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改造
改造
時間倒退回三天前。
玩家空間的初始狀态是一望無際的純白, 玩家通過第一個副本、進入空間後,通常會将其改造成自己喜歡的環境。
但也有極少數玩家會保留空間原本的模樣,程浮就是這極少數之一。
在他當Boss的時候,空間裏就“家徒四壁”, 如今他的身份變成了玩家, 他也沒有生出一些浪漫的細胞去改造空間。
偌大的純白空間裏, 只有程浮本人和被他坐在身下的真皮沙發, 是這片雪白畫布上唯二的點綴。
此刻, 程浮正翹着腿倚靠在沙發上,微微仰頭凝視着半空中的信息欄。
這是他發給淩惜的組隊邀請,他刻意讓系統将其具象化,一旦邀請被回應,他不需要提醒也能第一時間注意到。
幾個小時過去了。
信息欄依舊靜悄悄地懸浮在半空中,仿佛單純是個挂件。
“被婉拒了。”
半晌, 程浮垂下眼睫道,淡金色的眼眸中似有一絲失落劃過,又似乎并未産生過任何情緒波動。
他輕聲說着, 半合起眼倚靠進沙發中,打算靜坐一會兒。
然而某個高等存在不會錯過這精彩的一幕,一道戲谑的聲音從高空中飄落下來。
【嘬嘬嘬,人家不願意和你做隊友呢, 你被拒絕了, 好沒面子的呀。】
這聲線是和系統一樣的合成音,但那賤兮兮的取笑語氣卻不可能是系統發出的。
程浮擡眸,望向半空中那顆流轉着金色光點的大白球, 挑起了眉毛,“你不是說, 你以後不會再出現了?”
【理論上如此,但我這次降臨是為了收回你的技能。】
說到正事,地獄立刻恢複了正常,平靜的、帶着淡淡威壓的合成音從大白球中傳來。
【我想了想,你的被動技能“惡意感知”強度有些超标,在PVP模式中,它的存在對其他玩家就是降維打擊。】
地獄的考慮不無道理。
“惡意感知”這個技能,可以幫助程浮感應其他玩家對他的态度,在PVE副本中,它起不到什麽作用,顯得很雞肋。
可一旦游戲模式涉及到了玩家間的勾心鬥角,比如狼人殺副本、大逃殺副本,它就相當于一個巨大的作弊器。
程浮聽明白了地獄的意思,不假思索地道:“随你,我不介意。”
面對青年爽快利落的态度,地獄沒有立即接話,它沉默了片刻,做了個決定。
【作為收回“惡意感知”的補償,我将解除對你智力的壓制,以後你不再受到阻礙,能像其他玩家一樣思考了。】
程浮聞言歪歪頭,正要說什麽,突然他面色一變,感覺到大腦內部傳來了一陣尖銳無比的痛感。
他的忍痛能力一向很強,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斷臂、自刎,卻在這股劇痛之下扭曲了表情。
他撐着沙發想要起身,剛往前走了一步就捂着頭栽倒在地,白皙的額頭瞬間冒出了一層汗。
“嗚……”
程浮閉目死死咬着牙,兩只手覆在頭骨上,手背青筋暴起,力道大得似乎要将自己的頭顱擠碎。
他感覺他的頭骨被一把生鏽的鈍鋸子緩慢地割開了,與之一并碎裂的是他的靈魂。
接着,無數根尖細的長錐子沿着他頭頂的裂痕伸入,伸進頭骨做成的碗裏,瘋狂攪弄着他的大腦。
解除智力壓制的過程殘忍又漫長。
那些“錐子”攪啊攪,攪啊攪,直到将他完整的腦子碎成了漿糊,才慢條斯理地收了回去。
【你的智力壓制已經解除了。】
地獄俯視着下方的青年道。
只見程浮側躺在純白的地面上,周圍遍布淩亂的刀痕與血跡。
沙發已經被撕成了碎片,皮革與木料的殘屑四處散落,是他不久前暴走過的證明。
如今程浮正處于力竭後的虛脫狀态,他全身早已被汗水浸透了,整個人像一條離了岸的雄性人魚。
稍長的黑發散開,似被卷上岸的水草,與黑衣一并濕漉漉地貼在他的臉上、身上,将他蒼白的皮膚映襯得更加沒有血色。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只一雙眼睛微微睜大,金色的眸子失了焦距,含了些許生理性的淚,波光粼粼的。
有一種被淩虐過的、虛弱的、變态的美感。
【我很期待你今後的表現。】
地獄平靜的合成音在無垠的空間中擴散開來,許久沒有回聲,也沒有回應。
無論是兩顆白球還是地上的青年都一動不動,空間裏寂靜得針落可聞,像是沒有活物存在。
【地獄意志已經離開了。】
良久,系統才放低音量說道。
程浮靜靜躺在地上,像是一具屍體,聞言,他的睫毛總算小幅度地顫抖了下,表示他還活着。
又過了許久,他的眼眸才終于緩慢地轉動起來,有了些生命的光亮。
“我知道了。”
低沉嘶啞的嗓音從喉間溢出,程浮以手撐地,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走到了大白光球的正下方。
他的神情早已恢複了平靜,只是面色依舊慘白如紙,整個人虛弱至極,仿佛下一秒就會突然昏厥過去。
饒是如此,他的背仍然挺得十分筆直。
“治療。”
随着青年開口,無數光點紛紛立刻朝他湧來,如微型的淡金色銀河将他纏繞其間,光芒流轉,璀璨非常。
不過瞬息,程浮的發絲與衣服就都恢複了幹燥。
空間裏那些淩亂的痕跡被悉數抹去,一張全新的沙發被擺在先前的位置,仿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治愈結束,程浮來到沙發前,再次陷進這柔軟的包裹中,目光落向高處的大光球,薄唇輕抿。
地獄是偏愛他的。
所以它為他打破了長久以來堅持的原則,在解除他的智力壓制時,沒有将他的兩個技能全都回收,故意留了殺豬刀給他。
換作以前,他定會傻乎乎地追問地獄,為什麽不把他的刀也收回去。
但他現在不會了。
【等下我們還是像之前一樣,學習現實世界的相關知識嗎?】
系統晃動着小小的圓球身子,飄飄悠悠地懸停在了程浮身側,毫無感情地征詢着他的意見。
“對,不過之前那種講授的方式效率太低了,我們換個新的方式。”
程浮本是側身托腮的姿勢,他說着轉動手腕,修長的手指點上自己的太陽穴,對系統示意。
“直接将那些知識傳進來吧,我自己會看。”
接下來的三天休息時間,程浮就是在閉目端坐中度過的,直到接到新游戲的提示,他才再次睜開了眼睛。
他只問了一個問題。
“系統,如果上一場游戲中兩個玩家沒有組隊,下一場游戲他們再次匹配到的幾率是不是就很低了?”
【如果兩人只是熟人關系,以後也許還會再見。】
【但上一場游戲兩人剛相遇,下一場游戲就想立即匹配到對方,希望渺茫。】
系統公事公辦地回答。
“這樣啊。”程浮的聲音輕得仿佛呢喃,“看來下局游戲我得自己過了。”
淩惜是他在地t獄中唯一認可的同類,他既已認定了她,就不會再多看一眼旁人。
狼與狽,同屬于狼族,俱是強大、隐忍、兇殘、瘋狂、偏執,一個強悍兇猛,一個聰慧狡黠,相似且互補。
他們就該是同一隊。
程浮閉上眼,繼續吸收着腦海中的信息,對系統吩咐道:“不需要再提醒我了,時間到了直接将我傳送進游戲。”
一個小時後,程浮來到了新的游戲場景中。
他意識裏的資料被暫時封印,只有當他重回玩家空間時才會再次開放。
程浮緩緩睜開眼睛,視野中是被翠綠枝葉遮擋的湛藍天空。
他正仰躺在柔軟的草地上,臉頰和手臂被草尖刮蹭得直癢癢。
游戲規則暫未公布,他起身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環顧四周。
他将其他玩家都掃視了個遍,也沒有發現淩惜的身影。
“我還以為我們會很有緣呢。”
被系統打過預防針,程浮不是特別失望,他只低嘆了一句,就起身來到鳥居下,打算靜觀其變。
事實證明,他們就是很有緣。
幾個小時後,程浮走在玩家隊伍中,偏頭看向身側的少女,昳麗的金色眼眸裏帶着淺淡的笑意。
玩家在樹海中穿行時不能東張西望,這是藍衣女人作為引路NPC對玩家的警告。
程浮走了這麽久,一直遵循着規則,也确實無事發生。
但他實在太過無聊,便琢磨起這些規則來解悶,發現他其實沒必要這麽聽話。
樹海中肯定有不知名的怪物存在,這些怪物攻擊玩家是有條件的,可以通過藍衣女人的話進行反推。
藍衣女人說,玩家必須沿着小路走、不能踩草地,說明怪物可能比較看重這些野草,破壞草地會激怒它們。
藍衣女人說,玩家不能發出聲音,說明怪物可能喜歡清靜,聲音會吵到它們,引起它們的攻擊欲望。
但玩家不能四處張望又怎麽解釋,難道怪物不樂意被人看?
程浮思考了片刻,心中有了答案。
怪物并不知道玩家的存在,那杯血酒的作用就是隐藏玩家的身形和氣息。
而玩家踩到草地顯出腳印、發出聲音都會暴露自己的行蹤。
藍衣女人不允許玩家四處張望,是避免他們看到怪物。
“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着你”,當玩家看見怪物的時候,怪物的視野中也就出現了玩家。
所以玩家并不是只能低着頭,也可以朝周圍看。
但玩家必須保證自己的目光有安全的落點,一旦視線對焦上了怪物,他們就會沒命。
淩惜如此聰明,應該比他更早想清楚了這些,只是她謹慎又惜命,不會因為無聊去冒這個險。
他不一樣。
這麽想着,程浮朝身側的淩惜看去,恰巧瞧見她在擦汗。
只見少女緊皺着眉,一會兒把長發撥到左邊,一會兒把長發撥到右邊,變着法地讓後頸露出來。
她以手作扇給自己扇着風,顯然遭不住這酷暑。
程浮見狀挑了挑眉,解下了自己的頭繩。
他正要悄悄将東西遞給淩惜,忽然想到這個行為會被隊尾的玩家看到,下意識地朝對方瞥了一眼。
看到男人的眼神,他眉頭一擰,眸中暴戾橫生,殺心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