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法蘭西
第10章 法蘭西
微風拂過臉頰,帶來幾分近乎徹骨的寒意。趙自牧擡起頭,看見的就是福貴那雙在黑暗中越發明亮的雙眼。
月色朦胧,在這一刻,趙自牧看不清福貴的臉,但是他能從那雙眼眸中看出點什麽。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有那麽一個瞬間,趙自牧有一種将自己剛剛出現的想法脫口而出的沖動。
但沖動的話在喉嚨處滾了一瞬,就被趙自牧咽了回去。如同苦澀的湯藥,讓趙自牧滿心滿眼的苦澀,卻又回味餘甘。
好一會兒,趙自牧才說:“我要去讀大學,我要造出來我們中國自己的飛機坦克,不再像現在這樣,被洋人的堅船利炮按着打。”
他的語氣并沒有多麽的嚴肅堅定,好像不過是床尾旁的随意呢喃,帶着幾分娓娓道來的缱绻感。
但奇怪的是,福貴卻從中聽出了無與倫比的認真。
楊順德曾惡狠狠地說他再也不想在法蘭西受氣,福貴也曾扒拉着手指頭算自己還有多久才能夠離開法蘭西。但不論當初豪言壯語說的多麽擲地有聲,他們現在依舊在法蘭西為了幾塊大洋受着洋人的鳥氣。
可是趙自牧——他給福貴的感覺是,總有一天,趙自牧真的會造出中國人自己的飛機坦克,去向着洋人宣戰。
福貴忍不住沖他豎起大拇指:“好樣的,中國有你們,才是有了未來。”
這是赤/裸/裸的表揚。但是聽到福貴的話,趙自牧卻并沒有表現出開心來,反而說:“你這話說的不對。”
福貴下意識坐直了身體,一副側耳傾聽的表情:“怎麽說?”
趙自牧:“中國的未來,是每一個人共同努力的結果——就像巴黎和會的時候,你不是也去遞交抗議書了嗎?如果沒有十四萬勞工在一戰付出汗水和鮮血,中國又如何能以戰勝國的姿态站在巴黎和會的會議室裏?”
“我們每個人——不論身份、地位、能力——只要是為了我們的國家的未來而努力奮鬥的人,都是國家的未來和希望。”
趙自牧一巴掌拍在福貴的肩上:“你也是中國的未來,你們都是中國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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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實在是有些振聾發聩,以往從未有人和福貴說過這些,這讓他一時之間有些發蒙。他讷讷地說:“我、我……”
“來了,來了!”
楊順德忽然跑了過來,氣喘籲籲地說:“阿德爾摩回來了,正往這邊走呢!福貴!麻袋!”
福貴:“……哦。”
頭腦發蒙的福貴下意識抓起麻袋,腦子裏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便悶着頭将麻袋抓在手中,一句話也不說地往外走,好像他的手中抓着的是滔滔江水中唯一能夠救他的浮木。
趙自牧頓了頓,終究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選擇沉默地跟在福貴身後。
楊順德見他們來的這麽慢,小聲逼逼:“你們幹嘛呢?再晃悠下去,天都要亮了。”
福貴小聲說:“我又不知道你會在這個時候叫我……剛剛我都困的差點睡過去。”
楊順德:“……哦,我在外面栉風沐雨,你在家裏早睡早起,行啊你。”
福貴不滿:“哪裏早睡了?這都幾點了,我可還沒睡呢。”
楊順德:“……”
趙自牧打斷他們毫無意義地吵架:“不是說阿德爾摩來了嗎?人呢?”
楊順德一聽這話才總算想起了正事:“差點忘了……快了,我們躲起來。”
福貴拿着麻袋爬上了一堆鋼材的頂端——按照他們之前計算好的流程,從這個位置往下跳,絕對可以一下子就将麻袋套在阿德爾摩頭頂——這個計算結果由趙自牧同志友情提供。
夜色太濃,只有月亮與星星灑下一點微末的光輝。福貴眯着眼——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場景。
這是他們勞工的通病,一到晚上就會看不清。偏偏福貴又左耳聽力不好,以至于他只能眯着眼打量眼前的這一片黑漆漆,通過少量的視野和大量的直覺來推測阿德爾摩可能的方向。
突然,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即便福貴左耳聽力不好,他也聽到了。福貴知道,是阿德爾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