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調查

第3章 調查

賀瑱立馬反應了過來,安撫着老太太的情緒,又随口胡謅道:“奶奶您別怕,我是王寧的朋友,我也聽說了他的事情,就是過來幫他的。但是有些事情他也不好意思全跟我說了,所以我也是一知半解的,還得麻煩您給我細說說。”

老太太立馬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沖着賀瑱重重地點了幾下頭。可奈何她的的确确是老年癡呆嚴重,說話颠三倒四的讓人抓不住重點:“小寧他可憐啊……他那天說同學、是同學吧,欺負他,怎麽欺負的來着……還有他爸,他爸也不管他!唉、唉……”

賀瑱敏銳地察覺到了同學欺負這件事——

之前張棠棠給他驗屍的時候,也曾在報告中提過王寧身上有些陳舊傷,像是被人虐待及反複自殘所致。

這完全符合校園暴力事件的結果,很多遭受校園暴力的學生,會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從而在原有的傷口上反複自殘,妄圖掩蓋自己遭受不公待遇的痕跡。

更何況,王寧學習優異,性格內向,平日裏幾乎沒什麽朋友。他的身高不高,身形瘦弱,與各類校園暴力案件中的受害者畫像,更是完美契合。

賀瑱砸了咂嘴,斷然覺得這件事和校園暴力指定有點什麽關系。

恰好此時陸何把車挪旁邊停好了,開開心心、蹦蹦跳跳就朝着他老大而來,結果沒成想剛到跟前,就挨了他老大狠狠的一腳。

還沒等他委屈巴巴地開口問,便聽見賀瑱啧聲中帶着點怒意:“我休了個假,你們他媽的就是這麽做的社會關系調查的?去學校看了半天,愣是半點端倪沒發現?好嘛,全世界一片和平,王寧受了多大的校園暴力愣是一點沒發現啊!”

陸何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立馬四指并在耳畔,發誓道:“老大,這可真不關我事啊,之前是B組那倆傻……那倆大聰明去做的調查。你說說,要是我去,肯定早就打聽的一清二楚了。”

“算了,這回又派人去了,等等這次結果吧。不對——”賀瑱忽而眉頭一緊,“這次我讓去的是不是還是B組那倆傻……傻蛋?”

陸何不經思索,點了點頭,随即便又挨了賀瑱一下。

賀瑱嘆了口氣,無奈道:“讓那倆傻蛋回去整理資料吧,我一會兒親自去問問情況。不過現在,還是得先把老太太先安全送回家去,她這樣一個人可不行。”

末了,他還是沒忍住又補了一句:“下次你還是多給我跑跑現場調查,真的,就那群傻蛋,還不如你呢。”

陸何在一邊撓了撓頭,好像一時間并不太明白自家老大到底是在誇自己,還是趁機把自己也嫌棄了個遍。

賀瑱罵完人,便低頭看了一眼一直在重複着跟自己說剛才那幾句話的老太太,心裏頓時湧起一股子無奈與悲哀。她恐怕再也不知道自己孫子回不來了,就算求了那麽多人幫忙,也無濟于事。

他把王寧奶奶從地上攙了起來,扶着老太太顫顫巍巍地在路上走着。

愈發沉的天色,終被一道霞光劃破。紅黃相接地照在她的臉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與賀瑱的交織在了一起。

她絮絮叨叨的話終是有了截止,她緊緊地握住了賀瑱的手,渾濁的目光仿若在那一瞬間有了一絲清明。她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又說:“小寧啊,你別怪你媽,別恨她,她也是個可憐人……如果千錯萬錯,都是奶奶的錯,要怪就都怪奶奶。但是、但是……你別離開奶奶,好嗎?”

她見賀瑱不回應她,便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問着:“好嗎?”

賀瑱抿了抿唇,微微偏過了頭,又深吸一口氣,帶着王寧再也說不出口的承諾:“好,奶奶。”

老太太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像個小孩一樣開心得不能自已,轉眼不過是又開始重複着自己剛才說過的那些話。

賀瑱聽着那些話,即便是耳朵已經長了繭,依舊耐心地句句有回響。

好像每次老太太又多能想起一點什麽似的,說起王寧母親的時候,又多了幾句不一樣的話:“你媽的命也苦啊……都苦啊!你說說,就那麽一次,怎麽就那麽一次正巧被你看見了啊……”

看見什麽?

賀瑱微微皺了下眉頭,直覺告訴他這并不是什麽可以被忽視的細節。

他連忙和一直在後面聽着的陸何交換了個目光,甫要準備開口的時候,就感覺一股子力量把他推了開來。

他下意識地要去制服來人,結果就聽見一聲尖銳地呵斥:“你們是什麽人?離我媽遠點!媽,我就去買個菜,回頭你怎麽就不見了?你不知道自己不能瞎跑啊!”

來人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穿着灰色的家居服,手裏還提着一袋白菜。

她的面色十分憔悴,眼下烏青遍布。似乎本該精心打理的大波浪卷發,如今也是打着绺被随意攏在腦後。她身上隐約有股煙味,但卻被做菜的油煙味道掩蓋。

賀瑱看着那張和王寧三五分像的臉,就算出門太匆忙,忘了記清王寧母親的臉,頓時也明白了這就是王寧的媽媽黃明珠。

他給陸何使了個眼色,陸何當即從懷裏拿出警官證:“警察,來走訪一下,請您配合。”

黃明珠霎時間變了臉色,橫眉冷對道:“你們警察不好好查小寧的案子,天天來騷擾我們這些死者家屬幹什麽?都是一群吃幹飯的廢物,滾滾滾,快離我們遠點,晦氣!”

陸何到底年輕,火氣還盛一些。剛要開口解釋,賀瑱就給他按了回去。

賀瑱對着黃明珠賠着笑臉,說:“抱歉,打擾了,我們警方也會盡快給您一個答複。王寧是個好孩子,他不能枉死。”

他這樣溫和的話語,卻如同一根細針般,将黃明珠強撐起的暴躁僞裝紮了個破。瞬間洩氣的她偃旗息鼓,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從賀瑱手中接過老太太,兩人互相攙扶着回家。

只是家中冷冷清清,再沒有王寧的聲音了。

賀瑱沒再跟上去,有些垂頭喪氣地坐在路邊馬路牙子上,使勁兒地搓了搓自己的頭發。

“你說為什麽啊?”他狠狠地捶了一下地,就連石子将自己的手劃破都沒有留意,“校園暴力……怎麽又是校園暴力!”

陸何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他知道自己老大上初中時候最好的朋友,也是因為忍受不了校園暴力而跳樓。沒有死,可卻落下了終身殘疾,一輩子只能靠輪椅過活。

賀瑱的頭埋在自己的雙膝之中,聲音悶悶地問:“有煙嗎?”

“沒……”陸何小聲地說着,“老大你知道,我也不抽的,而且你不是戒了嗎?”

“對,我戒了啊。”賀瑱深吸了口氣,擡起頭從口袋裏拿出一顆糖,剝開塞進嘴裏,“行,走了陸何。”

草莓味漫延在他的唇齒之間,沖淡了剛才郁結于心底的暴躁情緒。

他站起身來,撣了撣屁股上沾的灰。見陸何仍然呆愣在原地,又上去給了他一下,彈在他腦門上,說:“快點,不然一會兒他們高中都得放學了。”

陸何這才如夢初醒般地跟了上去,準備去開車:“老大別着急,一中那邊晚自習得上到九點多呢,跑不了!”

賀瑱啧聲之後,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覺得那些個搞校園暴力的小畜生,能安安穩穩地待到晚自習結束?注意細節,知道了嗎?”

陸何應得飛快,車開得也不慢。

只是正好趕上晚高峰,就連導航上都堵得紫紅。

陸何探頭看了一眼應急車道,問:“老大,要不要把警燈挂出來?”

賀瑱擡眼瞄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了什麽一般,搖了搖頭說:“算了,下個出口出環路吧,先回支隊看看宋知意的二次屍檢做的怎麽樣。”

車子拐了幾個路口就回了支隊大門。

夕陽被月色替代,朦胧的路燈給灰撲撲的小樓添了一抹亮色。

支隊裏的人稀稀拉拉走得不剩多少,解剖室的燈卻是一直安靜地亮着。

張棠棠站在門口,手中拿着新消毒的工具,似乎有些猶豫自己要不要直接推門進去。

陸何咋咋呼呼地上前去,拍了一下張棠棠的肩膀,頓時吓得她一撒手,工具哐當幾聲撒了一地。

張棠棠驚呼了一聲,繼而又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小聲地從指縫間透出一句:“小點聲!”

陸何立馬連呼吸都變得輕了很多,一邊幫着張棠棠收拾地上的工具,一邊回頭疑惑地看了一眼賀瑱。

賀瑱揚了揚下巴,不卑不亢、不緩不慢地問道:“怎麽了?”

張棠棠朝門裏努努嘴,有些委屈地說:“人家怕我礙手礙腳,不讓我進去呗。我想着工具得做無菌處理換一套,都不知道該不該去送。老大,你說呢?”

賀瑱沒言語,只是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着隐約印在無菌隔離簾上的身影。修長挺拔,過肩的長發被一絲不茍地裝進了手術帽中,白手套和口罩竟是被他帶出了一股子禁欲的味道來。

他不由得啧了一聲,随即推開了外面的房門,開口說:“宋法醫不是說今天之前給我個二次屍檢的結果嗎?可是看起來,你是給不了我結果了。”

“出去。”冷冷的話語劃過他的耳畔,激得他沒由得打了個哆嗦。

“什麽?”賀瑱一怔,眉頭緊緊鎖成了個川字。

宋知意這話是對他說的?

這是該對他、能對他說的話嗎?!他好歹也是沣潭市刑偵支隊的隊長,就算是宋知意這個法醫科主任的身份和他同級,可到底他還是這整個支隊名義上的頭。

他的臉色瞬間垮了下去,只是他還未曾發怒開口,就看見宋知意轉過了身來,撂下了手中沾滿血污的手術刀,掩藏在金絲框眼鏡下的眼神冷漠如一把利刃。

宋知意就這般持續地盯了他三秒,繼而又一字一頓地說:“我說,現在,請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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