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更】
第61章 【一更】
江望津整個人都被從後摟入了對方懷裏,寬大的掌心将他眼睛遮得嚴嚴實實,輕嗅着鼻端傳來的氣息,隐隐夾雜着絲血腥味,但令他尤為安心。
方才血液飛濺的那一幕仿似幻覺,他意識模糊,緊繃的身體卻是慢慢放松下來。
江望津唇瓣微動,從喉頭發出一聲低低的氣音,幾乎不成語調,“長兄。”
心髒分明絞痛得厲害,可江南蕭卻不能流露出哪怕一絲一毫,因為任何一點不适都會讓懷中本就瀕臨崩潰的身體愈發嚴重。
他呼吸發緊,只能竭力忍耐,“長兄在。”
江南蕭擁着人,仿佛抱住了自己失而複得的寶貝般,抱住對方的手背上青筋鼓動,想要用力卻又不敢。
“侯爺!”
“大公子!”
林三和杜建提劍沖殺而來,待看清房中安然無恙的兩人時紛紛長松口氣。
然而,目光一落,二人皆看見被一刀割破喉嚨的藺統。
刀口劃得極深,仿佛有意般,鮮血噴湧得到處都是,灑了滿地。對方就這麽雙目圓睜地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林三心下驚駭,不過這一路過來,他驚訝的可不止這一件事。
反觀杜建,竟十分淡然,上前就把人拖起來,動作沒有半點遲疑。
林三不禁多看了對方幾眼,沒想到後者處理起來如此……
老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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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建瞥他一眼,示意他過來幫忙。
林三把劍插回腰間,上前一起處理。
兩人處理着,江望津靠在江南蕭懷中,聽到他們到來的動靜,抓着後者衣襟的手微微一松,緩緩滑下,滑至半途就被握住。
江南蕭垂目,指腹在人還染了絲血跡的唇角劃過,血液早已幹涸凝固。
鮮紅刺目。
江南蕭輕輕撚過,接着把昏睡過去的人又往懷裏攏了攏,抱起後大步朝外面走去。
踏過一地屍體,兩旁還跪了一行黑衣蒙面人。
江南蕭視線掃過為首的人。
那人看起來比其他人更為瘦弱,緊身的黑衣隐約可見玲珑身材。見他望來,連忙垂首道:“所有人盡皆伏誅。”話音是個帶着英氣的女聲。
江南蕭收回目光。
待他離開,衆人起身,這才有一道懶洋洋的聲線響起,“主子這次是真生氣了啊。”
文岑露在外面的那雙眼睛翻了下,“閉嘴,趕緊做事。”
“是,文首領。”
文岑聽到他陰陽怪氣的口吻,往人屁股後面踹了一腳。
那人‘哎喲’了聲,正好撞見拖着藺統屍身出來的杜建、林三,他連忙往旁邊閃了閃。
林三看他一眼,總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
整條長廊都是黑衣蒙面人……全都是大公子的人。
邬岸對上林三打量的目光,壓了壓嗓子,朝身後喊了一嗓子,“都過來幫忙。”
衆人動作敏捷地将此地盡皆清理一遍。
-
江南蕭連夜帶江望津回了侯府。
整個侯府此時燈火通明,趙仁看到大公子抱着昏迷不醒的侯爺回來,心跳都吓得驟然停了瞬。
林三如疾風般朝醫師所在院落奔去,單肩扛着劉醫師就跑回了茗杏居。
屋內,江望津手腳冰寒,呼吸更是漸漸微弱起來,胸口猶如針刺一般。此刻他唇上的血漬已被擦去,顯露出底下的蒼白,整個人看着毫無生氣。
江南蕭眉頭緊皺,周身氣壓極低。
劉醫師戰戰兢兢上前,“大公子。”
江南蕭握着江望津的一只手腕交給劉醫師把脈,後者神情漸漸嚴肅起來,額角都冒出了細汗。
“怎麽樣?”江南蕭開口。
話落,劉醫師已是雙手收回跪到了他跟前,“侯爺他……”
身體本就沒有養好,今日又經歷這一遭,元氣損耗大半,恐怕不是一句好生溫養便能調理過來的。
江南蕭沉默一瞬,嗓音沙啞道:“下去開藥。”
劉醫師連連點頭出去。
趙仁見狀,将其他下人揮退。
唯有燕來腳下跟紮根了似的,巴巴望着床榻那邊,兩只眼睛都是紅的。
趙仁正欲過去把人拉走,林三比他更快一步将人扛了出去,杜建還上前搭了把手。
見狀,趙仁嘆了口氣,他知道燕來從小就跟在侯爺身邊,感情深厚。沒見這個時候連大公子都不怕了,只想守着侯爺醒來,然眼下的大公子看着可沒平日那麽好說話。
大公子也只有在侯爺面前才會顯出溫和的一面……
随着其他人離開,房間裏逐漸安靜下來。
江南蕭半坐在榻上,他将昏迷中的人調整了一個角度,讓他趴伏在自己肩頭。
一刻鐘後,杜建進門,隔了一扇屏風對着榻間兩人道:“主子,侯爺今日是去了城北暗巷,據說那裏是……”
他把自己從林三那聽到的消息說了。
“侯爺應該是……想調查是誰要對您出手。”說到這裏,杜建不敢再繼續下去。
因為要調查是誰要對主子動手,所以出去,才會讓藺統的人有機可乘。
江南蕭垂着眼,五指在懷中人的發間穿梭,呼吸都在發疼,若他能早些回來……
杜建沒有聽到吩咐,跪在房中不發一言,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少頃,只聞屏風後傳來一句:“将藺統的頭送到皇宮。”
語氣間毫不掩飾的惡念與戾氣讓杜建都忍不住打了個顫,“是!”
他剛站起身,又聽一句,“回暗閣,自領三十鞭。”
杜建:“是。”
主子還留了他一命,杜建心中不無安慰地想,若不是他身份過了明路,怕是只有死路一條了。
杜建一邊退走,一邊在心底再一次加深了主子對侯爺的看重。
侯爺現在恐已經是主子心中最重要的人了……杜建心想。
甚至還隐隐讓他覺得,超越了皇位。
畢竟,誰也沒想到主子會直接動手殺了太子。
計劃提前不說,如今更是兵行險招,不再暗中謀劃,而是打算将自己完全暴露出來……
-
翌日,朝野震蕩。
太子遭人暗害,碩豐帝發怒。
天子一怒,整個皇宮當夜不知添了多少游魂野鬼,有傳言太子的頭顱被人高挂在碩豐帝寝殿房梁之上。至此,全城戒嚴開始搜查。
然這一切的喧鬧都與江府無關。
在此期間,江望津一直處于昏睡之中,江南蕭寸步不離地守着人。
邬岸便是這時上門的。
江南蕭着了件裏衣,手中捏着濕帕子在給人擦拭,從臉頰到脖頸……
趙仁道:“大公子,邬世子求見。”
“讓他進來。”江南蕭指尖動作未停,指腹落在江望津眉宇間輕輕摩挲了下。
邬岸當着趙仁的面大搖大擺地進門,待對方退走後方才正色道:“主子。”
“何事?”
“影閣那邊傳來消息,已經追蹤到賽清正的行蹤,不日應該就能尋到對方。”邬岸道。
此事本應杜建來報,但對方昨日才挨了三十鞭。繡雲樓中所有影衛只要踏入暗閣,那便都是九死一生。杜建那三十鞭由暗閣首領親自執行,出來時他也只剩下半條命。
眼下杜建還在躺着不能動彈,邬岸就被文岑安排着過來禀報了。
“盡快将人帶回。”江南蕭話音一頓,補上最後一句:“不論手段。”
邬岸一瞬便明白了意思。
一開始他們是打算懷柔為主,将人請來。然眼下侯爺危在旦夕,那便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了——言外之意,只要把人活着帶回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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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岸走後沒多久。
江望津就醒了過來,江南蕭剛給他擦拭完脖頸,對方眼睫輕顫了下。
随着纖長睫羽扇動,被他握着的另一只手亦動了動指尖。
江望津緩緩睜開眸子,一瞬間便同低眼看來的江南蕭目光相對。
“……醒了。”江南蕭指腹還沾了些水汽,捧在後者面頰上,開口時嗓音嘶啞。
江望津嘴唇張合,什麽聲音也發不出,喉嚨幹渴得厲害,同時還有陣陣撕裂般的疼痛傳出。自他醒來後,胸口處的鈍痛同樣不斷。
江南蕭低聲道:“不要說話。”
他把人撈起,将床頭放着的凝漿露取過來,一點一點喂給江望津。
随着凝漿露入口,清甜的滋味入喉,喉間的疼痛稍有緩解。
江望津擡起眼,看向江南蕭,“長、兄。”
‘你回來了’四字還未出口,他就被一只大掌按着後腦勺抱了過去。
“仲澤。”
江南蕭低低說着:“讓你受苦了。”
說話間,一絲心疼從心中隐隐約約傳來,江望津撇眼,看見對方眸底藏着的痛楚。
他與長兄共感。
明明心痛到不行,卻又死死壓抑着。
江望津身體有些麻木,還是擡手,慢慢地回抱住了對方。
“仲澤。”
“嗯。”
江南蕭的嗓音掠過他的耳畔。
“君心似我心,不負相思意?①”
江望津倏地一頓,這是他的回信……
而後緩緩點了下頭。
“喜歡我嗎?”江南蕭說着,話音輕不可聞,似唯恐驚擾到什麽般。
江望津頓了頓,片刻,他應了聲:“嗯。”
江南蕭:“想不想永遠與我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
江望津呼吸是熱的,抱着他的懷抱同樣熱烘烘的,腦子裏的暈眩仍在,像是被這句話又沖擊到了幾分。
“怎麽不說話?”
江南蕭低低喃喃:“想不想,同長兄永遠在一起?”
‘永遠’兩個字仿似帶着某種誘惑力,蠱動着江望津,幾乎不需如何思考。
“……想。”
他聽到了自己的回答。
下一刻,擁着他的懷抱松開,江望津茫然了瞬,眼睛就被蒙住。
江南蕭雙目都染上赤色,凝視面前無知無覺好像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麽的人,喉結滾動。
接着,他毫不猶豫地吻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注①:‘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出自《蔔算子·我住長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