滿嘴的雪,還沒爬起來,左手的中指就被莊夢蝶踩了一腳。

那一腳只踩到了她的指甲蓋,但面積小壓強大,疼痛感更要命了,淩惜不用看也知道,她的指甲裏現在肯定滿是淤血了。

淩惜:“……”

蝶兒,有你我是真的服氣。

淩惜很清楚莊夢蝶和白玲的不同。

白玲聰明心狠,該賣隊友也能賣,但她的手段帶着些鋒芒,在老玩家中矮子裏拔高個,也能稱得上磊落。

簡而言之,當白玲不打算害你時,你能有安心感,當白玲準備對你動手時,你也能感受到她對你的一絲惡意。

但莊夢蝶不是,如果白玲是冰,莊夢蝶就是水,溫柔,圓滑,剛柔并濟,綿裏藏針。

莊夢蝶不會輕易得罪人的,她的排擠、試探、坑害都披了一層僞裝,總是給自己留了退路。

比如當初淩惜滾下山坡時,莊夢蝶關切地問她傷勢,其實只是擔心她招來狼人,想把她踢出隊。

比如現在,莊夢蝶不小心撞倒了淩惜,又踩到了她的手指,其實她根本是故意留下她,想用她來拖延屠夫的時間。

雖然莊夢蝶的這些小心思,很多城府深的老玩家也能識破,但畢竟女人表面功夫做得很好,以後萬一雙方不得不合作,曾經沒有撕破臉,這合作也就能順利得多。

真是個有主意的女人,可見五場地獄游戲不是白玩的。

淩惜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用受傷的右手捧着更慘的左手,快步往外跑,當她邁出大門時,她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淩惜本不該對這道聲音産生熟悉感,但這聲線太低沉太悅耳了,很罕見,至少她進入地獄後從未聽見過,她又不得不熟悉了起來。

屠夫輕輕道:“真巧,我們又見面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