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這樣的話,沈姜挨打不屈……”
姜家祠堂前,跪着一個人。鞭子一道一道落下。
即使傷痕累累,鞭子每落下一次,每次問到是否知錯時。
還是沉默不語。
蘇怡咬着手指,在外廳走來走去,已經一個多小時了,整整五十七鞭,那鞭子看起來很軟,打在人身上卻是能疼到骨髓裏。她的丈夫十幾歲的年紀打碎了祖傳的翡翠镯子,被姜老打了二十鞭,在床上還足足趴了一個月。
許莫來的時候,蘇怡像是看到救星一般。“許先生去勸勸小遇吧。”
沈姜跪在地上,上身赤裸,臉色蒼白,後背血肉模糊,身體搖搖晃晃。
祠堂和外廳直接隔着狹長的水簾,大雨傾盆而下,祠堂地上的血跡慢慢彙入水渠,淡淡的紅色慢慢暈染開。
鞭聲回蕩在整個庭院,刺耳的破空聲,很難想象最後會落在人的身上會有多痛。
心慢慢沉下去。
密密麻麻的鞭痕,有些地方滲出了血,有些地方連在一起,皮肉翻滾,蔓延到腰側,整個後脊連一塊完整的皮膚都找不出來。
夠了……
真是夠了……
“還要多久才能結束?”許莫的聲音有些顫抖。
“公公說,直到小遇認錯。”
沈姜這麽倔強的人,怎麽可能會認錯……
少年搖搖晃晃的身影,仿佛下一刻便會倒下。
每一次鞭子落下,同樣打在心上。
“啪——”腦中的弦斷了。
顧不得鞭子落下,許莫沖上去護在他身前,閉上眼睛。
下一秒,預期的疼痛未至,身體卻受到了鞭子的沖擊,落在一個熟悉的懷抱裏。
被緊緊擁抱住,少年用手臂擋住了這一鞭,從小臂到手背留下了一條深深的血痕。
“你來做什麽?”
考慮到後背猙獰的傷口,許莫根本不敢抱住他,只好被他揉進懷裏。
“哥巴不得将我推的越遠越好,還回來做什麽?”
姜老擺手,讓衆人退開。“想明白了嗎?”
沈姜閉了閉眼,并不言語,無聲的反抗。
姜老嘆了口氣,“真是犟,像你的父親……”
……
大雨中,被緊緊抱着,感受着對方跳動的心跳,過了很久很久,直到心跳平複,血液不再沸騰,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他們兩人,許莫輕聲道:
“不如放棄好了……”
“哥……說什麽?”
“既然愛我要付出那麽多代價,不如直接放棄好了。”
沈姜突然睜開眼睛,氣息不穩地按住他的脖頸,狠狠咬在他的唇角。
一個帶着血鏽味的吻瞬間蔓延開來。
“怎麽可以……”
這個人還是這種樣子,明明對方只要說一句同意,他可以立刻為他去死的。
可是偏偏是這樣欲迎還拒,不冷不熱,态度暧昧。
不論被許莫惹的有多生氣。
還是……
還是自始至終對他無可奈何,甚至連他微微皺眉,都舍不得再強迫于他。
“怎麽可以說出這種話……”滿身是血,明明被打的時候還一聲不吭,現在的聲音卻帶着哽咽,帶着卑微的祈求意味,像只被欺負狠了的小狼崽。“哥。”
對方繼續道,“心和身體都給過你的,可是如果注定有緣無分,”被咬的很痛,微微皺眉,“沈姜,你要我怎麽辦才好?”
“為什麽……只要哥也喜歡我,有什麽是不能……”沈姜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一頓,那人哀莫大于心死的樣子深深刺痛了他。
“只有三個月了,沈姜。只剩下三個月了。”
……
姜家客廳。
“既然許公子對小遇也有情,為什麽不試着坦誠相待,如果就這麽離開,不會有遺憾嗎?”
“與其讓他傷心,不如把他推開,恨一個人,總比為此傷心好些。”
“可是那小子那麽敏感多疑,終歸有一天會知曉真相的,等到那一天你也許已經不在世間了,對姜遇來說,未免有些殘忍。”
……
“慢性白血病,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骨髓捐贈者。”
如果親自告訴你的話……
“就此放棄這段感情好嗎?”很平靜很坦然的語氣,很想好好和這個人告別。
沈姜按住他的肩膀,逼迫他看向自己,動作明顯有些僵硬。
“哥就算真的很讨厭我,也不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了,好嗎?”
顧不得雨水不斷模糊視線,就這麽被迫和他對視着,眼底的不安一覽無餘。
“我……”
突然控制不住地哽咽,埋在沈姜的懷裏,肩膀一顫一顫。
什麽都說出來了,壓在心裏的石頭也應該消失殆盡才對。
可是……為什麽……心還是好痛。
“沈姜,喜歡一個将死之人還有什麽意義?”
将死之人……
“哥說哥是将死之人……”
懷裏的人輕的幾乎感受不到重量。
原本以為只是身體不好,不會照顧自己,有些挑食,還經常發燒。
原來……是這樣嗎。
“哥?”
顫巍巍扶着他消瘦的側臉,描摹着他的眉眼,輕聲确認。
“哥!”
額頭貼着額頭,嗚咽着,心痛難忍地喊出聲。
“許莫——”
聲音嘶啞,撕心裂肺一般。震得人心一痛。
“哈……哈……”沈姜失魂落魄地捂住眼睛,“這就是哥一直推開我的理由嗎?”
天上雲雷翻湧,電閃雷鳴。
衣服濕透……心在滴血……眼淚混入雨水,冰涼刺骨。
抱緊許莫的手,卻始終沒有放開。
“不會離開,怎麽會在這種時候離開你。原本想着,就算祖父不同意,就這麽死在你的懷裏也好。”
“緣乃天定,份靠人為,我不信有緣無分。”
“為什麽你還不明白,對你的喜歡一直不是說說而已!真的好自私……如果以後知道哥想背着我默默死掉的話,會把哥的骨灰挖出來,然後吃掉,這樣就可以一直……”
還沒說完,許莫身上一重,少年倒在他身上,頭慢慢垂下去。
應該是失血太多導致的暈厥。
耳邊終于安靜了,只剩下滴滴答答的雨聲,少年的睫毛微顫。
許莫揉了揉他的頭發,始終搞不明白怎麽會從那麽乖的小孩長成陌生又偏執的少年,還是睡着的時候最乖。
沈姜被人從他身上架起,只是離開時,手還在拉着他的袖子。鮮紅的血順着手指滴落。
“別走……”像睡夢中呢喃的挽留。
“乖。”許莫把他的手小心掰開。“聽話。”
一個人跪在雨中太久。
可以依靠的人不在,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看着沈姜遠去的身影,許莫突然失去了支撐般,雙手撐地。
忽然之間的頭暈目眩。
“小莫。這些年,你過的還好嗎?”
熟悉的聲音。
雨幕對面似乎站着一個面目模糊的女人。
“媽……”
是來帶他走的嗎?
不好……
是很不好……
被父親趕出家門,整整四年的放縱,紙醉金迷,驅逐自己的靈魂。年紀輕輕患上絕症,還喜歡上一個比自己小了六歲的男孩子。
雨幕中的女人忽然變矮許多,像是被大雨壓低了脊梁。
“媽,別走……”
“年輕人怎麽又灰心喪氣。要多笑一笑啊。”
是墓地裏只有一面之緣的沈姜的養母。
這是與沈姜相遇的那一天,一摸一樣的大雨啊。
這樣孤寂的秋雨仿佛可以穿透靈魂,滲入心髒。
心裏的雨,一直未曾停歇。
“好冷……”
就這麽失去意識,應該就可以解脫了吧。
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冰冷的墓碑前,在熟悉的位置旁多了一塊新的石碑。
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墓碑前放着一束白色的花,不是祭奠死者的白菊,而是無暇的白玫瑰。
白玫瑰的花語是:純潔、單純的愛。
也是此生摯愛。
熟悉的身影站在墓碑前。
“哥。”
少年青澀的聲音讓他一頓。
那年夏天,寺廟,祈願,紅綢滿樹。
真城的告白,熱烈的愛意。
“等一等我。”
來不及阻止。
銳利的刀鋒插入心髒。
濺在石碑上的血與地上淡開的血跡相融合。
滿地的血,是……沈姜的血……
迷茫的視野突然聚焦。
“大哥在這裏!姐姐。”
七八歲的小男孩,稚氣的臉龐,眉眼間和父親有些相似。
“哥。”手在許莫眼前晃了晃,顧小雯喊道,“白齊過來幫一下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