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低血糖再加上有些發熱。
許莫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
“哥有沒有好一點？”顧小雯說。
“我沒事。”許莫伸手拔了針。“沈姜呢？”
“上午來過，他身上還有傷，我讓他先去隔壁休息，你醒了再叫他。”
“先別去。我的手機呢？”
“蘇總一早就派人送過來了。”顧小雯把手機遞給他，有些欲言又止，“哥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噩夢？一直喊着沈姜的名字，握着他的手，根本拉不開。”
“嗯……”
窗外陽光明媚。
許莫坐起身，昨天淋了雨，有些頭重腳輕。
之前手機被沈姜扣下，三天三夜的時間沒有碰過手機。
手機開機後，幾十個電話、短信、郵件争相湧現在屏幕上……一時震動的手有些麻。
許莫邊看，顧小雯邊解釋。
“哥失蹤了三天，昨天是哥約好去血檢的日子，師兄沒等到哥，于是給我打了電話。”
“公司那邊怎麽樣？”
“董事會鬧的不可開交，哥剛接手公司，前期忙一些也是很正常，但是哥這幾天不出面，一些股東有些坐不住……”
“船……大哥……玩……一起。”
一直在窗戶附近玩玩具的小男孩見許莫醒過來，好奇地看過來，“大哥……好看……”
可能是血緣關系作祟，許莫看到他的一瞬間，似乎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這就是父親托他照顧的幼弟。也只在父親病房裏偶爾見過幾次面。
顧小雯有些尴尬地解釋道：“媽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麽，家裏的傭人照顧不好弟弟，差點被燙傷，我只好先帶着看幾天，哥要是覺得鬧騰，我這就把他送回去。
“沒事。”許莫說。
“那個……我先帶他出去玩一會，哥去看看沈姜吧。”
……
隔壁的病房，不過幾米的距離，許莫在門口站了很久。
手按在扶手，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碰到他的褲腳，“叔叔，抱歉。”
光着的頭顱，粉色的蓬蓬裙。
“花要枯萎了。我要帶它去曬太陽。”
許莫好奇地半蹲在她的身邊，注意到她手裏握着一枝玫瑰，白色的玫瑰，突然心裏一動。
“可是護士姐姐不讓我出去。不過……我要偷偷下樓。”
住在這種醫院裏的人，大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家。
“枯萎了，換一枝不就好了，為什麽要帶它去曬陽光呢。”許莫問。
“不一樣的呀，媽媽每一周都會帶不同的花來看我，花朵都會從綻放到慢慢萎縮，每次看到花被護士姐姐換掉，好像離媽媽又遠了一點。”
“為什麽……”
“如果玫瑰不會枯萎，我就可以永遠留在媽媽身邊了。”
如果時間可以停止，生命就停在最美好的一刻。
“書上說，太陽花曬到太陽，會重新活過來的。我也要和它們一起曬曬太陽，這樣，我也，會，好起，來的。”女孩的身影有些搖晃。“對嗎，叔叔。”
女孩身後的護士搖了搖頭，捂住嘴，壓抑着哽咽的聲音。
許莫把女孩抱在懷裏，女孩趴在他的肩膀慢慢閉上眼睛。
“抱歉，先生，打擾了。”護士連忙接過小女孩，匆匆忙忙奔到急救室。
……
病房裏白色的窗簾遮住了陽光。讓房間裏充滿一種朦胧的感覺。
蓬松的頭發遮掩了額角，沈姜閉着雙眼，讓整個面容少了些侵略性。
傷口上了藥，後背纏滿了白色繃帶。
綿延至右臂的鞭痕已經慢慢結痂。
心疼地厲害，心虛地厲害。
如果對方不遺餘力的付出注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
許莫握住他的手，腦子裏都是少年得知真相時的絕望，心像墜落的雨滴，碎的不成樣子。
讓我怎麽放得下你啊……
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下，落在相握的手，慢慢打濕接觸的皮膚，許莫偏過頭，正要收回手。
手心一緊，卻突然被原本沉睡的人回握住。
許莫快速地眨了眨眼，用另一只手拂去了淚水，但是泛紅的眼睛還是出賣了他哭過的事實。
“哥……”少年長長的睫毛微顫，慢慢睜開眼睛。
似乎是确認了身邊的人的身份，沈姜起身，坐在他身邊，手心貼在許莫的額頭，松了一口氣，“不燙了。”
“哥睡着的時候，我做了蛋糕，哥睡了一天了，要吃點嗎？”
“沈姜。”
“今天天氣不錯，哥好久沒見土豆了吧，要去散步嗎？”
“沈姜……”
額間一軟，突然被襲擊，吻在額頭。
沈姜輕撫着他的側臉，目光相觸，“哥想去哪裏，我都陪你。”
午後陽光明媚，冬日的暖陽透過窗戶落在兩人身上。少年俊俏的臉龐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琉璃色的瞳孔映着自己的身影。
少年眼中毫不收斂的愛意。難以忽視的愛意，讓人很難……不沉溺其中。
“是嘛……”
許莫輕按少年的小臂，對方立刻傳來抽氣聲。
“哥做什麽！”
“現在帶着你，只是累贅吧。”
“怎麽可以這麽說。”沈姜的眼神暗了下來，聲音立刻沉了下去，立刻站起來，
“所以……我想——”許莫一頓，眼前突然出現大片的陰影，突然離的很近，鼻尖幾乎相觸，連對方臉上的毛孔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被沈姜罩在身下，身體瞬間失重，整個人被攔腰抱了起來。
年輕的身體，跳動的心髒，急促的喘息。
“等等，”許莫震驚地忘記了接下來要說的話。
被放在窗臺上，沈姜推開窗戶，清新的空氣瞬間席卷，陽光落在兩人身上，窗外常青樹枝葉依舊翠綠，麻雀叽叽喳喳，時不時停在臨窗的枝條上。
“哥還覺得我是累贅嗎？”
手也被按在窗臺，腿被迫分開，被對方擠入，這個姿勢很危險，也很親密……
身後是數十米的高度，身前被人鎖在窗臺。
“放我下去。”許莫有些眩暈，皺眉道。
“不要。”
“那你想做什麽。”許莫小聲訓斥，“好了。你不是累贅，可以了吧。”
“哥親我一下。”
“混蛋……”
“想對哥做更過分的事。”
“你……”異常的反應，讓人面紅耳赤。
忍不住用手抓住，“……怎麽可以精力那麽好。”
對方的身體明顯一僵。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許莫立刻尴尬地放開。
“當然是因為對方是哥。”
沈姜輕咬他的耳垂，“好害怕。”
“害怕……什麽？”
“害怕一覺醒來，是沒有你的世界。”
害怕你又抛下我。
又不告而別。
又一個人默默承受一切。
“所以很珍惜相處的每一秒。”
許莫嘆了口氣，偏過頭，被少年的目光燙到，“可是……”
我是來告別的……
“許莫，我愛你，沒有想過讓你承諾什麽，只是每天能看到你，就很開心了。”
“接受我的愛意不需要負擔什麽的，不要再逃避了，好不好？”
被擡起下巴，印上一個很輕的吻。“你值得被愛的。”
“我……”無法直視對方的眼睛，所有的無奈和糾結似乎落入一片寂靜的湖泊，被溫暖的水流慢慢包容，不再泛出水花，也隔絕了外界的寒冷，等待着，春暖花開。
“哥不答應的話，那就把我推開好了，即使傷口裂開我也不會放開的。”
好厚顏無恥……
許莫有些恨恨無奈地看向他，更恨舍不得推不開他的自己。
良久，他嘆了口氣。
“可以……再送我一束白玫瑰嗎？”
沈姜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但還是輕輕地點頭。
玫瑰綻放在最美好的時光裏，即使終将枯萎，也會留下最珍貴的回憶。
那麽，就不要去想未來怎樣。
既然綻放，便享受那獨一無二的限定花期。
既然相愛，便攜手走過這難得相聚的韶光。
既然終歸消散，便珍視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至少，在生命的最後時光不必終日悔恨、思念。
至少，是綻放過的。
至少這一刻，愛依舊在。
沈姜将他抱在懷裏，少年的胸堂被白色的繃帶纏繞着，伸手描摹着繃帶的邊緣，下巴放在對方的肩膀上。
手覆住手，心跳環繞着心跳，窗臺前人影交疊。
突然，刺耳的女聲尖叫回蕩在房間。
被驚醒一般，許莫慌亂中想要從他身上下來，卻被對方死死固定住他支撐在窗臺上的手，壓在懷裏。
“你們……在做什麽？！”
……
鞭傷有些滲血。
換紗布的時候，許莫有些不忍心看沈姜背後的疤痕。
“不許再這麽任性了。醫生說這幾天不能劇烈運動，這幾天也不許離開病房。要好好養傷。”
“我……有些事情要去處理，”
“哥……”毛茸茸的頭埋在許莫的懷裏，像某大型犬類，一蹭一蹭地撒嬌。
許莫最受不了他這樣，心像被羽毛輕撫，酥酥癢癢，一時有些無言。
“那個……可以和我打電話的。”
“只能打電話嗎……”手被抽走，一個吻輕輕落在手背。少年仰起頭，溫柔地看向他。
“……會抽空回來陪你。”
似乎是得到了滿意地回應，沈姜輕笑起身，幫他整理了一下襯衫。
“好，我會一直等哥。”
護士打開門，把一束淡藍色紙包裹的白玫瑰放在窗邊的小桌子上。
手機震動了好久，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他親自處理。
許莫從花束裏抽出來一枝白色的玫瑰，每走幾步，每次回頭，少年坐在床上，唇角都泛着柔和的淡淡笑意。
雖然有些不合時宜，許莫還是覺得自己有點像抛棄癡情妻子的渣男丈夫。
……
醫院長長的甬道盡頭，一群白衣的護士推着病床，與他擦肩而過。
白布蓋着床上小小的身體。小女孩的母親跟在後面無聲地哭泣。
小小的手從白布裏滑落，緊緊握着一枝枯萎的花。
也是一朵白色玫瑰。
許莫握着手中的玫瑰站了許久。
——如果玫瑰不會枯萎，就可以永遠留在最愛的人身邊。
——如果玫瑰已經枯萎，那就把這份美好放在心裏的某個角落，偶爾回憶它最美的樣子。
……
“哥。”
許莫回過神，顧小雯在樓梯口等着他。
“我有事情要回公司一趟，先回去吧。”
“哥當初拒絕我，因為哥的病情，還是因為哥喜歡的是男孩子？”
許莫搖了搖頭，“你已經有白齊了，有人替我好好照顧你，我可以放心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可是哥，你要怎麽辦……”
“別哭了，最後這幾天，不想再看到我的公主殿下流眼淚了。”
小時候顧小雯很喜歡看芭比一類的電影，每次看到平民公主歷經磨難華麗登場，都忍不住拉上許莫扮演王子公主的游戲。
許莫小時候很乖，冷冷的面容，很像動畫片裏酷酷的小王子，每次許莫扮演她的王子，在同齡的小女孩面前總會收獲羨慕的目光，在那個虛榮心很強的年紀，顧小雯因為有這麽一個鄰家哥哥偷偷開心好久。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記得。
“嗯……”忍不住掉下眼淚，顧小雯斷斷續續地說，“喜歡……就喜歡吧，只要……哥開心就好。”
“我的公主殿下，需要我幫你召喚王子過來嗎？”
看着一本正經的許莫，顧小雯突然笑出聲，又哭又笑的表情讓整張臉都有些扭曲，“好難為情的稱呼，哥不要再取笑我了。”
“哥快去吧，如果哥需要我幫忙，要随時和我打電話哦。”
“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