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發飙
第7章 發飙
灰西裝男當場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容色也舒展了許多。他朝着賀瑱伸出手去,并不似衆人所想的那般嚴詞厲色:“賀隊長你好,敝姓林,是林淮的父親。”
他從背後随手扯出個人來,正是在一中見到的粉毛。粉毛被他拽得一個踉跄,臉上雖有不服,可見到賀瑱的時候立馬惶恐地低下了頭。
林局長又笑意盈盈地說:“我家這個孩子的确是個不讓人省心的,我也是工作太忙,不知道他竟然變成了這幅德行。這回是特地帶他來給您道歉的,望您原諒他在學校的不恭敬。還有就是得麻煩您,幫忙把這孩子的嫌疑洗清了。他就是混了點、淘了點,心眼不壞的。我也一定會去對他多加管教,讓他未來成為一個正直善良的人。”
賀瑱只當聽了天大的笑話,冷哼一聲說:“混了點、淘了點?”
“唉,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這小子!是該好好收拾收拾他了,您放心,以後這些個混賬事他再也不會做了。如果他再幹這些事,我一定第一個不饒了他!”林局長說得信誓旦旦,又是橫了粉毛一眼。
粉毛立馬垂着頭,甕聲甕氣地說:“是,我爸說得對!”
賀瑱朝着沒人的地方翻了個白眼,哦了一聲,也沒想再多搭理這父子倆。
只是陸何在一旁瞠目結舌,他還以為這林局長是上門找他們不愉快的,結果就這麽簡單了事,還連帶着道歉加上以後一定認真管教粉毛的起誓?
宋知意倒是在一旁沉下了目光,但卻絲毫沒有退後一步,一直堅持地站定在賀瑱前面。
賀瑱聽他父子倆長篇大論了一道又一道,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立馬叫停:“行了,也沒事了。既然你說粉毛……林淮以後再不幹這種事,我就勉強信了。多謝林局長上着班親自跑這一遭,您還是先請回吧,省得耽誤了工作。”
他這重點咬得好,林局長面色一赧,眼底也有些猙獰,可面上還是打着哈哈說:“沒關系的,我請了假。對了……您父親他老人家最近身體還康健嗎?等他有空了,我去看看他。”
賀瑱撇撇嘴,嗯嗯兩句就打發了過去。
林局長終于絮絮叨叨地拉完了這些家常,要帶着粉毛走。
賀瑱卻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一般,拉過宋知意在他旁邊耳語:“是不是王寧身上還有煙頭燙傷的?但我記得粉毛那群身上,是沒有煙味兒的。”
宋知意感受到突然湊過來的溫熱氣息,腦子有一瞬間短了路。但他很快便恢複了過來,微微點頭:“嗯。”
賀瑱立馬又晃悠了出去,叫了一聲:“小粉毛。”
粉毛當即又打了個哆嗦,不敢回頭。
賀瑱哪管他,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抽煙?”
粉毛手擺得飛快,在他爸一片漆黑的臉色下襯得愈發得可憐起來:“沒有沒有沒有,我哪敢抽煙!警察叔叔,你真的冤枉我了!”
賀瑱哦了一聲,沒多想,又問:“那你那群狐朋狗友,有抽煙的?”
“也沒有。”粉毛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又看他爸臉色黑得像個鍋底,“真不敢抽煙,真的……”
賀瑱又問:“那王寧自己抽煙嗎?”
“咋可能?他那麽個好好學生,要真抽煙我還不欺負他了呢,算他牛逼。”粉毛這話剛說完,就挨了他爸一個嘴巴子,立馬改了詞,“……算他厲害。”
賀瑱心下約莫有了個猜測,擺擺手也算是放過了他,就見粉毛拖着瘸了一半的腿,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他一轉頭就對上了陸何探究的目光:“老大,有秘密哦。”
“是啊。”賀瑱也沒藏着掖着,“誰沒秘密啊,但你也不用什麽都弄清楚。行了,該幹嘛幹嘛去,趕緊把那個監控調查清楚,別再跟我眼前晃悠了。”
他轉了個頭,又跟宋知意說:“剛才維護我,謝了。”
宋知意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不客氣,應該的。”
賀瑱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又扯回了王寧的案子上:“他身上那個煙頭燙傷痕跡,我猜測應該是他媽弄的,他媽抽煙,我上次聞到味兒了。”
接着許是想到了粉毛那一嘴一句的髒話,他又覺得補充了一句:“我沒罵人,我說的是王寧他媽。”
“我知道。”宋知意說了一聲,轉頭就準備回自己的解剖室去。
可賀瑱卻叫住了他:“等下午點,我們要再去趟王寧家,你……一起?”
其實宋知意人也不賴,之前的确是自己以貌取人了。
宋知意看了下自己的工作安排,點點頭:“好,我也準備一下,到時候比對一下王寧母親的香煙痕跡。但是先提前說一聲,比對結果并不能代表什麽,也有可能根本沒有結果。”
“知道。”賀瑱也不多言。
他轉身回了辦公室,拿着教導主任給的陳老師的電話就撥了過去:“陳老師您好,我是刑偵支隊的賀瑱。知道您這兩天生病不在學校,但也得叨擾下,是想了解王寧的一些情況……”
直到撂下電話,他都沒從震驚中緩和過來。他仔細回想着剛才陳老師說過的話,又看着自己方才記錄下的筆記,狠狠地嘆了一口氣。
王寧啊……命運為什麽要對他這麽的刻薄。
他收起了筆記本,将其揣進了包裏。他實在沒辦法再坐下去了,他現在必須馬上去找王寧母親黃明珠問個清楚。
他甚至都沒等陸何,更不曾想起宋知意了。
他趁着午後這會路上沒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超速,一腳油門踩到了王寧家。他記得資料上寫的王寧是住五單元六樓,便是喘也沒喘地一口氣爬上了樓。
還未等他敲響房門,就聽見裏面男人瘋狂的咒罵、女人的尖叫,混合着東西砸碎在一地的響動。
隔着一道門,賀瑱有些聽不清楚,可也約莫明白事情的急迫性。他不知道那裏面吵架的男人究竟是不是王寧的父親,可女人應該就是黃明珠。
聽着黃明珠尖銳的聲音愈發減弱,他心中急迫,忙不疊地用力拍響了王寧家的大門:“警察,開門!”
可是未曾有人應門。
他當即附耳在門上,又似乎聽見了有什麽重物落地的聲響,繼而是拖行的動靜。
他不能再等了!
賀瑱抿了抿唇,稍稍退後了幾步,并不知道自己這一腳下去能不能踹開這厚重的防盜門,可他還是得試一試。
黃明珠就算做了太多的錯事,她也罪不至死。
賀瑱跳了幾下,以做預備。甫要上前,就聽見門鎖被撥開的聲音。向外開的防盜門被擠出了一條縫來,但是并沒人出現。
可是他沒有猶豫的時間,當即便以最快的速度拉開了門,低頭就見道坐在門口瑟瑟發抖的是王寧奶奶。
老太太渾濁的眼睛溢滿了驚慌失措,她似乎想逃離,可卻踉跄地跌在了門口。她并不記得賀瑱這個一面之緣的陌生人了,只是喃喃着:“別打了、別打了……”
屋內的響動已經近乎于停止了,他根本來不及妥善安置癱坐在地、雙手沾血的老太太,只能安撫性地對她說了一聲“您別怕”,而後便向急匆匆地向屋內而去。
越是靠近卧室,血腥味道便愈發得濃烈地竄入了鼻腔。
賀瑱擰着眉頭,下意識地摸了腰間的配槍舉在手上。他小心翼翼地将卧室門打開,入目的便是一個倒在血泊之中,身上不着半縷的男人,正生死不明。
而黃明珠并不在這裏。
他正妄圖退後尋找黃明珠,并向隊裏尋求支援,迎面就撞上了另一個渾身血腥的男人,手中還拿着一把開了刃的水果刀,刀刃上不住地往下滴着血。
男人長得幾分像王寧,并不高大,可浴血的他雙眼通紅,拎着的刀尖上還往下滴滴答答地流着鮮紅的血,像極了一個從地獄中走出來的惡鬼。
他的胸膛上下劇烈地起伏着,吊着眼睛瞪着賀瑱:“你是誰?你也是她找來的男人,是嗎?”
“警察。”賀瑱擡起槍,拉下了保險栓,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開槍,“卸下武器,把手背後,趴在地上。”
他心中沒底,并不知道王寧父親會不會配合自己。但他真的不想擊斃這個可憐的男人……
只是他未曾想,王寧父親竟然像是丢了魂魄一般,扔下了手中的刀子,咚得跪在了地上。
他抱着頭,痛苦而又瘋狂撕扯着自己:“為什麽……為什麽一切會變成這樣!我只是希望我的家庭變得好一些,再好一些,可是……為什麽啊!老天爺!”
賀瑱來不及過多思考,趁着他崩潰的時候,迅速用膝蓋将他壓在地上,雙手用手铐反铐在背後。
做完這一切,他才長松了一口氣,趕忙聯系了隊裏和救護車。
宋知意趕來的時候,120已經拉走了黃明珠和卧室裏的全/裸男人,賀瑱正蹲在地上對着大片血跡發着呆。
看見宋知意,他就默默地往旁邊讓了讓,聲音嘶啞而又疲累:“你來了?和痕檢那邊一起取個證吧,我還得去跟陸何審王寧他爸呢。”
他站起身,可不知道是因為蹲久了腳麻,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他晃悠了兩下,險些栽在血污之中。
是宋知意一把攬住了他的腰,他近乎于整個人貼在宋知意的懷中,這才穩住了身形。
“別逞強。”宋知意皺着眉頭,可眼底盡是擔憂,“你的共情能力太強了,其實并不适合做警察。”
賀瑱就似是沒聽見這句平日裏他定會覺得像嘲諷的話,不過推開宋知意的懷抱:“哦,知道了。”
他想走,可宋知意卻拉住了他:“你生氣了?”
賀瑱仿若終于找到了一個情緒的宣洩點,回頭便朝着宋知意吼道:“沒有!宋大法醫清高,技術高超,适合極了做法醫,那你就做啊!調到總局裏做啊,跟我們這有什麽出息啊?你一來,誰都得捧着你,可也沒見你給哪個真的好臉色瞧了。棠棠因為你,轉正不知道還要等多久,你上來就連解剖室都不讓她進了,她只是個二十二歲剛畢業的小姑娘!”
從來沒有人說過他不适合做警察,宋知意知道個屁!他爸想要改他高考志願的時候,妄圖迫使他從警校退學的時候,所有人都說的都是他一定會是個好的警察苗子。
他宋知意算什麽?一個臉長得好看的空降兵罷了,憑什麽這麽說他!
他情緒波動起伏大,也不是因為他共情,而是他從校園暴力開始就太恨了。恨這命運為什麽這麽不公,這麽對王寧……
宋知意努力想要穩住他的戾氣,可出口的話卻成了:“我解釋了。”
“解釋?解釋!”賀瑱就像是被戳到了什麽痛點一般,應激反應頓時上來,他頓時冷哼了一聲,“理由可太好編了,可事實是——”
“你,宋知意,宋大法醫,就不應該出現在我們支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