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對視
對視
屠夫是抓不到淩惜的。
對他而言, 村莊裏的每一棟房屋都是堅固的堡壘。
房屋的牆壁極其結實,難以撞碎,窗戶更是直接被地獄設定成了不可破壞,屠夫只能從門下手, 但屋子的門框太小了, 他擠進門框的過程也需要花費一些時間。
因此, 玩家有個很好的辦法保命。
玩家只需找到一個屋子躲起來, 将屋子的門窗都鎖死, 只打開與門相對的那面牆壁上的窗,就準備完成了。
當屠夫破開門、慢騰騰地往屋裏蹭的時候,玩家找準時機跳窗離開,屠夫就只能原路返回,繞到屋後去抓玩家。
這時玩家再跳窗回到屋子裏,屠夫就又得再繞回門口, 慢騰騰地擠進屋裏,那玩家又可以趁機跳窗離開……
一個無解的閉環形成了。
只要玩家的身體靈敏些,保證不被屠夫的飛刀射中, 理論上這個辦法可以溜屠夫一整場游戲。
然而,地獄不可能讓玩家卡規則的Bug,肆意踐踏副本Boss的尊嚴。
如果玩家真用這種方式來戲耍屠夫,那麽五分鐘後, 屠夫不能破壞房屋的限制将取消, 村莊裏的所有房屋都會變成普通房屋。
從游戲平衡的角度看,地獄這麽設定沒有問題。
可是......
屠夫輕輕嘆了口氣,可是現在只剩五分鐘了, 少女溜他溜到游戲結束是完全可行的。
事實上,t從房屋緊鎖的門窗和那扇打開的後窗來看, 少女也的确是這麽計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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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只要想想自己被溜的畫面就覺得丢臉,他表示拒絕。
屠夫的傳送次數用完了,另一個女玩家已經跑到了湖泊那邊的林子中,距離太遠,他現在去追,也無法在游戲結束前抓到她。
這局游戲存活三個玩家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現在屠夫幹什麽好像都是在浪費精力,都是在自取其辱,擺在他面前的路,似乎只有找個地方涼快涼快這一條了。
但屠夫不想就此擺爛。
哪怕他無法殺掉玩家,他也要讓玩家直到游戲的最後一刻都處于恐懼之中,這是身為副本Boss的職責。
屠夫很好學,每次游戲結束後,他在空間裏休息時都會讓系統給他播放其他副本世界的Boss的游戲日常,以揣摩學習。
屠夫發現許多Boss都屬于暗黑/童/話風格,比如洋娃娃,比如小熊玩偶,比如八音盒上旋轉起舞的芭蕾姑娘。
那些Boss擁有可愛的外表,說着柔軟得可以用來勸哄孩子入睡的話,卻幹着比他這個資深屠夫都狠的事,至少他從來沒有把人從中間撕成兩半,或者将人皮完整地剝下來再往裏塞棉花。
那些畫面極具沖擊力,把屠夫都給看愣了,後來系統告訴他,和反差萌類似,這叫反差恐怖。
哇哦,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屠夫把這點記了下來,決定以後找機會用上。
當屠夫站在窗前看着屋內忙碌的淩惜的時候,他那不太好使的腦瓜轉了轉,從記憶中找到了對應的童話故事《兔媽媽和三只小兔》。
這個故事中,大灰狼趁着兔媽媽離開,想要進屋子裏抓兔寶寶,可屋門緊鎖着,大灰狼破不開門,便模仿兔媽媽說出“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企圖蒙混過關。
故事情節和此刻的場景很契合。
他這頭狼,不就正站在屋子前嗎?
他這樣龐大的具有壓迫感的身軀,口中說出那種柔軟的臺詞,肯定又詭異又驚悚,加上他聲音中自帶的令人畏懼的魔力,絕對能起到更加強烈的反差恐怖效果。
于是便有了屠夫自信敲窗的環節。
屠夫知道少女不傻,他的嗓音只能讓玩家害怕,起不到言靈的作用,他從沒指望少女真的能聽話給他開門、被他一把從屋子裏薅出來,他只想吓唬吓唬她。
屠夫說話時聲音有些小,到了淩惜這邊,效果就變成了單純的做口型,于是淩惜沒有受到額外的影響,只讀懂了屠夫的臺詞。
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
淩惜皺皺眉,用看智障的眼神盯着屠夫。
那目光仿佛就在問,你有事嗎,你沒事吧?
屠夫:“......”
你這樣顯得我很蠢。
淩惜走到窗前,停留在距離窗戶大約半米遠的地方,與屠夫面對面地審視着彼此。
她看着看着,忽然挑起了唇角。
淩惜與屠夫初次交手的時候,她推測村莊裏的房屋特別堅固,屠夫很難破壞牆壁和窗戶,因此才選擇了從門框往屋裏擠。
但現在游戲時間只剩這麽點了,她也主動站到了窗前,屠夫只要打碎窗玻璃就能收拾她,卻還是沒有動。
淩惜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屠夫應該是無法破壞窗戶的吧?
無法破壞和難以破壞是有本質區別的。
這麽想着,淩惜又往前走了兩步,伸手在玻璃上敲了敲,砰砰砰,也是輕輕的三聲,像是在回敬。
屠夫什麽都沒做,他只是垂下淡金色的眼眸,目光穿過玻璃落在少女的臉上。
下一秒,他就看見少女咧開嘴露出大大的笑容,她的牙齒潔白整齊,像是一排精致的小貝殼。
淩惜笑得兩只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她絕對能通關了,屠夫殺不了她。
原來屠夫真的無法破壞窗戶,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只要進門就會被她溜,更加受辱,就沒破門,但他又不肯離開,只能在窗戶外站着,眼巴巴地看着屋裏的她。
淩惜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屠夫,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在動物園裏觀賞野生狼的游客。
狼能瞬間撲倒她、撕開她這個脆弱人類的喉嚨又如何,他們中間可是隔着鐵栅欄呢。
那麽,她要不要當個講究點的游客呢?
不,她這塊肉當然要嚣張地在這頭蠢狼的眼前晃。
淩惜後退了小半步,棕色的眼瞳仍目不轉睛地盯着外面的屠夫,她捏着自己的臉頰輕輕往兩邊抻,一邊吐舌頭,一邊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對屠夫做着鬼臉。
略略略!
你打不到我吧,要氣死了吧,有種你來幹我呀?
淩惜剛剛在屋子裏又搜到了新的武器,她的計劃是,她先躲在屋子裏,借着窗玻璃的庇護再茍個一兩分鐘,順便可以氣氣屠夫。
等到游戲倒計時還剩一分鐘的時候,她就主動從內擊碎玻璃,殺死屠夫,報一報自己先前被挂東南枝的仇。
屠夫:“......”
看到少女做鬼臉,屠夫先是有些疑惑,以為她在設一個他看不懂的局,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着。
等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少女就是在單純地、嚣張地挑釁他而已。
屠夫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她真以為自己拿她沒辦法嗎?
淩惜覺得臉有點酸了,嘲諷的目的達成,她便放下了手,突然,她看見窗外的屠夫咧開了嘴角,對她露出了一個冰冷的笑。
糟了!
危機感瞬間席卷全身,淩惜面色一白,慌張地朝後退,卻已經太遲了。
屠夫一拳擊碎了窗玻璃,修長的手臂伸進屋內,他捏着淩惜的脖子,把她從窗戶裏薅了出來。
為什麽會這樣?
如果屠夫能破開窗子,那他剛才為什麽不直接對她動手,而是在窗外觀察她?
恐懼和疑問占據了淩惜的腦袋,然而她根本沒有任何精力去思考去梳理。
眼看着屠夫要将她拽出窗口,淩惜張開雙臂撐着窗框,竭盡全力對抗屠夫的力量。
淩惜的兩只手先是扒着屋內牆壁挨着窗戶的邊緣線,但随着她被屠夫拽得越來越往外,她扒不住牆邊了,不得已将雙手放在了窗框上。
窗玻璃被砸得粉碎,窗框的邊緣殘留着一圈碎玻璃渣。
尖銳的玻璃渣子刺進了淩惜的手掌和手指裏,紮進了她血肉模糊的傷口中,淩惜的身體痛得抽搐了兩下,一聲凄慘的哽咽從她的喉嚨中流瀉而出。
“嗚……”
怎麽又哭了?
屠夫皺起了眉,他看着被自己捏在掌中發着抖的少女,啧了一聲,又将手往屋裏伸了伸,讓她的雙腳重新落回到了地面上。
屠夫的手掌很大,淩惜的脖頸被他握在手裏,就仿佛被幾條熾熱幹燥的蛇緊緊纏住了,呼吸變得異常困難。
她脖頸的長度勉強才能容納得下屠夫的幾根手指,她不得不往後仰着頭,生怕自己的脖子在被捏斷前就先被撐斷了。
屠夫雖然将淩惜放回到了地上,手臂卻仍然保持着一定高度,為了不令自己因為身體懸空而窒息,淩惜不得不踮起了腳。
淩惜擡眸,望向屠夫的眼睛。
動物狼的眼睛是金色為底、中間漆黑,這雙眼睛卻符合人類眼睛的構造,有很幹淨的眼白、漆黑的瞳仁和淡金色的虹膜。
虹膜中自帶微小且奇異的溝壑,淩惜望着那片淡金色,忽然就覺得那仿佛是一片寸草不生的金色沙漠,讓她感到美麗,神秘,和毫無生命感的冰冷荒涼。
這可是非人類的Boss啊。
他會對她做什麽?
當淩惜凝視屠夫的時候,屠夫也在凝視着她。
屠夫依然殺不了淩惜,窗戶不可破壞是地獄的規則,哪怕他任性地無視了這條規則,也不能對淩惜下死手,否則就是在違背地獄游戲的公正。
屠夫抓住淩惜,只是不想看她如此得意嚣張,畢竟只要不把她弄死,他現在依然可以對她做任何事。
他可以在她身上捅好幾刀,可以把她的四肢斬下來,可以打碎她全身的骨頭讓她痛不欲生……
他有一百種方法能讓她後悔。
屠夫的目光落進淩惜那雙淚水充盈的棕色眼睛裏,棕色是土地的顏色,自帶柔軟溫暖的感覺。
因為淩惜是仰着頭的,燈光落進她的眼睛裏,給那片沉靜柔和的棕添了幾分亮色,讓她的雙眸仿佛是浸在水裏的兩小團琥珀。
屠夫抿抿唇。
算了,就這樣吧。
讓她的雙手受t傷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