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師
第20章 老師
“是什麽?!”賀瑱看着陸何的臉色,頓覺不妙,心中莫名咯噔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坐在他對面的羅超,只覺得心驚膽戰。
陸何有些躊躇,似乎在斟酌如何将事實真相告訴賀瑱:“老大,就是……”
“是同樣的割喉放血而亡?還是同樣的抛屍在海邊礁石之上?”賀瑱不曾聽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
陸何點點頭,又搖搖頭。他的臉色并不好看,甚至眼圈有些紅,似是含着淚的。
他使勁兒地咬了咬嘴唇,終是說出了賀瑱最不願意又從來沒想過會聽到的話:“是文老師……文老師被人割喉,被人抛屍了……”
“你說什麽?!”賀瑱只覺得眼前一黑,頓時如五雷轟頂,扶着桌子都險些沒有撐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他分明前幾天才和宋知意講述了他和文老師的故事,說等事情結束,就要帶着花去看看那個改變他命運的老師。
可是、可是……
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老大……”陸何趕忙上前攙扶住了賀瑱,讓他在一旁坐下。
賀瑱只覺得腦中嗡鳴,眼前一片漆黑,他似乎什麽都聽不到、看見了。
不知緩和了多久,他才隐隐從戰栗中找回了自我。他的手指麻木,整個人在這酷熱難耐的夏日裏,卻如同被人自冰水中撈出,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你确定……陸何你确定是他嗎?是文老師?不……不會是他的!怎麽可能會是文老師呢?”他緊緊地拽住陸何的手腕,指甲摳進了陸何的皮肉之中。
可是陸何沒有推開他,只是任由他宣洩着自己的情緒,即便自己的手背上已經出現了幾道血痕。
陸何何嘗不知道賀瑱和文老師的情誼,他也見過文老師,那是一個和藹的、将全部生命都投入到教育中的小老頭,曾經笑盈盈地和賀瑱說着你實現你的夢想了。
“老大,我知道你難過,我也是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文老師被害的。可是……”陸何堅定地說着,“可是老大,人死不能複生,我們只能盡快幫文老師找到害他的兇手,那樣他才能真的瞑目啊!”
賀瑱緊緊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道滲滿了他整個口腔都沒有松開。
陸何說得對,他現在如果一直陷入到悲傷痛苦的情緒中,他如何能抓到兇手?
不說文老師,這個兇手已經害了三個人了。也許在今天、明天……他還會去繼續殺人,那時候又會有多少人白白地丢掉性命?
他的雙眼赤紅,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将對面的羅超吓得一個機靈:“你說你殺死了程宏逸和錢英,那我老師呢?你又為什麽殺了他?”
羅超顫抖着雙唇,終是不由自主地開口:“不是我……我沒有殺任何人,我不知道的……我以為是玫玫做的,我、我不認識什麽文老師,我也沒殺過人,玫玫也沒有啊……”
賀瑱深吸了好幾口氣,他也看得出來羅超從不是兇手,只是一時控制不了情緒。
他奮力冷靜了下來,又對着陸何說:“再給他做個筆錄,把程宏逸和錢英死亡時間前後他的行動軌跡确認清楚。我……我去看看文老師,他在宋知意那裏,對嗎?”
陸何勉強地點了點頭,接過了賀瑱的工作。
賀瑱是一路扶着牆,才能慢慢走到解剖室的。他從不曾想過,這樣失去親人的感覺,他有生之年還會再體會一次。
他定定地在解剖室外的窗戶旁看了許久,直到宋知意擡眼瞧見了他。
宋知意連忙放下了手中的器械,摘掉手套、脫下白大褂,轉身出了無菌室。
“宋知意……”賀瑱不過輕輕地喚了一聲宋知意的名字,便被宋知意緊緊地抱在了懷中。
宋知意輕輕地拍着他的脊背,順着他的脖頸安撫着他的情緒:“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賀瑱沒有推開宋知意的懷抱,他只是有些顫抖着抓住了宋知意背後的衣衫,又揉皺。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着一個分明認識不久,又剛剛結束針鋒相對的人這麽安心。他只是覺得不需要多言,宋知意就會明白他的一般。
宋知意溫聲在他耳畔言說道:“我在等你,我沒有對他做任何的檢測,你……要不要再去看看他?”
賀瑱沉默許久,才不住地點了點頭。
他的眼前有些濕潤着模糊着,卻能看清那個總是朝他笑着的胖胖老頭,現在悄無聲息地躺在冰冷的解剖臺上。
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身體,再也不能開口對他說一句批評或是維護的話了。
“他去世的時間并不久,只是出現了一些屍斑,還不曾腐爛。”宋知意靜靜地陪着賀瑱看他最敬愛的老師的最後一面,“他身上沒有抵抗傷,應該是沒有懷疑過兇手,就被兇手自背後一刀割喉的。”
賀瑱抿着唇,臉色也不比文老師的好看:“他死前痛苦嗎?”
“不痛苦。”
那是宋知意第一次在自己專業範圍上撒了謊,只是為了賀瑱罷了。
怎麽會不痛苦呢?
生生被人隔開喉嚨,鮮血頓時溢滿了他破裂的氣管,讓他無法呼吸。他想要捂住自己噴湧出來的鮮血,可總是有很多很多自指縫間流出。
他逐漸因為缺氧窒息而感到暈眩無力,可是卻最終在痛苦窒息死去之前,就因為大量失血而亡了。
可是宋知意不希望眼前人再痛苦了,看見賀瑱難過,他心中宛如刀絞。
“那就好、那就好……”賀瑱勉強想要擠出個笑意來,殊不知他笑得比哭還難看,“你繼續吧,他沒有家人了,之後也不用通知了。”
文老師一生沒有結婚生子,只将滿腔熱血都撲在了教育之上。他從前和賀瑱說過,所有的學生都是他的孩子,看着學生們有成,他就安心了。
死了也安心了……
可是……“文老師,我還沒覺得我有什麽成就呢。我之前和你說過,我要偵破一千個、一萬個案例,我還沒有做到呢……你怎麽就舍得離開了呢?你跟我說過你要親眼看着的啊,你說話怎麽能不算數呢?!”
賀瑱背過身去,一直沒落下的眼淚終于滴答在了解剖室的地板之上。
宋知意自口袋中拿出一方手帕,默默地遞了上去,沒有說話。
賀瑱許久才再次平複了自己的心情,他沒法子再繼續看着宋知意解剖自己尊敬的老師,只得快步離開了解剖室。
只在最後,又深深地看了文老師一眼,将他在人間最後的模樣記清。
陸何已經做完了羅超的筆錄,賀瑱只是接過草草掃了一眼。沒什麽問題,他便擺擺手讓陸何先行放羅超離開了。
程宏逸死的時候,羅超正帶着羅玫在外地散心。而錢英死的時候,羅超也是正帶着女兒購物,有人可以證明。
陸何特意多問了文老師約莫死亡時間羅超在做什麽,也是有證明他去了宏逸科技小鬧了一場,譏諷了那些從前選擇追随程宏逸的人。
這些明晃晃的證據,都表明了殺害三人的兇手另有其人,可是他們甚至連一絲線索都沒有找到。
賀瑱眺望着遠方,似是做出了個決定般,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喂,朗星,你最近有空嗎?可以幫我們做個兇手側寫嗎?對……就是最近的割喉案。”
雖然不過兩天,但是因為海鮮市場人來人往,所以割喉案已經在沣潭市傳得沸沸揚揚、人心惶惶了。
所有人出門都恨不得在脖頸上纏上個圍巾,即便現在仍是炎炎夏日。
因着之前王寧落水案解決的好,沣潭市民也算對警方有些信心,但仍是有不良媒體想要借此誇大其詞,諷刺政府的無能。
賀瑱下令封鎖了所有現場,就連支隊附近都不允許有人接近。
季朗星來得時候,還費了半天口舌,是賀瑱親自出去接了他才能順利通行。
季朗星仍是那副溫和有禮的模樣:“學長,你們這倒是管得嚴。”
“沒辦法,這樁案子鬧得有些大,怕被人胡亂造謠。”賀瑱給他添了杯茶,又說,“但确實我們也有些無能為力了,所以還是得請你幫個忙。”
他将案件大部分細節都和季朗星說了,只是一些太過專業的信息沒有同步。
季朗星邊聽邊皺起了眉頭,寫寫畫畫的似乎在記錄着什麽。
逐漸的,在他心底已經有一個兇手的人物模型被構建了起來,随即他停下了筆,将本子放置到賀瑱面前。
沒有五官又潦草的人,身上穿着過時的衣服。淩亂的發型與粗糙的雙手,似乎更支持着賀瑱的猜測。
這樣的模型和那天賀瑱在海鮮市場上遇到的許多漁民、攤主類似,仿佛已經鮮活在賀瑱的眼前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拿着畫像就準備出去海鮮市場一一排查。
可季朗星卻叫住了他,又着重提了一點:“學長,你是不是跟我說過這個人的DNA并不在基因庫中?”
賀瑱點點頭,不明白為什麽季朗星要這麽問。
季朗星又說:“我還有一個猜測,就是這個人他或許非常的愚昧無知,他根本連生病了去醫院都不知道。”
賀瑱擰着眉頭,疑惑地看向他:“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