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029章

安靜到落針可聞的病房裏,阮泰毫無血色的臉朝着洛譯,精氣神不足但嘲諷依舊拉滿:“其實那份監控對我、對關志興來說,都沒那麽重要,沒有監控我拿不到錢罷了。洛警官沒有監控,就只能眼睜睜看着真相溜走咯。”

洛譯很不爽,剛剛在郝思聰那得不到信息,到這還要被怼。他從衣兜裏摸出一根煙,已經有幾天沒抽了,這會真是不暢快。

煙被點燃,煙霧飄散在他們眼前,悄悄地隔出一片朦胧。

尼古丁的味道能幫助洛譯冷靜下來,同時他也開始思考。監控是被掉包了,這是一定的——那是什麽時候掉包的?阮泰是洛譯親眼看着進化肥廠的,進去大概3分鐘左右。

化肥廠裏面空間不小,開車進去裏面的空地應該半分鐘就夠。一下車就交易的情況來看,也就只有驗貨的時候有機會被掉包。

驗完貨掉完包,關志興的車從後門走了,剩下盜版在原地,對方的人應該借口去拿錢的時機逃掉,卻沒想到洛譯已經跟着追進來,因此兩邊的人一網收下。

這麽說,原件在關志興手裏。

那應該會被立馬銷毀。

洛譯又瞥了一眼阮泰,對方言之鑿鑿說沒有備份,是真的嗎?仍有待商榷,阮泰這種老狐貍不可能不留備份,但現在要他吐出來,十分困難。洛譯得另找突破口,也只能暫時将這事放一放,先顧關雪人在哪裏。

因此,當他接到電話後,立馬出發去了崔小月附近的工具店。

店老板接待了他們,并很配合地調出3月10號事發當天下午的監控錄像,他粗糙的手指指到一個年輕男人,說:“就是嘞個來買電鋸。本來我家裏頭沒得賣嘞種電動的,只有手工鋸條,他說他要切好硬的石頭嘛,說要加錢買我嘞個,就賣咯嘛。”

店老板開的是一家五金店,但平時又是個木工愛好者,因此店裏有一個鋸木頭的電鋸。真是無巧不成書,不過當時就算找不到電鋸,他們未必就會放過崔小月的屍體。

等了一會,顧曉晨挂斷電話說:“老大,查到了。視頻裏這個年輕男人叫顧小強,五年前犯事蹲過。他的醫社保一直挂在建宸集團,應該是關志興的人。他還有個哥哥叫顧大強,也在建宸集團做事。”

顧小強買完電鋸,用黑色垃圾袋裝好,就匆匆回了崔小月住所。

在此之前,監控也拍到了顧小強進入小區,只是關雪進小區還要更早,也就是說關雪最開始是一個人來的。她要找崔小月做什麽?洛譯想到那個寫在筆記本上的地址,關雪又是從什麽地方拿到地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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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難辦的是,目前關雪和顧小強都消失了。

雖然已經可以發通緝協查,但江城市那麽大,無異于大海撈針。關雪可以确定沒有出江城市,那顧小強呢?洛譯推斷,實施分屍的很有可能是顧小強,一來關雪力氣不夠大,二來顧小強聽命于關雪,合情合理。

另外還有一點,就是電鋸這麽大塊頭的兇器,被顧小強帶走了。他們連案發現場都不想打理,居然還會帶走一把電鋸。

不得其解,洛譯回到市局。

崔小月房間裏有很多指紋殘留,其中大多數是崔小月和姜哲的,這個在發現兩人屍體後,已經做了比對。還有幾枚指紋都顯示來源于女生,當時洛譯認為是崔小月的朋友,就安排人去收集了一下,還沒等出結果,就發現了關雪這麽一號人。

眼下崔小月的案子要破已經很簡單了,困難的點都進入了下一階段,如何抓人。而由崔小月折回姜哲一案,關雪還是兇手嗎?

洛譯沒能拿到原版監控視頻,被關志興擺了一道,又被阮泰蹩住了腳,還被上頭無形的內鬼壓制,渾身都不暢快。煙是一根根抽,辦法是想一個廢一個。

不可能指望關志興留着視頻吧?

關志興當然不會蠢到真的用點火這種辦法,既然他把視頻拿到手了,就有的是辦法徹底銷毀硬盤——是那種無法恢複的徹底銷毀。

阮泰的備份又該如何讓他乖乖交出?總不能說暫時和阮泰結成聯盟,真是太傻了,阮泰不可能會把這種能證明他犯罪的證據拿出來的,肯定會咬死了自己沒有備份不松口。

正當他在想辦法的時候,李宣發現微博上那個新聞號又不安分,發了一篇博文,說警方疑似抓了姜哲經紀人阮泰,姜哲一案另有蹊跷?

李宣常年網上沖浪,知道網友們對姜哲有女朋友一事吃不下,但姜哲已死,經紀公司也不辟謠——随着之前那篇爆料崔小月的博文一發酵,大家都很關注這個案子,尤其是崔小月到底是不是姜哲的女朋友,這兩人為什麽前後腳一塊死了。

眼下這微博又發消息,和警方辦案進度居然巧妙的同步了,實在很難不令人懷疑,這皮背後是警局的內鬼,要不就是一直跟蹤警方辦案。

洛譯也很頭疼,上次他猜測陳聞是發新聞的人,可陳聞又跟他繞彎子說發新聞的也許是兇手……想到陳聞他就頭疼。陳聞亦正亦邪,總是超出他的控制,好不容易主動打一次電話,對方居然留下句很敷衍的會再相見就挂了電話……他不喜歡失控的感覺。

與此同時,一個女生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市局門口。

顧曉晨着急火燎地喊:“老大,蕭麗蘭來了!”

洛譯皺眉思索:“蕭麗蘭?”

他很快想起是姜哲的助理,曾經在星娛公司見過一面,當時覺得這小姑娘很軟弱,有很多事憋在心裏不敢往外說,或許是畏懼阮泰的強權。這種礙于權勢的閉口是很難開口的,攻破一個人的心房沒有那麽容易,因此洛譯也沒有将星娛公司那些人當做重點對象關照。

蕭麗蘭坐在接待室裏,顧曉晨給她倒了杯熱水。

她還是那樣普通,還是那樣弱小,低着頭好像不用呼吸那樣,随便別人做點什麽事情,就能把她遺忘在角落。

洛譯走進來,在她面前坐下。

蕭麗蘭才緩緩開口:“洛警官,我……我要說的事情,可能很難以置信,但是我請你相信我。”

洛譯微微皺眉,意識到了什麽。在顧曉晨就要做筆記的時候,洛譯壓住他的手,示意暫停,随後離開了接待室,去拿了一個相機回來。

顧曉晨和蕭麗蘭都很詫異。

洛譯解釋道:“這一般都是審訊室的待遇,但你別緊張,因為——”說着他走到牆角,拿了個椅子踩,“我要把監控關掉。”

監控是連着內網的,他可是怕了隔牆有耳。

蕭麗蘭淡淡地看向鏡頭,說:“3月12號晚上,演唱會結束之後,我們一行人去仙苑,其實不全是為了團建,還為了接待大老板。”

洛譯問:“什麽大老板?”

蕭麗蘭答:“阮哥的人脈很廣,經常會帶公司裏漂亮的女生去陪大老板喝酒談生意,這已經是默認的規矩了。”

洛譯一瞬間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阮泰是拉皮條的?”

話糙理不糙,簡潔明了,蕭麗蘭點了點頭。

她繼續說:“不僅是公司裏的女生,還有之前簽約的藝人,都是阮哥的商品,賣給那些大老板。也有不願意的,最後結果不是巨額解約金就是黑料滿天飛。那天晚上,阮哥賣的商品是姜哥。”

或許是已經習慣,蕭麗蘭嘴裏誰都是哥,好像誰都能淩駕于她之上,對她發號施令,她也只能謙卑地接受。

也正是因為這種軟弱的性格,洛譯當初也沒覺得這姑娘能掀起什麽浪。

洛譯又問:“你還記得大老板有誰嗎?”

蕭麗蘭想了想:“阮哥都不準我們帶手機,我沒有辦法拍到什麽。但我記得,阮哥叫大老板的稱呼是盧局。盧局……應該是什麽局長吧。”

洛譯震驚,盧在江城不算普通的姓氏,至少大街上走一圈,未必能有一個姓盧的。對應到公檢法或政府機構裏,那真是鳳毛麟角。位居局長高位的,洛譯只知道一個。

他趕緊讓顧曉晨拿來筆記本,連進內網,翻出了那個姓盧的局長的照片,讓對方辨認。蕭麗蘭看得仔細,最後确認道:“就是他。”

電腦屏幕裏,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微微笑的模樣,不寒而栗。這是旅游局局長盧興旺。前兩年才從副局升上來,為人随和愛笑,還和洛譯父親關系挺好,早些年逢年過節都走動。

這下洛譯知道為什麽姜哲的案子會被壓得那麽快了。

顯然,盧興旺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那些肮髒事,他坐得那麽高,要是有污點,摔得就會特別慘。

蕭麗蘭又想起了幾個名字,都對應着體制內的幾個高官。

洛譯兩眼一抹黑,這又該如何辦?他的能力恐怕搞不定這些老古董。但他也不想就此作罷,不然他有愧于肩上的警徽。

蕭麗蘭說:“我覺得阮哥好像要跑路了。”

洛譯皺緊眉頭。

她繼續說:“我想了很久,原先沒敢來說這些,我知道我一個女生,沒有證據,說再多話也沒人聽。可是我不想姜哥死得那麽冤枉,當時他離開就是因為受不了盧局的騷擾,不是什麽去上廁所……我當時要是和他一起走了,或許他也不會……遭遇不幸。”

顧曉晨安慰道:“事情已經發生了,就別拿過去的可能來折磨自己了。你現在能勇敢地站出來,也不算晚。”

蕭麗蘭點點頭:“所以我希望你們能抓住阮泰,不要讓他跑了。”

洛譯仍在皺眉沉思,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手把處。他問:“你說阮泰要跑路,怎麽看出來的?”

蕭麗蘭說:“他最近一個月,套空了公司裏的所有現金流。我從沒有見過他那樣缺錢,所以我猜他要跑路。另外,小陳總似乎對阮哥也很不滿,好像要把公司收回去。”

洛譯點點頭,一個計劃在他腦海裏漸漸醞釀。

他說:“阮泰其實已經在我們手裏了,但出了一些意外,我們沒能得到更實質性的證據,所以過不久就得放他走。”

蕭麗蘭詫異:“什麽?”

洛譯擡頭看了眼還在運轉的相機,擡手将相機關閉,錄影到此結束。

整個接待室又安靜了,甚至能聽見很遠處傳來的人聲,機械又沉悶。洛譯想到了破局之法,但是有些危險。

他說:“我需要你的配合,讓阮泰自投羅網。”

不久後,蕭麗蘭面色如常地離開了市局。在走了很久很久之後,她撥通一個電話,将剛剛發生的事都說了,然後得到對面的回複。

對面是個很冷靜的男聲:“配合他。”

蕭麗蘭在走之前,給了洛譯一個閃存卡,她說那或許不是證據,但能給他一點幫助。洛譯讓李宣打開了這張卡,裏面只有一個視頻。

視頻的時間是今年的2月14號,姜哲向崔小月求婚的視頻。

洛譯非常驚訝,如果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那後來兩人的吵架也能理解了。一個親朋好友都不知道的求婚,一直以來都無人知曉的地下戀情,不可能結婚後還要偷偷摸摸,連父母一輩都不知道,崔小月在這段戀情裏可以說毫無安全感。

蕭麗蘭告訴洛譯,姜哲并非不想公開,那天演唱會結束,他就想把求婚視頻發到網上的,可惜出了意外——洛譯才明白,姜哲給崔小月的短信裏反複提到的驚喜,原來就是對方一直渴望的公開,可惜當時崔小月已經死了,永遠都看不到了。

這的确不能作為什麽證據,只是讓人平添了幾分哀愁。

而李宣已經哭成了淚人,顧曉晨在一旁遞紙巾。她早就不在乎姜哲是否隐瞞了戀情,現在更多了惋惜,明明是兩個美好又鮮活的生命,怎麽如此脆弱……哭得淚眼朦胧,還要羨慕視頻裏的崔小月,套上戒指後——盡管只是素戒,還笑得那麽開心,一定是很相愛了。

洛譯猛地一驚,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對。

他轉身往外跑,一路跑到法醫的停屍間,要老張把兩具尚未火化的屍體從冷冰冰的抽屜裏拉出來。

他們并排躺在同一層,仿佛曾經他們依偎着,盡管渾身沒了血色,像紙片一樣慘白,心髒也不跳動,卻好像更加完整,此刻他們仍在一起。

洛譯停止心中感慨,問老張:“你之前說兇手分屍很随性,卻把崔小月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砍下來,我好像知道為什麽了。”

他的目光落在兩人手間,那裏都沒了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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