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法蘭西
第12章 法蘭西
阿德爾摩的狀态是真的有點糟糕,他的左眼眼眶青了,鼻子腫了,手上還罕見地搭了一副拐杖,一看就知道昨天晚上被揍得不輕。
楊順德快樂了,并且他沒有掩飾自己的快樂,一下子就笑了出來。
這聲嘲笑聲實在是太過清晰,使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到。毫不掩飾的嘲笑像是多米諾骨牌的連鎖效應,引起笑聲一片。
阿德爾摩被楊順德的嘲笑聲刺激到,他顧不得自己引以為傲的優雅儀态,張口就是咆哮:“皮埃爾先生,你聽到了!就是這些可惡的華工打的我!”
楊順德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去。
本就不大的營地擺滿了帳篷,使得剩餘的活動空間本就顯得狹小。此刻,這個不大的空間裏擠滿了前來看熱鬧的人,有留在這裏的華工,也有未曾離開的白人。他們來自不同的國家,說着不同的語言,此刻卻都用相同的目光看着眼前這場鬧劇。
——審視、玩味,還帶着幾分看猴戲的快樂。
面對阿德爾摩的指責,福貴當場站出來。他揚起下巴,尖銳的目光落在阿德爾摩的身上:“阿德爾摩先生,我很抱歉你的遭遇,但是你說是我們傷害了你,你有證據嗎?”
阿德爾摩指着自己臉上的傷口冷笑道:“我臉上的傷口就是證據!”
阿德爾摩冷冰冰的目光流轉在福貴身上,那樣黏膩的目光讓福貴渾身上下都不舒服,覺得他仿佛是被一條毒蛇盯上。
阿德爾摩冷聲說道:“就是你們這些可惡的黃皮猴子!”
楊順德忍不住了,他的左手緊握成拳,右手指着阿德爾摩的鼻子罵:“你說誰?你說誰是黃皮猴子!”
從未被這樣無禮的對待過,阿德爾摩也憤怒起來,他将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拄,憤怒地說道:“就是你們這些黃皮猴子!東亞病夫!”
“我說是你們做的,就是你們做的,我不需要證據!”
“可惡的黃皮猴子!就是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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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順德一瞬間只覺得一股怒氣沖向自己的天靈蓋,讓他恨不得在此時此刻當着所有人的面把眼前這個可惡的美國佬揍一頓。
可是不行。
一旦他真的那麽做了,那麽所有人都會站在美國佬那邊,沒有人會和他們一條戰線。因為他們來自一個孱弱的國家,因為他們有着不同的膚色。
在別人的地盤上就是要學會低頭,不是嗎?
不就是忍嗎?他楊順德今日還就屬烏龜了!
我忍!
“砰——”
一個拳頭砸在了阿德爾摩的臉上。
楊順德:“……”
楊順德不可置信地擡起頭,就看見福貴沖破了趙自牧的阻擋,一拳将阿德爾摩撂倒在地。
阿德爾摩那根價值不菲的拐杖咕嚕到楊順德面前,楊順德下意識低頭,一眼就看見拐杖上那顆價值不菲的藍寶石。
如此華貴的、楊順德工作一輩子都買不起的寶石卻被人随意地鑲嵌在拐杖上,但是擁有這樣名貴拐杖的美利堅少爺卻被他看不起的黃膚華工踩在腳下。
楊順德一臉發蒙地将拐杖踢到一邊,又愣愣地擡起頭,看着扭打在一起的兩人。
灰塵濺起,所有人都愣在那裏,目瞪狗呆地看着福貴将阿德爾摩按在地上揍,一時間空曠的場地都鴉雀無聲,只有福貴因憤怒而沉重的喘息和阿德爾摩痛苦的嚎叫。
好一會兒,還是皮埃爾第一個反應過來,沖上前去分開二人。
福貴本想将來人甩開,但看到勸架的人竟是皮埃爾,還是抿着唇不甘不願地收回了拳頭。
皮埃爾呵斥他:“你在做什麽!工地上不允許勞工互毆!”
阿德爾摩:“???”
不是,是我單方面挨打啊!
阿德爾摩不滿:“皮埃爾,你……”
皮埃爾拍着阿德爾摩的肩膀,一臉的沉痛:“你放心,阿德爾摩,你臉上的傷工會會幫你解決醫藥費的。”
阿德爾摩一臉懵逼:“不是……”
皮埃爾轉頭沖着那些看熱鬧的人大喊:“傻站着幹什麽呢?還不快去将阿德爾摩送到醫院去?”
原本還在看熱鬧的人聞言頓時嘻嘻哈哈地走上前來,将阿德爾摩架在中間,就要将阿德爾摩帶走,壓根沒人質疑皮埃爾口中的“互毆”。
阿德爾摩忽然間意識到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的樣子:“你們……”
皮埃爾沖着他保證:“你放心,我會給你報工傷,休假期間按上工發工資,你不用擔心。”
阿德爾摩:“……”
阿德爾摩就這樣不情不願的、連一句反對的話都說不出來的被看熱鬧的人架走了。那些看熱鬧的人都架着阿德爾摩離開,大家三三兩兩地散去,原本喧嚣的場地頓時安靜起來。
皮埃爾見沒有外人,這才語帶不滿地沖着福貴說道:“你也太沖動了,昨天晚上還知道找個沒人的時間套麻袋,怎麽今天就沖動到在大庭廣衆之下打人?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很難辦,那麽多的目擊者!”
福貴繼續嘴硬:“皮埃爾先生,我們沒有套阿德爾摩的麻袋,你這是污蔑。”
皮埃爾嫌棄地擺擺手:“拉倒吧,咱倆誰不知道誰。”
福貴:“……”
楊順德:“……”
趙自牧:“……”
楊順德幹巴巴地說:“皮埃爾先生,我們真的是無辜的。我們昨晚……哦對,昨晚自牧生病了,我們都在帳篷裏照顧他。”
楊順德推了趙自牧一下:“自牧,你說,是不是這樣?”
趙自牧:“???”
在楊順德一點都不隐蔽的擠眉弄眼之下,趙自牧憋着笑說:“……哦對,确實是這樣,皮埃爾先生,我們真的是無辜的。”
皮埃爾一臉不忍直視的表情:“好好的孩子都被你們教壞了。”
福貴:“……”
楊順德:“……”
趙自牧:“……”
福貴底氣十足:“皮埃爾先生,我們可沒有教壞他。”
一聽說要套人麻袋就自告奮勇地參加,可見趙自牧的底子本身就是黑的,和他們沒有關系。
皮埃爾:“……算了,不重要了,昨晚的事我可以當成就這麽過去了,但是剛剛的呢?你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把阿德爾摩給打了,你讓我怎麽辦?”
福貴:“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他像是一點都沒有察覺出錯誤,反而還覺得自己做的很對。福貴揚着下巴說:“要把我開除還是把我送到警察局?都沒關系,我認了,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揍他一頓,哪怕是在大庭廣衆之下。”
察覺出福貴的語氣中夾雜的憤怒,皮埃爾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良久,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這又是何必,沒幾個月就要走了,何必争這一時之氣?”
福貴的神色卻是不同以往的堅定:“這不是一時之氣。”
那些充滿歧視的話,阿德爾摩說的時候沒有別人聽到,福貴可以告訴自己忍一忍,為了自己的未來。
但當所有人都在場的時候、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起的時候,福貴若是再忍,那麽,他會讓整個國家都因為他而丢臉。
所以,福貴忍不了,為此他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福貴說:“我想的很清楚,後果我也承擔得起。”
皮埃爾:“……”
皮埃爾先生想罵娘。
憋了半天的氣,皮埃爾最終還是罵不下去,只能憋着氣說道:“作死!到時候阿德爾摩不依不饒,我看你怎麽辦!”
福貴不願意服軟,依舊梗着脖子不認錯。見到福貴這樣一副si pig do not pa kai water tang的模樣,皮埃爾氣的轉身就走。但他沒能成功離開,因為趙自牧出面攔住了他。
趙自牧問他:“皮埃爾先生,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這件事沒能得到有效的解決,會産生什麽後果?”
皮埃爾餘怒未消:“什麽後果?你們不是很清楚嗎?還用得着我來說?不是願意承擔一切後果嗎?”
福貴像是沒聽出皮埃爾的言外之意一樣,聞言堅定地說:“對,我說過了,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楊順德一把捂住福貴的嘴,趙自牧閉了閉眼,認命地幫他說好話:“皮埃爾先生,福貴他……我們……你知道的,沒有人能被這樣侮辱還不言不語……我希望你能理解。”
這話說到了皮埃爾的心坎上。一瞬間,皮埃爾想到了當初家道中落時那些新興的資産階級資本家是如何瞧不起他們這些落魄的封建貴族,又想到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青年又曾在凡爾登戰場上為法蘭西的士兵做了多少本不應該由他們做的工作,他的心又瞬間軟了下來。
皮埃爾軟了語氣:“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但是……你……你們……唉……”
最終,皮埃爾做出了總結:“還是個孩子……算了,這件事你別操心,我會幫你們處理,去玩吧。”
福貴:“……”
福貴一時語塞:“皮埃爾先生,我不是孩子了。”
皮埃爾:“好好好,你是大人。福貴先生,請去玩。”
福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