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是個心善的人
他是個心善的人。
“本宮答應你!本宮這就帶你去見你的兒子!”
商邑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無奈只能答應了老婦。
他帶着老婦前往城南的隔離區,只是他們不巧。
趕到時,老婦之子早已被收屍的将士擡至了火化點。
老婦見狀發瘋一般地抽打醫治病患的太醫,還是将士們将她攔了下來。
來到隔離區的商邑站得很遠,生怕被帳篷內的病患傳染。
沒能見到兒子最後一面的老婦瞬間癱倒于地,拍打着地面哀嚎着,痛斥這世道的不公。
老婦畢竟是商邑帶來的,他必須将人帶走。
他緩步走至老婦身前,居高臨下地瞧着撒潑打滾的老婦,“你再怎麽哭下去你兒子也不會活過來。”
“我苦命的兒啊!”
老婦痛哭着坐起身來,雙手握成拳狀,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胸膛,“為娘還沒來得及見你一面,還沒來得及見你一面,你就那麽去了。”
聞聲,商邑下意識地別過頭去。
商邑并非多愁善感之人,他對人的生死看得極其淡漠,但他最是看不得這生死離別的場景。
縱使眼前之人并非善類,他也依舊因她對兒子的這段感情而濕了眼眶。
她當時……會想見我最後一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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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商邑緩緩沉下眼睫,深吸了一口氣才張口道,“你兒現在才剛剛被擡走,或許還沒來得及被火化,現在趕過去,或許還能見上最後一面。”
老婦聞聲瞬間收起剛剛那悲傷的情緒,扶着地面起身,擡頭看向立于身側的商邑問道:“當真?”
“本宮的話,”商邑斜睨她一眼,“從未有假。”
“我該如何去,”老婦欲上前去抓商邑的衣袖卻被商邑躲了過去,落空的老婦搭下手去,在衣衫上蹭去手上的污泥,下跪求商邑,“大皇子,求您……”
她昂首望着他,“求您帶賤民去見兒子最後一面吧!”
聲音落下那一刻,她忽然彎下腰,重重地磕于跟前的泥土地上。
望見這一幕的商邑心髒處忽然如同針紮一般,腦海中猛然回想起他的母後。
瓢潑大雨中,他的母後跪于勤政殿前,一遍又一遍地喚着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求他原諒他。
“皇上!”
跪于大雨中的雲妃腰杆挺直,風雨迷了雙眸,高聲喚着于勤政殿處理公務的順天帝,“皇上!邑兒他知道錯了!求您放過邑兒吧!”
“皇上!”
“邑兒他身體弱!經不起這番折騰!有什麽刑罰由臣妾替他受!所有的罪過都由臣妾替他承擔!求求您放了邑兒吧!求您!讓臣妾見見邑兒!讓臣妾來換邑兒吧!”
“……”
據勾祥說,雲妃那日在大雨中跪了一天一夜,順天帝未曾露面,只是任由雲妃在外跪着。
雲妃在外替商邑求情時,貼身伺候順天帝的大太監青雲曾進去通傳過幾次,但一一被順天帝給否決了回去。
望着跪于大雨中的雲妃,青雲只是嘆了口氣,随後着人給雲妃送了把傘來遮雨。
奈何這雲妃是個性子倔的,她并沒有接受青雲送來的傘,而是任由雨水拍打于她的身上。
她在賭。
賭順天帝知道她還跪于這裏後會心軟,會心軟将她的兒子商邑從天牢裏放出來。
然而她賭錯了。
順天帝并未走出勤政殿,而她也終究在那一夜香消玉殒。
思及此,商邑瞬間苦笑出聲。
她那時為什麽不自私一點呢?
她那時要是自私一些放棄他該多好。
放棄他之後,她就可以好好地活着了。
“走吧,”商邑收回落于老婦身上的目光,“我帶你去見你的兒子。”
老婦聞聲瞬間起身,跟在商邑的身後,一同趕去商榷火化患病之人的空地上。
對于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商邑并不覺得意外,畢竟這婦人本就不贊同商邑的做法,她會在此處發瘋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他沒想到,沒想到商榷僅憑一句話就将矛頭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為自己戴了防護面紗,但他并未給老婦準備。
這名老婦發瘋的樣子商邑已經見過多次了,在她沖向他的那一刻,他毫不猶豫地将刀插入了她的小腹之中。
她不是想見她的兒子嗎?
他這就送他去見她的兒子。
她不是想送她的兒子最後一程嗎?
他已經帶着她來送她的兒子最後一程了。
只是她太不識相了。
她竟然僅僅因為商榷的一句話就對他抱有敵意。
好在……
好在他是個心善的人。
他為她準備了一份大禮。
“你不是想見你的兒子嗎?”
他偏頭,瞧向老婦震驚的目光,“我這就送你去見他。”他用力将刀刃往深處紮去,旋轉,“不用謝我送你的這份大禮,下去之後,你也要好好愛你的兒子哦。”
老婦震驚地瞧着他。
當插于小腹處的刀刃被取出之時,老婦一口鮮血瞬間吐于商邑的身後。
她怒瞪着身側的商邑倒地,親眼看着他将那刺死她的利刃扔于火堆之中,咽了氣。
商邑微勾唇,與商榷争吵一番以後,單手拎起已經咽氣的老婦,毫不猶豫地将其扔進了火堆之中。
望着那突然燃起的熊熊烈火,商邑倏地大笑出聲,“這何嘗不是一種團圓呢?”
他還真是一個善良的人啊。
他帶着她來見了兒子最後一面,還送她和他的兒子團圓了。
這個世界上大抵是找不到像他這麽善良的人了吧。
若是沒有瞧見她對她兒子的那份情感的話,他大抵是不會為她做到這一步的。
可偏偏讓他看到了她那份愚蠢的母愛。
愚笨至極。
容易被利用不說,還随時都會失去性命。
商邑收回落于熊熊火焰之上的目光,眼睫微沉。
這母親真是愛得愚笨啊。
說什麽她都會信。
說什麽她都做。
蠢啊。
真蠢。
他也蠢。
稍微被人一激就犯下此等大錯,還落得個收監的下場。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因為商榷而被收監了,只是這次收監他的人不是他的父皇順天帝,而是他的皇弟商榷。
勾祥來獄中探望商邑時,商邑正站在牢房的天窗前瞧着那外面的光亮。
他站在光下,可光卻不願打在他的身上。
未得到光影垂愛的商邑嘆了口氣,這才轉身瞧向來探望他的勾祥,詢問,“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勾祥點頭應聲,“都安排好了。”
商邑沉聲“嗯”了聲,見勾祥的手中拿着一串鑰匙,心裏便也有了答案。
“先不用想辦法将我放出去,”商邑坐于草席之上,“等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妥當之後,自會有人将我提出去。”
…
京城與淮水相距甚遠,糧草與藥材還需要三、五日的時間才能到達淮水。
“冠清,”商榷喚來趙冠清,“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了。”沉默一瞬後商榷才繼續道,“我們必須主動去附近的縣城籌集糧食與藥材。”
“等待的時間太長,患病的百姓與将士們都快要撐不住了。”商榷站起身,“這一次的糧食與藥草由我親自去籌集。”
“殿下,”趙冠清擔憂地張口,“要不由我陪您一起去吧,這樣我還能保護您。”
“不用,”商榷打斷趙冠清,“我親自去便可以了,這段時日淮水的一切便都交于你了。”
“殿下!臣……”
趙冠清後面的話還未張口,商榷再次出聲打斷,“不用再說了,我相信你。”他擡眸瞧向趙冠清,“我相信你會做得更好。”
“臣……遵命!”
趙冠清見商榷如此信任于他,也不願辜負商榷所托,但他依舊擔憂商榷的安全。
“殿下,”趙冠清勸道:“帶着餘淵去吧。”
“餘淵功夫了得,做事也算細心。有他陪在您身邊,臣也安心。”
“好。”
商榷接納了趙冠清的建議,“本宮會帶他去的。”
翌日天明,商榷早早地收拾好行囊,準備帶兵前往淮水北地的歸雲籌集糧草與藥材。
他先聯系了當地的知府與縣令,廣貼告示籌集糧草,并承諾賞捐獻糧草的百姓百兩銀票。
“餘淵,”商榷将來時身上帶的銀票通通掏了出來,“一會兒你将這些銀票發給歸雲百姓。”
餘淵領命。
商榷将籌集糧草的事情交代給餘淵之後,又帶着李太醫游走于鎮上購買藥材。
他們的收獲并不算大。
從淮水發生水患開始他們便一直在籌集糧草與藥草,幾乎所有百姓的儲備糧與藥草都被他們收上了馬車,現在他們能夠拿出來的糧食少之又少。
“莫要強制百姓捐糧。”商榷望着滿滿十幾輛馬車的糧草眉心微蹙,偏頭瞧向身側的餘淵時話語裏帶着責備。
餘淵聞聲瞬間愧疚低頭。
“冬日的糧草儲備本就稀少,歸雲的百姓生活也不算富裕,你這整整的十幾輛馬車的糧草,怕是把歸雲百姓的家底都掏空了。”
商榷從知府那裏借來算盤,盤算歸雲的人口,以及糧食的分配情況。
“我們帶走八輛馬車的糧草便好,”商榷算好數字後将算盤放下,站起身來,對餘淵道:“明日你我二人将剩下的糧草還回去。”
“可我并未計數,”餘淵羞愧地張口,“我并不知誰家捐的多,誰家捐的少。這樣該如何還呢?”
“将所有的糧草都平分下去,以保證好他們的日常生活。”
“吃飽喝足對冬天來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能夠健康地撐過這個冬日。”
“……”