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法蘭西
第11章 法蘭西
阿德爾摩會在星期六的小酒館裏喝上好多酒,每次回來的時候都醉醺醺的,不但步伐沉重,身上還會伴随着濃濃的酒味。
像是上天也在欣賞這場套麻袋活動一樣,黑雲從月亮面前移走,彎彎的月牙灑下的全部月光都照射在大地上。而阿德爾摩此時此刻就在月光濃重處,身影清晰可見。
銀灰色的正裝天然适配月光,在月光下,阿德爾摩就像個發光體,生怕別人看不到他。福貴将手中的麻袋展開,在心中默念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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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貴縱身一躍。
身下是阿德爾摩激烈掙紮的力度,這個高傲的美國人看起來瘦弱,沒想到反抗的力度卻大得很,福貴都差點控制不住他。
福貴下意識向下打了一拳,也不知道打在了阿德爾摩哪裏,阿德爾摩掙紮的力氣瞬間便弱了下來。隔着粗糙的麻袋,福貴能清楚地聽見阿德爾摩口中那句充滿情緒的“fuck”。
緊接着,這個在福貴面前一直都驕傲自滿頤指氣使的美國佬用充滿美國口音的英文罵罵咧咧,福貴眨眨眼,表示他英語不好,一句都聽不懂。
比量了一下阿德爾摩的身影,福貴避開阿德爾摩身上的致命點,沖着阿德爾摩就是一拳頭。
md,讓這個該死的美國佬罵他是猴子!
別以為他不知道,罵他猴子是什麽意思!
他也是讀過《進化論》的!
聽到聲音的楊順德和趙自牧緊随而來踢了阿德爾摩兩腳,趙自牧一腳下去,大抵是沒看清地方,踢到了阿德爾摩的脆弱處,讓阿德爾摩直接痛的大喊一聲,連咒罵的聲音都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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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子刺激。
福貴趕緊捂住阿德爾摩的嘴。
很快,在遠處放風的莫令儀和王杞也趕了過來,王杞一把把楊順德推到一邊,占據了楊順德的位置,揍了阿德爾摩一拳。
楊順德氣的想揍王杞一拳。
很快,阿德爾摩的聲音就從咒罵變成了求饒,聲音也從一開始的中氣十足變成了低聲嗚咽。
福貴從未從這個美國佬口中聽過這樣卑微的話語,從來都是傲慢、無禮、自以為是的美國佬在拳頭面前也會求饒。
這一刻,福貴恍然間明白了什麽。
似乎世界的聲音都在此刻離他遠去,眼前的畫面也開始逐漸模糊,福貴漸漸看不清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只能從模糊的輪廓中意識到眼前發生了什麽。
模糊的哀嚎與求饒環繞在福貴的耳畔,在這一刻,福貴的心底甚至能升起一種感覺,那就是——
繼續!
打到他怕!
打到他求饒!
打到他再也不敢歧視中國人!
就應該這樣,這些萬惡的洋人不會講道理,他們沒有同理心、沒有人類對于同類最起碼的尊重,想用道德讓他們低頭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就應該用拳頭把他們打到害怕!
雙手緊握成拳,在這一刻,福貴有一種洶湧的沖動。
“福貴!”
福貴帶着幾分茫然地擡頭,卻看到了趙自牧擔憂的神情。福貴看到趙自牧伸出手,也不知是想要做什麽,然而不過瞬間,趙自牧便放下了自己伸出的手。
福貴聽到趙自牧問他:“你怎麽了?”
福貴下意識搖頭:“沒怎麽。”
趙自牧的眸中滿是擔憂:“我看你的狀态好像有點不對勁。”
福貴的臉色白了起來。好在此刻夜色濃濃,趙自牧也沒能看清福貴表情的變化。福貴有幾分心虛——他下意識不想趙自牧知道,剛剛的自己升起了怎樣陰/暗/暴/力的思想。
福貴只是搖頭:“沒有,你想多了。”
趙自牧還要再問,福貴已經轉身沖着其他三人做了個手勢。楊順德見狀點點頭,拉住了還要補上最後一腳的王杞,和莫令儀架着王杞離開。
幾人趁着阿德爾摩還沒有掙脫麻袋的時候飛快跑回營地,福貴四下打量了一遍,見周圍空蕩蕩的,一個人沒有,想來應該沒人注意到他們都做了些什麽,才算松了口氣。
他們回到福貴的帳篷裏,趙自牧貼心地端了幾杯水回來。
福貴抓起一碗水一飲而盡,好似将剛剛所有的暴/力想法都一口咽了下去,這才擦了把額頭的汗水,說道:“真解氣。”
冰涼的水澆滅了心底無名的火,福貴發現只要自己不去想自己剛剛升起的暴/力想法,他就覺得這件事幹的當真漂亮。
一想到現在阿德爾摩可能費勁巴拉地從麻袋裏鑽出來,看向四周想要找到是誰把他打了一頓,但環顧四周卻也只能看見空無一人的荒野,吃了這麽大的虧都不知道該找誰要個說法,福貴就想笑。
楊順德也說道:“确實,我早就看這個洋鬼子不順眼了,現在終于有機會揍他一頓了,痛快。”
福貴将自己裹在被子裏。九月的凡爾登已經有些冷,一口涼水下肚,無名火滅了,福貴也冷的打了個哆嗦。他連忙将涼水放下,心想等明日早上起來,一定先燒一壺開水。
莫令儀和王杞和他們告辭:“太晚了,我們先走了。”
帳篷裏确實沒有多餘的鋪蓋卷,想留人也沒辦法,總不能讓人擠在這裏和他們一起挨凍。
楊順德送莫令儀和王杞出去,趙自牧轉頭就看見福貴将自己埋在被子裏,一副已經睡着了的樣子。
但趙自牧知道,福貴沒有睡着,他睡着的時候,呼吸聲不是這個樣子的。
趙自牧小聲說道:“福貴,我睡了。”
福貴沒有搭理他,一副誓要将裝睡進行到底的樣子。
趙自牧見狀笑了笑,也不再喚他,而是當做福貴已經睡着的樣子,自顧自地說:“你剛剛好厲害啊,一下子就把那個混蛋套進麻袋裏了。”
福貴的眼皮不經意地顫了顫。
趙自牧好像什麽都沒發現一樣,繼續自顧自地說:“我是真的覺得你特別厲害,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克制住自己。要是換成我,只怕都要動刀子了。”
福貴的呼吸都停止了一瞬。
察覺到瞬間凝滞的空氣,趙自牧也不拆穿福貴的小心思,而是繼續說:“你可真是一個善良又正直的人,再沒有一個人能像你一樣做的這樣好。”
福貴覺得自己要裝不下去了。
就在福貴思考怎麽樣起來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是睡夠了又醒一樣自然地起身,只是很可惜趙自牧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趙自牧說了一句:“晚安。”
福貴:“……”
哦,那我繼續睡。
于是,當楊順德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他的兩個小夥伴都睡着了,黑燈瞎火的,裏面兩個人躺在一起,讓他看上去那樣多餘。
楊順德:“???”
好像有哪裏不對勁的樣子。
楊順德懷着滿心的疑惑睡去,迷迷糊糊間,他聽到有人在他的耳邊争吵。
“吵什麽!”楊順德揉着額頭坐起來,努力睜開自己迷茫的睡眼,“什麽事啊不能上工再說,現在才幾點……皮、皮埃爾先生?”
楊順德揉了揉眼睛,确認自己沒有認錯,出現在他眼前的這個金發碧眼、一身工裝的人,正是整個凡爾登清掃隊的總工頭,法蘭西人皮埃爾先生。
深眼窩、高鼻梁,一副很典型的高盧人長相。他看上去已經不再年輕,但是臉上的每條皺紋都顯示出慈祥與平和來,讓人看了就覺得親切。
皮埃爾先生本是法蘭西貴族出身,後來時代變遷,過去的貴族已經失去了土地、佃農和自己的莊園,在新興的世界中,他們像是過去遺留下來的老古董,滞後,落伍,不合時宜。
皮埃爾先生出生在這樣的沒落貴族家庭,在戰時選擇加入戰場,并來到了被無數士兵視若地獄的凡爾登戰場。
在無數法蘭西士兵因為恐懼而離開這個地獄之後,皮埃爾卻在戰争結束之後沒有選擇離開,而是繼續留在凡爾登,清掃這裏的斷壁殘垣,努力将這裏恢複成戰前的狀态。
正因為皮埃爾的光榮過去,因此他在凡爾登有着很高的威望,這裏的所有人都信服他。
而皮埃爾先生還有另外一項品質,那就是他善良、熱心,對每個人都擁有着平等的關懷。他沒有因為膚色不同而歧視這些來自古老東方的勞工,反而更加體諒他們的颠沛流離,并為華工争取了許多福利。
哪怕這些福利是白人勞工本來就有的、他們華工本來就應該同等擁有的,華工也依舊感激皮埃爾先生。
見到來人是皮埃爾,楊順德瞬間就磕巴起來:“皮、皮埃爾先生?你怎麽來了?”
皮埃爾指了指楊順德旁邊被他揉作一團的衣服:“你先把衣服穿上,然後出來。”
楊順德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左看看右看看,發現福貴和趙自牧已經穿戴好了,就剩他一個人衣衫不整,正赤裸着大片的胸膛,一副有傷風化的樣子。
楊順德的臉紅了一下,連忙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他穿戴好之後便離開了帳篷,結果一出來就看到了滿臉青紫的阿德爾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