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更】

第46章 【一更】

前幾日受過傷的那只手被握在另一人掌中,動作雖輕,力道卻不容拒絕。

刀劃開的地方已然結痂,邊沿透着淡粉,握着他的那一人掌心亦有一條細細的疤。

江望津視線蒙上一層霧氣,把手往回縮。

“阿水。”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江望津頓了頓,又被攥得更緊。

心底升騰起的那股不滿的情緒更甚,并非是生氣,而是……

不能滿足。

“長兄……”江望津輕聲。

“我不想學。”

江南蕭捏了捏他指骨,嗓音徐徐,“為什麽?”

江望津整張臉都要紅透了,熱意熏蒸着大腦,他只是重複說着:“不要……”

而他面對的人卻很是耐心,循循善誘地追問,試圖探尋他內心真實的想法,“怎麽不要?”

江望津緩了幾息,略帶不穩地說道:“會……會死的。”

他閉着眼。

“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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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蕭聲線溫和而有力,出乎意料的柔情。

“會的,”江望津發出‘嗚’的一聲,很是短促,就像是從喉嚨裏不慎溢出的般,“我這個、身體,會死的……”

真的會死。

那種從未經歷過的極致體驗江望津不敢想,更加不敢碰,倘若真的來臨,他也許撐不過去。

江南蕭眸光暗了暗。

半晌,他低低開口。

“可以不要。”

聞聽此言,江望津大大松了口氣,仿似劫後餘生般。

江南蕭看着他的模樣,心底發軟,補充後話:“那你幫我。”

他說要教,便是真的要教。

江望津屏住呼吸,手被牢牢扣住,他眼神略微迷茫,透着無助的神情,唇瓣都略微張大了些。

“長兄……”

“嗯。”江南蕭低低應聲。

他喘了口氣,“我在。”

說話間,江望津的掌心猶如覆上一塊燒紅的烙鐵,他雙目睜圓,思維混亂。

……

……

江望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晨,他只知道自己的手已經不是他的了。

身邊的人在問他,“今日去了宮裏?”

江望津迷糊間順勢将宮中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江南蕭手上未停,“嗯。”

“後面邬岸……來找我。”他說話斷斷續續,有些哽咽,“手疼。”

江南蕭:“不疼的。”

他能感覺到。

且,他不會讓對方疼,哪怕半點。

江望津無法,眼睛緊閉,咬着牙繼續:“他不是去找你了嗎?”為什麽還要來問他。

江南蕭頓了下,“猜到的?”

邬岸和江望津分開後确實是去找江南蕭了,但以他的了解,對方并不會将此事告知後者。

江望津沒說話,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手上确實不怎麽疼,但是他卻感受到長兄的……

心潮起伏難平,讓他都無法思考現在他們這樣做究竟對不對。

“真聰明。”

江南蕭誇他,說話時聲音中夾雜着幾絲低喘,聽得江望津恨不得将五感盡數屏蔽。

“還……還沒好嗎?”

他的尾音無力,還帶着哭腔。

“嗯。”

江南蕭語氣不如往日沉穩,裏面含帶的情緒此刻江望津并不想理解,也沒有那份心思再去分清。

他聽到長兄在耳旁說:“快了。”

恍惚中,江望津聽到江南蕭最後說了一句。

“我的阿水長大了。”

-

夜半時分。

茗杏居的小院中依舊亮着燈,兩間卧房內一明一滅。

房中響起巾帕擰幹的聲音,水滴聲淅淅瀝瀝滴入盆中,江南蕭動作頓了下,轉頭望向榻邊。

床榻上的人影側伏着,一只手放在身前攤開,露出來的掌心透着紅,似被擦破了般。聽到動靜,他眉頭微微蹙起。

江南蕭快速将帕子擰好走過去,他伸手欲将人半攬進懷裏,剛一動作,躺着的人就無意識地顫了顫。微紅的眼尾處長睫被打濕成一绺,面頰透着緋色,一直延伸至脖頸。

他停了一瞬,繼而接着去抱,對方抖得更加厲害。

仿似餘韻未消。

江南蕭喉結滾了滾,“是我。”

熟悉的嗓音響起,伴随冷冽的氣息浮動身側,江望津在昏睡中仍有所察覺,卻還是沒能第一時間平複下來。

長兄……為他帶來安全感。

但另一種仿佛要被吞吃入腹的感覺依舊存在,亦是長兄給的。

待他徹底放松,江南蕭這才一點點開始清理,衣衫上沾了不少,手心淌得滿是,指縫中也不例外。

江南蕭盯着這只手,細嫩柔滑,眼神逐漸幽邃。

擦手用了約莫半刻鐘,江南蕭将他的衣袍換下,又把略略敞開掃除房中氣味的窗戶關上。

一晚上過去,房中的氣息幾近于無。

江望津醒來時眼中閃過一絲迷蒙,很快他的臉上湧起熱意,盯着自己的手,似是要看出一朵花來。

昨晚……

長兄握着他的手。

江望津呼吸凝滞。

‘長兄教你’。

‘全都教給你’。

兩句話在腦海中反複沖刷。

就是要教他這個。

緊接着,耳畔彙成一句……‘幫我’。

江望津想要捂住臉,手擡到一半卻又止住。

上面仿佛還殘留着昨夜的觸感。

江望津閉了閉眼,破碎的記憶回籠,他都忘了昨夜自己是怎麽做的了,只記得長兄帶着他的指尖勾丨弄、滑丨動。

共感将對方的所有感受都傳遞向他。

依稀間還能回想起長兄在他耳邊的一句:“阿水很厲害。”

嗓音裏夾雜着絲絲愉悅。

滿是餍丨足。

江望津看了眼天色,在房中待了許久方才打開房門出去。

“世子你起了,我已經打好水了!”燕來樂颠颠跑過來,十分開心的樣子,等着江望津誇自己。

“嗯……”江望津想了下,看了眼隔間。

燕來沒等到誇,有些疑惑。

林三站在另一邊,忽略掉傻不愣登的燕來,簡單同江望津道:“大公子去上值了。”

江望津微點了下頭。

燕來見狀也忙跟着補充:“大公子走前吩咐不要吵醒世子。”其實這壓根不用吩咐,他們家世子身體不好,醫師說休息很重要,都會盡量讓他多歇息。

茗杏居的下人們亦是待在隔壁小院中,以往耳房裏都極少有下人守夜——只有在世子身體出現不适時才會有人。現在大公子住到了世子隔壁,耳房便更無人住進去了,以免打擾兩位主子。

江望津一聽這話,耳根立馬燒起來,聲音有點不自然,“好了,我知道了。”

燕來眨巴兩下眼,總覺得世子并不想聽這個,他默默把後半句‘大公子還說他點卯便歸’給咽回了肚子裏。

林三見他神色有異,“世子?”

江望津道:“林三,你去打水來。”

“是。”林三點頭。

燕來還有些疑惑,水他不是打好了嗎,及至看見林三扛着浴桶進屋,“世子,你要沐浴?”

江望津極輕地應了聲,“嗯。”

大早上的,沐浴。

燕來想問什麽,又覺得自己話太多,便住了嘴,也過去幫忙拎了個箍桶進屋。

江望津撚了撚指尖,感覺還是有些奇怪,沐浴時反複搓着指尖。

興許是昨天磨得實在太久,才剛兩下江望津就覺得手上有些疼。

他的皮膚本就薄,昨夜也不知用了多久。

江望津掬了一捧水,正欲往臉上潑,視線掃到掌心,忽然便憶起什麽。

白色的……濃稠,粘膩地沾在他掌心,沿着指縫而下。

江望津倏地把水重又撒回浴桶中,又将臉埋了一半進去。

腦子裏亂糟糟的。

他沐浴的時間有些長,房門不多時被輕敲了一下。

江望津擡了擡下巴,将頭重新露出水面沖着門口道:“我無事,很快就好。”他還當是燕來以為他泡太久睡着了。

說罷,江望津也不再多泡,當即起身。

待将衣物穿齊整他便沖門口道了句‘可以了’,示意他們進來收拾。

屋中被水汽氤氲,江望津坐在小凳上用巾帕搓着頭發,房門傳來響動。

他道:“燕來,亵衣不必、”

昨日衣服上好像也沾到了一些……江望津不知那件亵衣是否還要留下,說到一半他餘光中便瞥見從門口走來的人影,當即停下話頭。

“哥?”江望津看向來人。

江南蕭颔首,他今日穿着長衫,周身的殺伐之氣收斂了許多,顯出幾分沉斂,身形依舊高大而挺拔。

他走過來,低低問道:“亵衣怎麽了?”

江望津只覺心中莫名火燒火燎,聲量不自覺加重些許,“長兄不是知道嗎。”

總是這樣明知故問。

他冷淡着表情的模樣江南蕭很是少見,多看了幾眼,心情無端又愉悅起來。

情緒直直傳入江望津心間,他不由睨了江南蕭一眼。朝自己斜斜看來的桃花眼眼尾微挑,明明是帶着幾分惱意的,可落在江南蕭眸底,只覺一瞬間猶如霁雪初晴,心中歡悅更甚。

他禁不住輕笑,“稍後我拿去洗了,不氣。”

江望津沒想到長兄會這樣說。

幫他洗亵衣……

“不要。”江望津下意識拒絕。

這略微耳熟的兩個字響起,二人都是一怔。

江望津說罷,明顯感覺到一道目光掃過他垂落身側的指尖上。

他反射性地一蜷指。

繼而便聽江南蕭道:“疼嗎?”

又是明知故問。

江望津抿唇不語。

江南蕭似乎看清他的心事,行至他身邊接過巾帕。

江望津垂首,少頃後低聲開口。

“昨日那樣……是不對的。”即便江望津不曾經歷過那種事情,卻也知綱常倫理,他們是兄弟……

雖不是親生。

可,在江望津心中就是不對的。

江南蕭的嗓音不急不緩,“哪裏不對?”

江望津沒說話。

江南蕭便繼續,“你是我弟弟。”

話音一字一頓,似在說服又像是在訴說真理。

“我教你,有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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