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回到公寓已經到了晚上九點。
三室兩廳的公寓戶型,一百多平,因為是老式小區的緣故,上面還送了帶着一間小屋的陽臺。
原本安靜的公寓瞬間因這一人一狗的到來,顯得有些熱鬧。
“先坐,我去收拾一下房間。”
許莫随手打開了電視,節目停在他前天看的金融頻道,現在這個時間又是什麽天花亂墜的什麽股跌,什麽股漲。換了幾個頻道,最後停在少兒頻道,正播放着貓和老鼠。
土豆可能是第一次看到屏幕裏的貓,興奮的“汪汪”大叫。沈姜半跪在地上,一邊順着土豆的毛,一邊看向電視。
“先讓土豆住樓上,等我買齊了養狗的工具再搬下來。”許莫一手拿着掃把,一手推開副卧的門。
這個公寓的主卧和副卧相對,外面的客廳、陽臺、餐廳、廚房相通,書房和衛生間在入門的兩側,采光是不錯的。
副卧只有一張比主卧小一些的床,還有一個嵌入牆的櫃子和一副小小的桌椅。
“學校離這裏不遠,公交大概有四個站,零錢我會放在書房的抽屜裏,你需要自己去拿就好,對了這是家裏的鑰匙和小區的門禁卡。”
“謝……”
“叫我許莫哥就好,我比你大七八歲吧,叫叔叔的話是不是太顯老了。”
這兩天太累了,許莫還有些發熱,來的路上手機就沒電了,剛沖上電,十幾個未接電話還有留言源源不斷地彈出來。
【哥,你電話怎麽打不通?】
【哥,你快點回來,許叔今天很生氣。】
【哥,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
【山裏手機沒信號。】
【開門開門,我看到哥房間的燈亮了。】
門鈴響了,開門的是沈姜,顧小雯一愣,後退一步,又仰頭看了一眼門派。
“是五樓五零一啊……”
許莫放下手機,招呼道:“進來吧。”
顧小雯眯起眼睛,眼神瞥着沈姜,似在問他沈姜是誰,還沒進門,突然被客廳裏一只巍峨的狼狗定住身形。
“啊——”
顧小雯身材嬌小,麻利地躲在許莫身後。
“土豆。”
土豆搖着尾巴似乎有些委屈地按着主人的命令趴在沈姜身後。
一人一狗,偷偷露出頭,對視,又立刻錯開。
場面有些滑稽。
“放心,土豆很聽話。”許莫安慰顧小雯道。
“哥你什麽時候養的這麽大一只狗,這麽大一只狗突然出現在你的房間,你小……”
“沈姜你先看會電視,大人說點事。”許莫拉着顧小雯進了書房,迅速關上門。
顧小雯睜大了眼睛,“哥,你搞什麽,你家裏怎麽有這麽大一孩子,還穿着校服,還有狗,你之前不是特別害怕狗嗎?”
許莫說:“公司裏做公益,讓員工自願資助留守兒童,沈姜學習很好,只是山裏條件差了點,于是……”
“于是哥就把他帶回來了?”顧小雯吐了吐舌頭,“別人資助只是做做樣子,只有哥當真。”
“既然已經接回來了,對了哥,你們剛回來,有沒有給他買衣服還有生活用品?”
許莫搖了搖頭,只想着天黑前回來,把這件事忘了。
顧小雯露出早知如此的表情,“不僅有這些,沈姜現在還在上高中,哥還要去他的每一場家長會,他的學習進度,心理問題,早戀啦,還有那只狗的疫苗每個月的驅蟲,疫苗,洗澡,修剪,哥真是把養孩子看的太輕松了。”
從沈姜住進公寓,生活倒沒有顧小雯說的那麽麻煩。
北方的高中生,早上六點就要到教室早讀,晚上将近十點才放學。
而許莫早上九點上班,公寓離公司很近,早上八點起來的時候,副卧的門開着,已經不見沈姜的身影。
陽臺上專門給土豆隔出來一小片區域供它活動。
許莫一邊刷牙,一邊注意到土豆的碗裏還剩下一小碗狗糧,沈姜走的時候應該已經喂過狗了,水也加的很滿。
公司在寫字樓的九樓,是一個關于家具材料的分公司。
許莫在入口簽完到,一路上回到他的設計部門,還有幾米遠的時候,辦公室裏似乎很熱鬧,是副部長在發咖啡。
許莫進去時卻突然安靜下來,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小許,一會和我去見一下今天的客戶。”部長出現在許莫的身後,用不可商榷的語氣說道,“先把手頭的工作放一放。”
許莫剛離開工位,身後就開始竊竊私語,“許家的長子,竟然來我們公司體驗生活。”
許莫一頓,待客廳裏是熟悉的背影,只是比起小時候的仰視,現在有些蒼老。
“爸。”
“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爸?”許建深轉過身,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一些。
“在山上出事了,連個電話都不給家裏報平安。要不是你王叔叔特地給我打了電話……”
“已經過了一周了,爸現在才關系,是不是有點晚了。”許莫冷冷說道。
“小莫啊,你還是回來吧,老爸還是要将公司交到你的手上。”
“怎麽不是顧阿姨的兒子?他要不是個傻子,您早就把我忘了,對嗎?”許莫說。
“你……你怎麽這麽說你弟弟,他就是反應慢了點。你是不是還在怨爸爸當年……”
“爸,四年前說好了,你要讓那個女人進門,我就永遠不會踏入許家大門。但那個女人的兒子滿月宴,偏偏那一天有人在老宅縱火,保姆一口咬定是我,您一氣之下就把我趕出家門,第二天那個女人就進了家門,我要是回去說不定又被安個什麽罪名,再被您趕出來,何必自取其辱。這些事這麽快就忘了嗎?”
下午五點下班,開門時,土豆在陽臺上興奮地叫了幾聲,跳的很高,似乎想要許莫帶它出去溜幾圈。
許莫的腿有些發抖,逃也似的回到卧室,關上門,在主卧帶的浴室裏洗了澡然後換了衣服。
可能是心理因素,自從看了病歷報告,總覺得走起路來上氣不接下氣,做什麽事都提不起精神。
看了會書,《春琴抄》的封面是個模糊的女人,看到最後,腦子有些迷迷糊糊。
大概到了晚上十點多,傳來開門又關上的聲音,然後是土豆興奮的叫聲。
“噓,”少年輕手輕腳推開陽臺的門,打開籠子,給土豆帶上繩子,然後下樓帶着它圍着小區遛了幾圈。
明天是周六,結束了一周的工作,許莫正打開冰箱的門,準備拿出一瓶啤酒稍稍慶祝一下。
客廳沒有開燈,窗外街上的霓虹燈反射進廚房,勉強可以看清家具的輪廓。旁邊的洗手間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冰箱門打開,冷白色的燈光照亮的視野,許莫拿出一瓶啤酒,摸索着餐桌,找開瓶器。
冷不丁,洗手間的門開了,沈姜穿着顧小雯買的兔子睡衣。帽子上兩個長長的耳朵一擺一擺的,頭發上還有水珠,又可愛又有些滑稽。
兩人對視一眼,少年眼中也有明顯的驚訝。
這款兔子睡衣是顧小雯旅游時看上的,買了兩套,寄回家才發現是男款,于是随手送給了許莫。
所以,許莫身上也是同款的兔子睡衣。
……
兩個男生晚上穿着兔子睡衣對視,氣氛略顯詭異。
許莫摸了摸鼻子,“要不要喝點……”
突然閉嘴,又想起來沈姜還沒成年。
這時,土豆突然“嗚嗚”地叫着。
許莫打開燈,看到開瓶器挂在餐桌旁的小茶幾上面。
“你明天有空嗎?過來坐。”
許莫從書房翻出來投影儀,擺在沙發後面。
“住的還習慣嗎?”突然覺得自己這個臨時監護人有點潦草,沈姜來了一個星期,他們幾乎都沒有碰過面。
電影是《愛在黎明破曉前》。
他默默坐在許莫的身邊,睫毛落下重重的陰影,細長的桃花眼眉眼留情。
“我記得,高一年級晚上可以不用上晚自習。”許莫喝了一口啤酒。
沈姜将目光從白幕轉到許莫身上,“要忙,競賽。”
大燈關上了,只靠着屏幕裏帶着的光,看人有些模糊。
許莫點了點頭,又從冰箱裏拿出幾瓶啤酒和果汁。
“你在,傷心嗎?”
“陪我喝一點吧,果汁。”許莫笑了笑。
“好。”
電影放到一半,酒精的作用下,有些迷迷糊糊,睜不開眼睛,頭似乎倚靠在很柔軟的地方。
薄薄的絨毛,很像身上的睡衣。
……
周六這天,許莫想着帶沈姜去商場買一些衣服,再帶土豆去打疫苗。
可是天不随人願,外面下起了大雨。
早上有人敲門,許莫還在廚房裏忙着做一頓沈姜來家裏第一頓招待他的飯,推開廚房的推拉門時。正好看到沈姜在簽收快遞。
似乎又高了一點,許莫想,都說男生在高中長的最快,現在沈姜已經和他差不多高。
土豆聽到陌生人的聲音,警惕的“汪汪”大叫。
沈姜将快遞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又去陽臺逗了逗土豆。
許莫關了煤氣,将一盤龍蝦抄芒果端上桌,然後是草莓炒豬肉,涼拌菠蘿面,榴蓮鯉魚湯,桂圓烏雞湯。
簡直色香味俱全,許莫滿意地脫下圍裙。“先嘗嘗,這些都是我自創的菜哦,天下僅此一家。”
面對面坐,少年面無表情挨個吃了一口每個盤子裏的菜,
“怎麽樣?”
“還好。下次,還是,我做飯。”
許莫突然伸手碰了一下他的下巴,“別動,”
昨天晚上光線比較暗,沒有注意到,他的下颚有一塊發青。
沈姜偏過臉,“不小心,摔到的。”
許莫越想越不對勁,哪有這麽大的高中生還能摔到,想着一會去問問他的班主任,又突然意識到,他似乎沒有任何沈姜學校的聯系方式。
許莫把新到的手機遞給他,“早該給你了,裏面存了我的電話號碼,遇到什麽事情記得向我打電話。”
和許莫的手機型號一樣,就連顏色也一樣。
許莫這人對什麽都懶懶的,覺得只要把沈姜的标準和自己的标準挂鈎,那就不是虧待了人家。
“咚。”
有人敲門,許莫先一步打開門,既然已經打算讓沈姜融入自己的生活,那就先跟他的朋友認識一下,免得以後來家裏尴尬。
其實說是認識,也就只有顧小雯,還有一個開酒吧的大學同學。
“好久不見,許學長。”尤裏說,她和小雯明顯不同的風格,明明也是畢業不久,便早早脫去學生的稚嫩,接手了家裏開的酒吧,人也越發成熟散發着知性的美。
“哥,快過來幫忙,我和尤裏姐買了好多衣服和鞋子。給大侄子的。”顧小雯說。
“哥,你廚房煤氣洩漏了嗎?怎麽一股臭雞蛋味?”
許莫幹笑幾聲:“哈哈哈,開什麽玩笑,快進來吃飯。”
沈姜說:“許莫哥,忙了,一個,上午。”
顧小雯看了一眼桌上千奇百怪隐隐散發惡臭的擺盤,突然覺得身後好像有點陰涼。
“哥真是,怎麽糊塗到把垃圾倒在吃飯的盤子裏。我來幫哥收拾一下吧。”
許莫還沒來得及阻止,尤裏就拉住他,“學長帶弟弟試一下買的衣服吧。”
不由分說,尤裏把許莫和沈姜以及一堆大包小包推入了房間。
關門時,一絲餘音繞進門縫,傳來顧小雯慶幸的聲音。
“都倒掉了,都倒掉了,土豆聞了一下,尤裏你剛才看到沒,狗還會翻白眼。”
“當年我第一次來許莫哥家,喝了學長做的湯,然後在醫院裏整整躺了一周,小雯姐,點外賣吧!”
……
許莫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身,沈姜已經換好了一套休閑的衛衣和牛仔褲。
寬松的版型下,有些凸顯少年感十足。
“好漂亮,”不知為何會脫口而出這句大都是誇贊女孩子的話,但許莫覺得,用在沈姜身上也是很合适的。
尖尖的下巴,一雙招搖的桃花眼,眉頭略皺,頭發長了些遮住了耳朵。
沈姜還沒長開,現在只是清秀可愛。
只是他下颚那處發青的淤血實在有些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